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达二十三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硬着头皮回答:
“卑职的预案是……在抽调主力师团离开前,集中所有可用兵力,对上述地区的八路军根据地及刮民党军控制区,发动一次短促而猛烈的超大规模扫荡作战!
旨在最大限度杀伤其有生力量,彻底摧毁其物资囤积点,务必使其在短期内丧失发动大规模反击的能力。
待扫荡作战达成预期效果后,参战师团立即脱离接触,火速向北转进,开赴晋北指定集结地域,不得有误!”
“扫荡?转进?”
冈村宁次重复着这两个词,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讥讽,
“你认为李云龙和他在山西、河北的同伙会坐视不理吗?他们会像木头一样等着我们完成调动?”
他身体猛然前倾,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骇人的压力:
“回答我!完成你所说的扫荡,再到部队集结、后勤补给全部到位,最终发动‘黑月’作战,总共需要多少时间?”
安达二十三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沉默了片刻,最终极其艰难地吐出一个数字:
“至少……至少需要六个月进行准备和全面调动。这已是在最理想状态下,排除一切重大干扰的极限预估……”
“六个月……”
冈村宁次缓缓靠回椅背,将这个数字在唇齿间反复咀嚼,仿佛在品尝其带来的无尽苦涩。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片广袤而充满顽强抵抗的华北大地。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预见性:
“六个月……安达君,你有没有计算过,六个月时间,足够李云龙和他的部队发展到何种地步?”
“他们会像拔钉子一样,逐个清除我们力量收缩后留下的据点!”
“会将我们无力控制的区域彻底巩固为他们的根据地!”
“他们会发动数以万计的农民,训练出更多的新兵!”
“他们藏匿在山沟里的那些简陋兵工厂,能制造出更多、更令人头痛的土制爆炸物和武器!”
“甚至……他们极有可能利用这六个月,将大同城墙加固得更高更厚!将他们缴获我们的那些火炮,部署得更加严密精准!”
他猛地转回头,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安达:
“等到六个月后,我们费尽心力凑集的‘黑月’兵团历经疲惫赶到大同城下时,我们要面对的,还是一个刚刚经历苦战、伤亡惨重、城防残破的李云龙吗?”
“不!我们很可能要面对一个兵精粮足、城防完备、甚至装备了更多诡异武器的‘李大师’!”
“到了那时,‘黑月’计划,会不会变成另一个带给帝国无尽耻辱的代号?!”
冈村宁次的连番质问,像一把把冰冷的匕首,彻底撕开了“黑月”计划看似宏伟的外衣,露出其内部苍白无力且充满致命风险的实质。
安达二十三哑口无言,面色惨白。
他无法给出任何令人信服的答案。
办公室里,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的寂静在疯狂蔓延。
……
良久,冈村宁次眼中掠过一丝极其残酷的决绝,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默。
他缓缓起身,踱至窗前,望着窗外阴沉的天际,声音低沉而斩钉截铁:
“安达君。”
“哈依!”安达二十三猛地挺直身躯,如同被拉紧的弓弦。
“你立刻去办!优先集结华北方面军目前所能调动的所有航空兵力!
轰炸机、战斗机,一架不留!
全部优先部署于太原、张家口、归绥等尚能使用的机场!”
他的命令不容丝毫置疑:
“在太原机场完全修复、新锐战机及飞行员抵达之前,现有力量必须保持对大同的持续高压!”
他猛地转身,手指狠狠戳向地图上的大同:
“从即刻起,对大同实施不间断、无差别的饱和轰炸!
重点是电厂、炸药厂、煤矿、所有疑似兵工厂、军营、指挥部!
任何可能增强李云龙战争潜力的目标,一律彻底摧毁!”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寒的毁灭意志:
“我不要看到一座完好的厂房,不要看到一根冒烟的烟囱!
我要让大同化为火海,变为焦土!
绝不能让帝国苦心经营多年的工业设施,成为李云龙反抗帝国的资本!绝不允许!”
他死死盯着安达二十三,一字一顿地命令:
“哪怕只是骚扰性空袭,也要让那里的八路日夜不宁,无法安心生产,无法有效布防!”
“告诉所有航空兵指挥官,这是死命令!
我要大同上空始终盘旋着帝国的战鹰,要那里爆炸声不绝于耳!
直到新的力量集结完毕,直到‘黑月’计划准备就绪!”
“与此同时,以最急迫的等级向大本营发出申请!
陈述空中压制对于全局的极端重要性,要求他们以最快速度,向华北调拨战机,哪怕是旧型号也可!
派遣有经验的飞行员!油料、炸弹,必须优先补给!”
“哈依!”
安达二十三重重顿首,一股寒意自脊背窜升,但他明白,这是目前形势下,唯一能立即执行、并可能有效迟滞八路军消化战果的极端手段,尽管它同样代价高昂且残酷。
“去执行吧。‘黑月’计划的地面部分,继续推进!”
冈村宁次挥了挥手,重新将目光投向地图,死死锁定在大同上,仿佛要用视线将其彻底碾碎。
空中,将先于地面,掀起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
几天后,大同。
天色刚蒙蒙亮,灰蓝色的天际还挂着几颗残星。
虽是初春,大同的清晨依旧寒气刺骨。
江岳正带着装备大队警卫连晨跑,队伍脚步声噼啪砸在冻土上,呵出的白气连成一片。
正跑着,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撕裂清晨的寂静,由远及近,如同擂响的战鼓。
一名通信员策马狂奔而至,猛地勒紧缰绳,战马希律律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带起一片尘土。
“大队长!紧急情况!发电厂守备队来的电话,指名找您!”
通信员脸上带着急迫,气息尚未喘匀。
江岳心头猛地一沉,立刻挥手让队伍继续前进,自己几步抢到马前。
“说清楚,什么事?”
“电话里没说太细,只报告鬼子飞机刚突袭轰炸了发电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