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车间,段鹏已将十名“飞行员”集结完毕。
这些从装备大队精挑细选出的战士,胆大如虎,心细如发,此刻静立如山。
江岳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每一张年轻却坚毅的脸庞。
段鹏站在最前,头上厚厚的布条掩不住被寒风刮得通红的脸颊,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仿佛要将天空点燃!
“同志们!”
江岳的声音在伪装网笼罩的岩洞里炸开,带着钢铁般的决绝,
“鬼子的铁鸟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咱们八路军——一样能!”
他目光陡然锐利,如钉子般刺向段鹏,随即扫过所有人:
“但是!飞起来只是开始!
咱们的‘木头鹰’、‘铁鸟’,是要上天喝鬼子血的!
是要为牺牲的战友讨债!
为被鬼子炸弹撕碎的父老乡亲——报仇雪恨的!”
“杀鬼子!报仇雪恨!”
段鹏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拳头捏得骨节发白!
瞬间点燃了所有人胸腔里的烈焰,低沉的咆哮在岩洞中翻滚!
江岳抬手,压下这沸腾的杀意,声音斩钉截铁,字字如锤:
“所以!从现在起,你们的命,就拴在一个字上——练!往死里练!”
“飞!练到闭着眼都能摸清它的脾气!”
“投!练到指哪打哪,分毫不差!”
“张文书!”
“到!”
张文书挺直如标枪。
“每架鹰落地,给我一寸一寸地查!绝不许一架带病上天!”
“是!大队长!我拿命担保!”
张文书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
江岳的目光重新投向飞行员,声音沉如闷雷:
“鬼子就在那儿!能不能割下他们的肉,就看你们手里的‘鹰爪’够不够利!够不够狠!”
“练好本领!杀鬼子!”
十道怒吼汇成一股,眼神死死钉在模拟战场的沙盘上,仿佛要将那虚拟的敌人生吞活剥!
激昂的余音还在洞壁间震颤,段鹏一声低喝,飞行员们已如离弦之箭,扑向各自的木鹰铁鸟,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再次与冰冷的座舱融为一体。
江岳没有离开。
他沉静的目光扫过这片简陋而炽热的战场,然后对段鹏做了个手势。
段鹏眼中精光一闪,心领神会,立刻小跑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向一处僻静的山岩背后,远离了引擎的轰鸣和人声。
江岳背对洞口,目光穿透山风,投向敌占区那连绵起伏的、如同蛰伏巨兽般的山峦阴影。
沉默,只有山风在耳边呜咽。
段鹏站在侧后方半步,身形笔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他屏住呼吸,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询问和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即将喷发的战意——
大队长单独召见,必有大事!
“段鹏,”
江岳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像冰冷的钢铁摩擦,清晰地穿透风声,砸进段鹏的耳膜,
“咱们的‘鹰’,该见见真章了。是龙是虫,拉出去——遛遛!”
段鹏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猛击!
一股滚烫的热血瞬间冲上头顶,连呼吸都停滞了半拍!他听懂了!
“大队长!”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那是渴望与责任交织的烈焰,
“有……任务了?!”
“嗯。”
江岳缓缓点头,侧脸在阴影中显得消瘦,眼神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
“就在这一两天。目标不大,但……要命!需要咱们的‘鹰’,特别是那架‘铁鸟’,亮出爪子,见血!”
“最近一两天”——这五个字如同冰锥,瞬间激起了段鹏的兴奋!
时间!训练的时间被压缩到了极限!
“大队长!下命令吧!刀山火海,保证拿下!”
段鹏胸膛猛地一挺,声音斩钉截铁!
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被一种沉甸甸、如同背负山岳的凝重取代。
他知道,这第一滴血,必须见红!
这关乎着整个飞行队的生死荣辱,关乎着大队长的心血能否化作利刃,更关乎着这支雏鹰能否真正搏击长空!
