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场,从凝固的绝望中炸开了锅!
不再是死寂,而是复仇的咆哮与求生的嘶吼在每一寸焦土上沸腾。
宋支队像一柄出鞘的利刃,挥舞着,将矿工们积压的怒火熔铸成复仇的洪流。
江岳,却像风暴眼中一块冰冷的礁石,兀自立着。
他凝视着这片刚从地狱边缘拽回的土地,正被愤怒与希望重新点燃。
千钧话语堵在喉头,最终只碾作一声沉重到几乎被喧嚣吞噬的叹息。
他沉默地从装备战士的急救包里抽出盘尼西林,塞给冲来的卫生员,旋即转身,步履坚定地扎向矿区深处——
那里,还有更凶险的战斗在召唤。
他无法像宋支队那样,用滚烫的言语瞬间点燃人群。
但他会用手中超越时代的武器,脑中冷酷精密的战术,将心底那沉甸甸的悲愤,一丝不剩地压进复仇的弹膛,化作最致命、最高效的毁灭风暴,无情地倾泻在每一个鬼子头上!
鬼子,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这片被鲜血浸透的煤海,唯有用更多的血才能洗刷!
他要为那些沉沦苦海的灵魂,为那些永远等不到黎明的眼睛,讨一个公道!
口泉煤矿的硝烟依旧呛人,空气里混杂着焦糊、血腥,还有一股奇异的、属于解放的躁动。
矿工们被迅速组织起来:一部分人眼喷怒火,在宋支队战士的带领下,扑向昔日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汉奸把头;
另一部分稍能站立的,则抓起缴获的武器,在分队长嘶哑的号令下,组成了矿工自卫队。
那眼神里,复仇的烈焰与新生的渴望疯狂交织。
整个矿区,从死寂的坟场,瞬间蜕变成一座沸腾的复仇熔炉!
江岳站在矿务办公室的废墟前,看着这一切。
宋支队正像不知疲倦的引擎,嘶吼着指挥:清点物资、甄别俘虏、安置伤员、整编矿工、部署对周边煤矿的侦察与下一轮打击。
这位老红军,仿佛要将解放的火种,用最快的速度燃遍每一寸黑暗。
“江大队长!”
宋支队大步流星地冲来,脸上带着胜利的红光,眼神却依旧如鹰隼般锐利。
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江岳肩头,那力道带着沉甸甸的赞许和一种战场淬炼出的亲昵,
“这一仗,打得真他娘的痛快! 你那些‘好家伙’,还有你脑子里那些‘鬼点子’,可让咱老宋开了大眼!更难得的是你这股劲儿!对鬼子的恨,对兄弟的情!好!是好样的!”
江岳啪地一个军礼,声音铿锵:
“支队长过誉!是您指挥有方,同志们英勇,矿工兄弟们深明大义!”
“少整这些虚的!”
宋支队爽朗大笑,随即神色一凛,目光灼灼,
“我知道你心挂着城东!
尤其是张大彪那小子要啃的机场硬骨头!
老子这边你放心!
口泉拿下,人心聚拢了!
有你给的好枪好弹,加上这帮刚摸上枪、恨不得生吞了鬼子的矿工兄弟,老子现在兵强马壮!”
他粗糙的手指狠狠戳向地图上标注的其他煤矿,
“老子这就带人,把大同边上这些狗日的黑窝,一个一个,连根拔起! 把里头的兄弟都救出来!
断了柴山老鬼子的‘黑血’!
没了煤,我看他拿什么烧锅炉,炼钢铁,造枪炮!
掐住这命根子,比在城里杀他几百个鬼子还解恨!”
釜底抽薪!
这老辣的战略直击要害!
江岳心头一震,对这位老红军的格局深感敬佩。
这与他的认知惊人地重合。
这些煤矿,正是支撑大同鬼子战争机器的黑色血管!
瘫痪一座,就等于在鬼子身上撕开一道致命伤口!
而解救的矿工,不仅是劳力,更是被压迫到极限、蕴藏毁灭力量的新鲜血液!
宋支队此举,不仅是攻城拔寨,更是要从根子上,放干柴山的血!
“支队长深谋远虑!”
江岳由衷赞道,
“扫清外围,断其命脉,困死柴山!这才是真正的剜心之痛!我完全赞同!”
宋支队满意地点头:
“明白就好!快去吧!城东需要你的重锤!机场拿不下来,让鬼子的铁鸟在天上拉屎,攻城的兄弟就得遭大殃!
告诉张大彪那小子,给老子把机场砸烂了!
等你们得手,老子这边也该把煤矿都收拾干净了!
到时候,大同城里见!
老子要亲眼看着柴山老鬼子咽气!”
“是!支队长!”
江岳再次敬礼,眼神如铁,
“这个排,留给你!用更猛的火力,换兄弟们少流些血!
咱们……大同城里见!您务必保重!”
“哈哈,老子命硬!雪山草地都过来了,几个煤矿还能翻了天?”
宋支队豪迈地一挥手,
“赶紧滚蛋!”
江岳不再多言,转身疾走。
辞别宋支队,江岳只带一个精锐的卫士班,纵马扬鞭,向着城东野战机场的方向绝尘而去。
他的炮连早已随张大彪的独立团开拔,此刻,他心急如焚,只想一头扎进那更炽烈的战场风暴中心。
寒风如刀,裹挟着口泉煤矿的煤灰与硝烟,割在脸上。
战马在身下奔腾颠簸,江岳的思绪却无法平静。
医疗所那令人作呕的恶臭,“隔离所”里那些枯槁如骷髅、眼神空洞的“人形”……矿工们遍布疮痍、瘦骨嶙峋的身体……这些景象如同附骨之蛆,在他脑中反复灼烧,每一次闪现,都带来窒息般的压抑和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怒火!
这不是简单的战场之恨,这是对系统化、工业化的奴役与屠杀的刻骨仇恨,是对披着文明外衣的极端邪恶的冰冷战栗!
他渴望一场毁灭性的、以血洗血的战斗!
渴望用侵略者的哀嚎和彻底的毁灭来冲刷这沉重的窒息感,告慰那些在黑暗中无声消逝的亡魂!
但首先,他得冲进那片正吞噬着张大彪部队的、地狱般的机场火海…… 而那里等待他的,远不止是复仇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