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鹤眠修长的手指拉住我，将我从地面上扶了起来。
视线落在我的膝盖上，竟又俯下身，用手掌拂去我衣裙上沾染的尘土，动作仿佛在轻拭珍贵瓷器上的灰。
他薄唇轻启，不动声色道，“师父，我来接你。”
我惊愕地望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鹤眠眼底没有半分情绪，“我说过，你早晚会跟我走的。”
我眉心紧蹙，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清冷如霜的男人，戒备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悬浮在半空的山本凛突然发出了一阵笑声，“宋鹤眠，我的老朋友，你终于来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望向宋鹤眠，感觉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宋鹤眠，你和山本凛是什么关系？”
宋鹤眠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晦暗难辨，“合作关系。”
山本凛的笑声愈发猖狂，“别那么无情嘛，千年前那场战役结束后，你们守陵一脉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留下了他。
没有秋氏的庇佑，他很快就被鹤族围攻，逃到这哀牢山时已经遍体鳞伤，邪气攻心，险些活不成了。
是我救了他，他答应与我合作，为我收集邪气，助我早日与这哀牢王的魂魄相融合。
我还告诉了他，千年后你将会在缅北与他重逢，他便前去缅北，守在那里等待你的出现。”
原来这一切都是个局。
我知道宋鹤眠是邪神，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就是那个藏在暗处的内奸。
那个将我们一步步引入陷阱的，竟然是我前世的徒弟。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涌上心头，我气得浑身发抖，“宋鹤眠，你是前世秋暮朝的徒弟，也就是长白秋氏的传人，你居然和九菊的人混在一起，你这样做对得起谁！”
容祈撑着伤体，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叛徒！”
宋鹤眠听到“叛徒”二字，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我不一直都是叛徒吗？难道我不做这些事，我就不是了？”
我想到他被鹤族那些人扔进雪地里的样子，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尖锐地疼，“你就不怕你做的事，让前世的秋暮朝伤心吗？”
宋鹤眠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抬起眼，深深地望着我，“师父，你不知道你走之后，我都经历过什么，如今我还能站在这里，只因我心底还有执念，这个执念就是你。”
“这不是你卖国的理由！”我厉声质问，“我问你，那条黑狗千目是不是你派过来的？”
宋鹤眠毫无反驳，“是。”
我咬牙，“你还做过些什么？”
“没了。”宋鹤眠的声音依旧平淡。
我不解，“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只是为了带走我吗？”
宋鹤眠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前世你一直在为守护北干龙而活，我知道你活得不自在，却又无法逃开这个宿命。
那今世，我便帮你断了这一切。
只要守陵一脉不复存在，你也无需再为此烦心了。”
我怒极反笑，“我可真是谢谢你啊！让我亲眼看着我的朋友们伤得一个比一个重，你觉得我就不会烦心了？”
宋鹤眠静静地看着我，漠然道，“痛苦只是一时的，时间能够淡忘一切。
只要你跟我走，我会有办法让你永生不死。
你如果实在放不下，我可以抹去你的记忆，让你重新开始。”
“宋鹤眠……”我闭上眼睛，干涩道，“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如果我没有轮回转世的话，就算活着，也早晚被你给气死了！”
山本凛在一旁听着我们的对话，再次发出阴恻恻的笑声，“秋氏，你可真是错怪了宋鹤眠的一番苦心啊，他都是为了你才会……”
“闭嘴！”宋鹤眠转头，一声厉喝打断了山本凛的话，眼神冷如冰刃，“我和我师父说话，轮不到你一个倭寇插嘴的份！”
山本凛眯起鹰隼般的眸子。
宋鹤眠不再看他，只冷冷说道，“你我只是合作关系，我答应你的事，都已经做到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听命于你。如果你敢动她一下，我立刻让你灰飞烟灭！”
山本凛那张由黑气构成的脸上浮现出被冒犯的阴鸷。
我望着宋鹤眠，轻声道，“鹤眠，我知道你还没有彻底被邪气吞噬，回头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宋鹤眠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缓缓抬眸，眼底竟翻涌起一片猩红的血色，嗓音沙哑道，“师父，你又骗我……
我知道，你是不会心甘情愿跟我走的，我已经等了你一千年，不想再等了，所以我只能这样做。”
我刚要开口破骂这个逆徒，司马惜言突然冲我喊道，“秋暮朝，快看山本凛的身体！”
我立刻转头看去，只见那些如星河般璀璨的龙息，不再环绕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山本凛，而是争先恐后地朝他的魂魄里钻去。
随着龙息的不断涌入，山本凛的魂魄竟从半透明的状态，变得越来越凝实，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和血肉般的质感。
他的五官在黑气中渐渐有了轮廓，那是一张阴佞又邪恶的脸。
容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嘴角淌着血，哑声道，“他就要与南干龙脉彻底融合了，必须马上阻止他！”
一旦融合完成，山本凛便是不死不灭的存在，整个南干龙脉都将成为他的力量源泉。
到那时，别说云南，恐怕整个神州大地都将迎来一场浩劫。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看向宋鹤眠，音调里满是无力和绝望，“宋鹤眠，如果我跟你走，你能不能杀了山本凛，阻止这场噩耗？”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我知道宋鹤眠不会害我，跟他走，我能保住性命。
但从此后我就再无自由可言，只是辜负了苏栖野……
宋鹤眠垂下眼帘，嗓音淡漠，“可以。”
我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我跟你……”
“不许跟他走！”
一声清越而又带着几分沙哑的低喝，从我身后的棺椁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