“别急。”
江岳看着段鹏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战火,语气反而放缓,带着一丝老大哥般的凝重,
“任务细节,到时候自然会交到你手里。现在,你要做一件事——”
他的目光如实质般压在段鹏肩上:
“让弟兄们,准备好飞!飞得远!飞得稳!飞到目标头顶上,还得有劲儿——把‘爪子’给我,狠狠地、准准地,挠下去!”
“大队长放心!骨头磨成粉,也一定做到!”
段鹏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
“好!”
江岳的大手重重拍在段鹏肩头,力量透过军装直抵筋骨,
“我要的就是这股劲儿!去准备,枕戈待旦!记住——”
他的目光锐利如电,
“嘴,闭紧!心,稳住!”
“是!”
“嘚嘚嘚嘚——!”
一阵急促得如同爆豆般的马蹄声,猝然撕裂了后山训练场的凝重空气!
江岳霍然转头!
只见山道上,一人一马,卷着滚滚黄尘,如同离弦的箭般狂飙而至!
是魏和尚!
他胯下的战马口鼻喷着浓重的白沫,浑身汗如水洗,显然经过了极致的压榨。
魏和尚本人更是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长途奔袭后刀刻般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烧红的炭,死死盯着前方,喷射着完成任务后不顾一切的激动!
冲到山石尽头,魏和尚猛地勒缰!
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他矫健地翻身滚鞍下马,落地时脚步虽微微一晃,显出透支的虚弱,却丝毫不停,目光如探照灯般急扫!
他瞬间锁定山岩旁的江岳!
“大队长——!!”
魏和尚的吼声带着砂纸摩擦般的嘶哑,
“我回来了!太原机场——摸透了!!”
江岳箭步上前,一把扶住他有些虚浮的身体:
“好样的和尚!先进屋!”
江岳拉着魏和尚快步回到装备大队简陋的土屋,倒了一大碗凉水。
魏和尚抢过,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喉结剧烈滚动。
碗底见空,他狠狠一抹嘴,长吁一口气,仿佛要把肺里的燥热和疲惫都吐出来:
“痛快!!”
“快说!”
江岳的声音低沉而紧迫,
“鬼子在机场搞什么鬼?要害在哪?天上……他们防不防?”
魏和尚又狠狠喘了两大口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迅速平复呼吸,眼神瞬间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仿佛眼前已经铺开了太原机场的精确图纸:
“小鬼子把这机场围得跟铁王八壳子似的!可劲儿全他妈使在地上!天上?”
他嘴角咧开一个轻蔑又兴奋的弧度,狠狠啐了一口,
“他们压根儿没往那儿想!老子在外围猫了三天,用‘千里眼’看得真真儿的!”
他字字如钉:
“机场就这德性:
北边! 大圆顶的油罐子,跟坟包似的杵着!
还有一溜长方形的弹药库,全用厚土墙箍着,门口沙袋工事、地堡,哨兵跟钉子似的!
运油的车队,隔三差五就钻进去!
中间靠西!
是主跑道,夯得挺硬实。
跑道北头黏着个水泥指挥塔台,两层高。
跑道东边!
停着一大片铁鸟!
旁边紧挨着机库,几个大铁皮棚子,门有的敞着有的关着。
跑道西边!
也有块小停机坪和机库,但最扎眼的——”
魏和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发现致命弱点的亢奋,
“西边靠角上,新铲平了一大块地,足有原来停机坪一半大!不知道要干啥!”
“西边另一头,”
他的手指狠狠在空中一点,仿佛要戳破什么,
“是兵营、仓库、汽车场……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森然冷意,
“高射炮阵地!”
“但是大队长!”
魏和尚猛地凑近一步,眼中闪烁着野狼发现猎物破绽时才有的精光,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石破天惊的意味,
“油库!弹药库!它们头顶上……空的!鬼子压根没想过,会有‘鹰’从他们自家的天灵盖——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