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里的气氛,从刚才的些许焦虑,瞬间变成了蓄势待发的凌厉。
一场空地协同的打击,即将在官村矿区上演。
大同,第一纵队司令部。
李云龙一巴掌拍在摊开的地图上,震得旁边搪瓷缸里的水直晃荡。
“不行!绝对不行!”
他瞪着牛眼,嗓门震得屋顶掉灰,
“你江呆子现在是老子的装备大队长!不是突击队长!
天上那是闹着玩的?给老子老老实实待在地面上!”
江岳站得笔直,眼神却寸步不让:
“司令,天皮山是个新目标,弟兄们都没有飞过!
况且,那里林子密,射界窄,空中识别难度大。
飞行员没经验,万一第一波炸不准,鬼子炮兵反应过来,老孔的攻击部队就得被按在炮火里挨揍!
多耽搁一分钟,都是拿战士们的命在填!”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斩钉截铁:
“我必须去。我对地面目标识别比他们强,能最快找到并确认目标!
我驾驶‘三头怪’,速度快,火力猛,就算碰上鬼子的‘隼’,也有一战之力,至少能拖住它们,让轰炸机完成任务!”
“放屁!”
李云龙梗着脖子,
“就你他娘的眼睛毒?天上掉下来咋整?老子损失不起!”
“司令!”
江岳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异常清晰,
“正因为损失不起,我才必须去!
我保证,直接命中,快速脱离!
只有我用最快的速度敲掉那两门九二步炮,孔副司令的步兵才能用最小的代价冲进去!
这笔账,划算!”
指挥部里霎时安静下来,只剩电台滴滴答答的声响。
赵刚沉吟片刻,开口道:
“老李,江岳同志说的有道理。空中支援,贵在突然和精准。他去,把握确实最大。”
李云龙黑着脸,目光在江岳和地图上来回扫了几遍,腮帮子咬得咯咯响。
他突然猛地一挥手,像是要把心里的担忧全赶走:
“他娘的!……行!就依你!
但老子不能让你一架铁鸟儿去逞能!
六架!六架‘三头怪’你全给老子带上!浩浩荡荡地去,稳稳当当地回!”
江岳立刻摇头:
“不行!大同机场不能空!必须留至少四架值班警戒,防备鬼子飞机趁虚而来!”
“那就四架!”
李云龙不容置疑地一锤定音,
“就这么定了!少一架都不行!
再多说一句,你就给老子留在指挥部哪儿也别去!”
江岳看着李云龙那副“再啰嗦就翻脸”的架势,知道这是老团长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和最深切的担心了。
他不再争执,挺胸敬礼:
“是!保证完成任务!”
转身大步流星冲出指挥部,跳上吉普车,吼了一声:
“去机场!”
车子卷起一溜烟尘,狂奔而去。
大同机场,黄土地上卷着干燥的风,吹得人满脸沙尘。
四架“三头怪”战机在停机坪上一字排开,庞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粗犷的线条在午后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地勤人员正围着它们做最后的检查,发动机舱盖敞开着,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模糊的吆喝。
江岳站在机翼投下的阴凉里,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灰布军装,与眼前四名穿着皮质飞行服、刚集合过来的飞行员形成鲜明对比。
段鹏、和两个木头鹰机队挑出来的尖子,王根生和李大柱。
三人站得笔直,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又有些许凝重。
“都过来。”
江岳招招手,自己先蹲了下来,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拉起来。
四人立刻围拢过去,也蹲下身,目光聚焦在地上。
江岳用树枝点了点泥地中心:
“这儿,官村矿区。咱们的目标,不是矿洞,也不是鬼子兵营。”
他手腕一移,在中心点旁边画了一个陡峭的山头符号:
“是这儿,天皮山。
狗日的小鬼子在上面垒了个炮阵地,至少两门九二步炮,外加几门迫击炮。炮口正好对着矿区大门和外头所有能走人的路。”
树枝重重戳在那个山头符号上。
“孔捷副司令,”
江岳抬起头,目光扫过四人,
“带着三个团,正在往那儿赶。
估摸着还得大半天才能到。等他的先头部队和鬼子外围哨兵接上火,把鬼子注意力全吸引过去……”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带着铁一样的硬度:
“就是咱们上天的时候。”
“咱们的任务,就一个!”
树枝猛地一划,斩断空气,
“拔掉这颗钉子!用最快速度,把高爆弹、燃烧弹,给老子精准地砸进鬼子炮窝里!
绝不能让他们有机会把大把的炮弹,倾泻到咱们冲锋的步兵头上!”
“大队长,没问题!保证把狗日的炮掀翻天!”
段鹏率先吼道,拳头攥得紧紧的。
“对!炸他个底朝天!”
李大柱也跟着附和。
江岳却摆了摆手,脸色严肃:
“别光顾着喊。这次任务,有几个关节都给我刻脑子里!”
“第一,时机!”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
“必须等孔副司令那边先打响!这是死命令!
咱们去早了,鬼子炮兵缩着不动,炸个空,屁用没有!反而打草惊蛇!电报员!”
他扭头朝不远处喊了一嗓子。
“到!”
一个年轻战士跑了过来。
“盯死了和孔副司令部的频道!他们那边枪一响,立刻会有信号过来!收到信号,才是咱们起飞的时候!明白吗?”
“明白!”
电报员重重点头。
“第二,精准!”
江岳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锐利地扫过段鹏和陈大雷,
“天皮山地形复杂,树多石头多,鬼子炮位肯定有伪装。
第一波攻击,必须由我领队。
我对地面目标识别比你们强,我来带头确认目标,分配任务。
你们跟紧我,看我的信号行事!”
江岳靠在01号机旁,闭目养神。
时间在风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橡皮筋。
他耳朵捕捉着机场上每一种细微的声响,但更远的、来自北方官村方向的枪炮声,却迟迟没有通过电波传来。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三头怪机身上。
一切已准备就绪,只等那决定性的信号。
然而,江岳心中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战场瞬息万变,孔捷那边,真的会一切顺利吗?
这漫长的等待尽头,究竟是雷霆一击的序幕,还是另一场不可预料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