“殿下言重了,此乃臣等分内之事。”
孙院判上前一步,神色凝重,“请容老臣为殿下请脉。”
他仔细净手后,搭上楚砚沉腕间脉搏,凝神细诊。
时间一点点过去,孙院判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凝重之色。
楚砚沉的脉象紊乱微弱,时有时无,五脏之气衰败之极,分明是元气耗尽,回天乏术之兆!
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
这……这竟是真的?
孙院判行医数十载,自信脉象做不得假,可靖王年纪尚轻,即便旧疾缠身,何至于此?
他不由得抬头看向楚砚沉,只见对方闭着眼,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死气,绝非伪装。
“院判大人,王爷他……”
柳云萱在一旁适时地哽咽问道,眼中泪光点点。
孙院判收回手,沉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王爷忧思过甚,旧疾反复,已伤及心脉根本,老臣只能尽力而为,开些温补调养的方子,希望能稳住病情,只是……”
他目光纠结,犹豫片刻,才缓缓开口,“只是王爷身体伤及根本,虚不受补,又因长期服用药物,肾脏亏虚严重,恐难有孕。”
这话几乎已是判了死刑。
接着,轮到刘太医为柳云萱诊脉。
柳云萱伸出纤细的手腕,指尖冰凉。
刘太医搭上脉搏,仔细感受。
脉象细弱,沉涩无力,确是长期忧劳,气血双亏之象,他细细探究,发现其胞宫气血运行滞涩,隐隐有阴寒之兆,这于女子孕育极为不利。
他又仔细观察柳云萱的面色,虽涂脂粉掩饰,但那股从内透出的虚弱和眉宇间的郁结是骗不人的。
“王妃娘娘近日月信可还准时?量色如何?夜间是否手足冰冷,难以安眠?”刘太医低声询问。
柳云萱一一作答,言语间将自己症状引向宫寒血虚的方向,且暗示成婚以来,子嗣上一直毫无动静,言语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戚与无奈。
刘太医心中已有几分断定。
靖王妃这身子,想要孕育子嗣,难如登天。
加之靖王肾阳亏虚,就算靖王身体无病,这对夫妻恐也与子嗣无缘。
他写好脉案,又与孙院判低声交流几句,两人皆是面色沉重。
最终,孙院判开了几张温补调理的方子,嘱咐需绝对静养,切莫再劳心伤神。
刘太医也写一份针对女子体虚宫寒的方子,言语委婉,但意思明确,子嗣艰难,需长期调养,能否有孕,全看天意。
周伯恭敬地送走面色凝重的孙院判和刘太医,站在靖王府门前的石阶上,望着两位太医的轿辇远去,直至消失在长街尽头,才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陛下的关怀如同无形的枷锁,今日之后,王爷王妃病重难愈乃至子嗣艰难的消息,恐怕就要传遍朝野。
他正欲转身回府,眼角余光瞥见墙角缩着一个衣衫褴褛,瑟瑟发抖的老乞丐,正伸着破碗,眼巴巴地望着府门。
靖王府虽闭门谢客,周伯心善,府中偶尔也会接济些实在过不下去的穷苦人。
他朝门房示意一下,门房会意,很快从侧门拿出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递给那老乞丐。
老乞丐千恩万谢,浑浊的眼睛里几乎要流出泪来,哆哆嗦嗦地接过馒头,狼吞虎咽起来。
周伯摇摇头,心中感慨着世道艰难,正准备迈步回府,那老乞丐却像是怕人抢夺般,将剩下的一个馒头死死揣进怀里,踉跄着凑近几步,似乎想再说些感恩的话,枯瘦的手掌无意般在周伯的袖袋边缘蹭了一下。
周伯并未在意,只当是乞丐无心的举动,温和地摆了摆手,便转身入了府门。
厚重的朱红大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寒冷与喧嚣。
直到回到主院外书房复命,周伯抬手整理衣袖时,指尖忽然触到一丝异样,袖袋内侧似乎多了点东西,并非他平日携带的物件。
他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借着躬身行礼的姿势,迅速将那样东西摸出来,竟是一张折叠得极小,触手粗糙的纸条!
“王爷,王妃。”
周伯压下心中的惊疑,将纸条双手呈上,低声道,“老奴方才送太医出门,救济了一个老乞丐,回来便发现袖袋中多了此物。”
楚砚沉示意周伯将纸条放在桌上,用指尖轻轻展开。
纸条很小,材质是最劣等的草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烧焦的木棍勉强写就,只有寥寥数字。
想知柳家秘密,冬祭,大佛寺药师殿。
鬼医莫问。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冬祭。”
柳云萱轻声重复。
皇室冬祭乃是大事,就在半月之后,地点正在城郊皇家寺院大佛寺。
皇帝会亲率宗室勋贵前往祭天祈福。
按照惯例,靖王府即便病重,这等大典也需派人到场,以示对皇权的尊崇。
楚砚沉的目光凝在那歪扭的字迹上,尤其是柳家秘密与鬼医莫问八字,眸底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旋即又被强行压下,化为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指尖微动,将那粗糙的纸条置于烛火之上,火苗迅速将其吞噬,化为灰烬。
“王爷。”
柳云萱心绪难平,父亲讳莫如深的秘密,黑袍人诡异的招揽,如今这鬼医莫问竟主动找上门来,且直指柳家!
这一切,都指向柳家可能隐藏的巨大谜团。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楚砚沉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鬼医莫问,先是以解药示好,如今又抛出诱饵,他到底想做什么,柳家的秘密又是什么,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
他看向柳云萱,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一切迷雾,“冬祭大典,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皆会到场,鱼龙混杂,确实是见面的好时机,他选在此处,是算准我们无法拒绝,也无法大动干戈。”
柳云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云纹,“他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消息送到周伯手中,说明对王府动向,乃至我们身边的人都有所了解,此次约见,是陷阱的可能性极大。”
“但,这或许是唯一能揭开柳家秘密,弄清黑袍人为何盯上我的机会。”
她抬起眼,看向楚砚沉,眼神坚定,“王爷,我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