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风波过后，靖王府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楚砚沉那日强撑病体亲自出面，虽成功化解危机，却也耗损不小，回府后便又卧床休养了几日。
柳云萱一边打理生意，一边精心照料，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一丝生气，心才稍安。
这日午后，秋阳暖融，柳云萱正扶着楚砚沉在庭院中缓缓散步，顺便晒晒太阳。
周伯却面带难色地走了过来，禀报道，“王爷，王妃，门外……门外来了一对年轻男女，说是王爷您的表亲，从河间府乡下前来投亲。”
“表亲？”
楚砚沉微微一怔，眸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似是追忆，又似是怅然。
他母妃娘家姓林，曾是清贵的书香门第，多年前因卷入一桩祸事，家道中落，族人四散凋零。
他竟不知，还有表亲流落在外，且会在此刻上门。
柳云萱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黯然，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臂，“先将人请到花厅奉茶，我们稍后便去。”
片刻后，柳云萱与楚砚沉来到花厅。
只见厅内坐着一对年轻男女，男子约莫十七八岁，穿着半旧的青布长衫，皮肤黝黑，身形健壮，眉眼间带着庄稼人的憨直和一丝初入繁华之地的局促，见到楚砚沉，他立刻站起身，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身旁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穿着洗得发白的桃红碎花襦裙，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瓜子脸大眼睛，模样甚是俏丽。
只是那双眼眸里，此刻正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缓步进来的楚砚沉和柳云萱，尤其在看到柳云萱扶着楚砚沉的手臂时，小嘴几不可查地撇了一下。
“你……你就是砚沉表哥？”少女率先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乡野的直愣劲儿，站起身走到楚砚沉面前，仰头看着他，“我是林秀珠，这是我哥林大力，我爹娘都没了，临去前让我们来京城投奔姑母家，说姑母是靖王府的太妃。”
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却又倔强地忍着。
楚砚沉看着眼前这双与记忆中母妃有几分相似的眼睛，心中微软，温声道，“原来是秀珠表妹，大力表弟，母妃她已仙逝多年了。”
林秀珠闻言，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抽噎着，“我们……我们不知道，路上走了好久。”
林大力也搓着手，憨厚地安慰妹妹，“妹子别哭，找到表哥就好了。”
楚砚沉轻轻叹了口气，咳了两声，“既来了，便安心住下吧，周伯，去安排一下表少爷和表小姐的住处，缺什么立刻添置。”
“是，王爷。”
周伯应下。
林秀珠这才止住哭声，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目光却转向安静站在一旁的柳云萱，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表哥，这位是？”
楚砚沉勾起唇角，轻声道，“这是你们表嫂，本王的王妃柳氏。”
柳云萱微微一笑，态度温和，“表妹，表弟，一路辛苦，既然到王府了，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不必拘束。”
林秀珠却像是没听到她的善意，上下打量着，语气带着天真的尖锐，说出的话却有些刺耳，“你就是那个商户出身的王妃，听说你家是卖货的，我娘说，商户人家最是奸猾，满身铜臭，惯会哄人。”
她这话一出，旁边的林大力脸色一变，赶紧拉她袖子，“秀珠，胡说什么呢！”
花厅内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下人们都低下了头，不敢出声。
柳云萱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却并未动怒，看得出来，小姑娘并非心机深沉，而是被乡间闭塞的环境和某些偏见养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性子直愣，甚至有些蠢。
楚砚沉的眉头蹙起，语气沉了下来，“秀珠，不得无礼，向你表嫂道歉。”
林秀珠被楚砚沉略带严厉的语气吓一跳，委屈地扁扁嘴，可看着表哥那不悦的神色，又不敢违逆，只得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朝着柳云萱方向嘟囔一句，“对不住。”
柳云萱不欲与半大孩子计较，尤其还是楚砚沉母族的亲戚，便淡淡道，“无妨，表妹年纪小，心直口快。”
“周伯，先带表少爷和表小姐去安顿吧，一路劳顿，想必也累了。”
林秀珠似乎还想说什么，被林大力硬拉着，跟着周伯离开花厅。
人走后，楚砚沉揉了揉眉心，略带歉意，“母妃去得早，这些远亲疏于管教，言语无状，王妃莫要往心里去。”
柳云萱扶着他坐下，无所谓地笑了笑，“王爷多虑了，我还不至于跟个半大的孩子计较，只是看她这性子，怕是日后在府里少不了惹些小麻烦。”
她顿了顿，看向楚砚沉，“王爷打算如何安置他们？”
楚砚微微蹙眉，端起桌面的茶杯，望向门口，“大力看着是个老实本分的，或可跟着周伯学着打理些庶务，将来也能有个营生，至于秀珠……”
他顿了顿，“年纪尚小，性子还需磨一磨，暂且留在府中，请个嬷嬷好生教导规矩吧，待过两年，再为她寻一门妥当的亲事。”
柳云萱点点头，安排的合情合理。
只要林秀珠不过分，她愿意看在楚砚沉的面上，给她几分容身之地。
只是，天不遂人愿。
林秀珠在靖王府住下，如柳云萱所料，没少生出事端。
她因着楚砚沉那日一句母族表亲，又见楚砚沉清俊温雅，虽病弱却气度不凡，心里便存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和仰慕。
对柳云萱这个商户女出身的表嫂，更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柳云萱吩咐厨房给楚砚沉炖的补品，她非要先尝一口，说是替表哥试试烫不烫，给楚砚沉新做的衣裳，她摸着料子撇嘴，说不如乡下棉布舒服。
她在庭院中与楚砚沉说话，林秀珠总能“恰好”出现，挤到两人中间叽叽喳喳地说着乡间趣事，试图吸引楚砚沉的注意。
这日，柳云萱正拿着新制的南山砚样品在书房与楚砚沉商讨包装和定价，林秀珠又不请自来，端着盘自己做的，卖相实在算不上好的乡下点心走进来。
“表哥，你尝尝我做的桂花糕，我们那的做法，可香了！”
她直接走到书案前，端着的点心盘子往楚砚沉面前一放，完全无视正在谈正事的柳云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