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淮南之地,本该是稻禾抽穗、绿意盎然的时节,寿春城内外却弥漫着一股异样的燥热与喧嚣。一种名为“野心”的瘟疫,正伴随着淮河的湿气,在这座古城中疯狂滋生蔓延。
寿春皇宫——原本的扬州刺史府被仓促扩建,虽竭力模仿洛阳宫阙的规制,却难掩其根基浅薄的浮华与俗艳。朱漆的廊柱尚未干透,琉璃瓦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光,新铺的御道两侧,甲士林立,戟戈森然,却总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虚浮之气。
宫阙正殿,昔日匾额已被摘下,换上了金光闪闪的“仲氏承天殿”五个大字。殿内,文武“百官”鸦雀无声,分列两旁。这些所谓的“公卿”,多是淮南本地豪强、阿附袁术的掾吏,以及一些闻腥而至的江湖术士,衣冠虽新,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惶恐与贪婪。
殿阶之上,袁术身着赭黄龙袍——那龙纹绣得有些歪斜,头戴十二旒冕冠,珠串晃动,遮不住他因长期酒色而浮肿苍白的脸膛。他端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置于膝上的一方玉玺。那玉玺螭纽盘绕,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色泽虽莹润,细看之下,纹理却与传说中的传国玉玺略有差异,正是他费尽心机得来的那方“伪玺”。
“吉时已到——!” 司礼官拖长了尖细的嗓音,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袁术深吸一口气,在近侍的搀扶下起身,步履略显虚浮地走向殿外高高的祭坛。坛上早已摆好三牲祭礼,香烟缭绕。
他立于坛心,仰望苍穹,烈日刺得他眯起眼睛。他展开一卷早已拟好的祭文,用带着淮南口音的官话,高声诵读起来,内容无非是汉室气数已尽,天命归於袁氏,他袁术乃舜帝之后,土德承运,当继汉统,抚有四海云云。
“……今朕顺天应人,即皇帝位,国号‘仲氏’,改元‘仲兴’!立坛郊天,昭告皇皇后帝——!” 袁术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却努力维持着威严。
话音落下,钟鼓齐鸣,乐声大作。阶下“百官”在阎象、杨弘等人的带领下,齐刷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声音参差不齐,夹杂着些许迟疑和惶恐,但在宏大的礼乐声中,倒也显出几分“威仪”。
袁术俯瞰着脚下匍匐的人群,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眩晕的权力感攫住了他。他仿佛看到自己君临天下,四夷宾服的景象。然而,这幻觉之下,是心底深处难以言喻的空虚与恐惧。他紧了紧手中的伪玺,仿佛那是他唯一的凭仗。
郊天仪式草草完毕,便是大封群臣。阎象为丞相,杨弘为御史大夫,张勋为大将军,桥蕤、纪灵等皆为上将军、侯爵……一时间,寿春城内,冠盖云集,似乎真的有了那么一点“新朝”的气象。
然而,这虚假的繁荣之下,暗流汹涌。淮南连年征战,府库早已空虚,为了筹备这场登基大典和犒赏“功臣”,袁术加大了盘剥力度,民怨沸腾。军中将领,如纪灵等宿将,对袁术称帝之举内心颇不以为然,只是碍于形势不敢言说。更有细作将寿春的情报,星夜传往四方。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天下。
许都朝廷,曹操手持檄文,怒极反笑,掷于地上:“袁术蠢贼,沐猴而冠,竟敢僭越称帝!吾必兴兵讨之,为国除奸!”
冀州邺城,袁绍得报,先是一愣,随即暴怒:“公路(袁术字)昏聩!竟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玷污我袁氏门楣!速传令,断绝与淮南一切往来!”
荆州襄阳,刘表捻须长叹:“汉室不幸,妖孽迭生。袁术此举,是自取灭亡之道啊。” 下令加强边境戒备,以防淮南乱军流窜。
江东吴郡,孙策愤然按剑:“袁术老儿,窃我父旧部,今又僭号,誓不与共戴天!” 暗中加紧整军,欲趁势夺取淮南。
而益州成都,镇西将军府内。
刘隆看着手中详细的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他缓缓将帛书放在案上,对身旁的郭嘉、法正等人道:
“袁公路,终于把自己架在火上了。”
郭嘉轻咳一声,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主公,天赐良机已至。讨逆檄文,该起草了。”
刘隆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东南方向,目光深邃。
“传令下去,擂鼓聚将!”
天下这盘棋,因为袁术这步蠢棋,即将迎来一场席卷江淮的风暴。而刘隆,已然做好了执棋先手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