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密闭的练功房内,空气被尖锐的撕裂声充斥。
四壁皆是深邃的黑色,其上密布无数蜂窝状的孔洞。
此刻这些孔洞正以毫无规律的时间间隔,喷射出一枚枚拳头大小、乌黑沉重的实心金属圆球!
圆球初速极快,带着沉闷破空声,从四面八方射向房间中央那道不断腾挪闪转的身影。
曹错赤着上身,肌肉线条贲张却不显臃肿,汗水早已浸湿了他黑色的练功裤,紧贴皮肤。
他眼神锐利如鹰,瞳孔深处是一种近乎放空的专注,完全依赖千锤百炼出的战斗本能。
『斩清秋』与『断红尘』……这两柄薄如蝉翼、寒光流转的手术刀,在他指间化作两道肉眼难以捕捉的幽蓝丝线。
嚓!嚓!嚓!
金属碰撞声清脆而密集。
每一次挥臂,每一次旋身,刀锋都精准地劈砍在飞射而来的金属球上。
不是格挡,而是巧妙的切削,改变其轨迹,让它们带着更刁钻的角度弹向四周覆盖着特殊弹性材料的墙壁。
金属球撞击墙壁后并未落地,反而以更难以预测的角度和速度疯狂反弹回来!
眨眼之间,整个练功房内部已然被无数呼啸穿梭的金属球充斥,轨迹交织,没有留下任何安全的死角。
曹错的身影就在这弹幕风暴中穿梭,动作流畅得犹如鬼魅,时而俯身贴地,时而凌空翻跃,双刀舞动成一片光幕,将袭向要害的球体一一挑开。
这是他日常的修炼,用以磨砺在混乱局势下的近身格斗技巧与超越思考的极限反应。
在这里,思考是多余的。
唯有信任身体,信任那深植于骨髓的战斗直觉。
突然!
练功房的厚重合金门,无声滑开。
曹错瞳孔骤然收缩!
这间练功房是他私人所有,开启需要特定权限和密码,且隔音隔震效果极佳。
更重要的是,以他如今化一境强者对周围气机的敏锐感知,竟在门开之前没有察觉到丝毫外来气息?!
是谁?
实力这么强?
能如此悄无声息地突破防护,还能让他这等修为都毫无所觉?
心中警铃大作,曹错猛地收势,手腕一翻,『斩清秋』与『断红尘』已消失不见。
同时,他左手快如闪电地按下了墙壁上的紧急停止按钮。
嗡——
四壁的孔洞停止喷射。
原本在室内疯狂弹射的金属球失去了所有动力,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板上,发出一连串响声,最终滚落一地,静止不动。
练功房内霎时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曹错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汗水滴落在地的细微声响。
他霍然转身,凌厉的目光射向门口。
当曹错看清来人时,整个人心神巨震,竟一时僵在了原地!
门口站着的,并非预想中气息渊深、实力超绝的方外人高手。
而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他熟悉到刻入骨髓,却又陌生到不愿面对的普通人。
正兴集团董事长,曾经的华夏首富——曹朔。
这位在商界翻云覆雨的大亨,此刻褪去了所有光环。
他眉宇间与曹错有着难以忽视的相似,尤其是那双遗传性极强的桃花眼,即便岁月侵蚀,轮廓依旧。
只是……时光与操劳在他身上留下了过于沉重的印记。
两鬓已然斑白,眼角的皱纹如同刀刻,深深浅浅。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高档黑色西服,但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那是一种病态的苍白,生命力正从他体内一点点流逝。
曹朔一只手微微倚靠着门框,似乎连独自站立都有些吃力。
看到曹错转身望来,曹朔嘴角努力牵起一抹淡淡的的笑容,甚至带着些讨好意味。
随后他放下倚着门框的手,步履有些蹒跚地一步步走了进来。
曹错完全愣住。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下,滴进眼睛里,带来一丝刺痛,他却恍若未觉。
大脑一片空白。
他设想过无数次与曹朔见面的场景,或许是在某个不得不共同出席的场合冷漠相对,或许是在激烈的争吵中不欢而散……
却从未想过,会是在这样一个如此私密、如此猝不及防、如此……始料未及的时刻。
他刚刚经历过高强度的训练,浑身汗湿,气息未平,被剥去了所有社交外壳,赤裸裸地暴露在对方面前。
短暂的失神后,强烈的抵触情绪如火山般爆发。
曹错双眉骤然拧紧,几乎拧成一个死结,声音冷得像冰,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谁让你进来的!滚!”
曹朔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变得有些窘迫和尴尬。
但他看向曹错的目光里没有丝毫怒气,只有几乎要溢出来的慈爱与深沉的愧疚。
他努力地想将那抹笑容挤得更自然、更温和一些,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咳咳!咳咳咳!!!”
曹朔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从体内咳出!
身体因为咳嗽而不停颤抖,不得不弯下腰,用手死死捂住嘴。
曹错眼底深处,一丝极难察觉的慌乱飞速闪过,快得连他自己都未必能捕捉。
可很快,那慌乱便被更浓烈的厌烦所覆盖,他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样,语气更加恶劣:
“要咳出去咳!!”
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曹错瞳孔再次收缩,满心诧异。
随着曹朔不断重咳,他的身体竟然开始像接触不良的电灯一般,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好似随时会融入空气消失不见!
“你……”曹错惊疑不定,“你生的什么怪病?”
咳嗽声渐渐平息,曹朔直起身,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他强撑着扯出一个笑容,气若游丝,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空气里:
“我不是生病了……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
这四个字狠狠扎进了曹错的耳膜,穿透鼓膜,直抵心脏!
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迅速席卷了他全身。
明明眼前站着的……是自己这二十多年来最为憎恶、最不愿见到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在亲耳听到他说“要死了”的时候,内心深处翻涌而起的不是预期中的快意和解脱?
反而是一种空落落的茫然,一丝……一丝他都无法理解的沉闷?
曹朔捂着胸口,以虚弱气声道:
“我就想临死前……过来看看你……”
曹错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怪异情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试图用惯有的尖刻来武装自己:
“报应……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惺惺,要死死远点,别影响老子练功。”
面对儿子如此刻薄的言语,曹朔脸上没有流露出半分责怪与恼怒。
他那双饱经风霜的桃花眼中,依旧盛满了近乎卑微的父爱的深沉与温柔,就那样静静地、贪婪地凝视曹错。
他似乎在期盼着什么,期盼着能从儿子口中听到哪怕一丝一毫,不同于冰冷厌恶的语调。
等了片刻,那双期盼的眼眸终究还是渐渐黯淡下去,染上了一层难以掩饰的落寞。
曹朔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多言,缓缓转过身,步履愈发踉跄朝着门口走去,那背影佝偻得如风中残烛。
看着曹朔那随时会栽倒的背影,曹错心头越揪越紧。
他眉峰顿沉,一种完全不受控制的情感猛地冲上大脑,驱使着他脱口而出:
“喂!”
已经走到门口的曹朔,脚步应声而停。
他慢慢地回过头,带着一丝询问,一丝微弱的希望,看向曹错。
曹错嘴唇动了动,避开那双让他心烦意乱的眼睛,声音依旧生硬干涩:
“没救了吗?”
曹朔苍白的唇边弯起了一抹极浅极浅的弧度。
那笑容里,混杂着无尽的无奈,以及一种……近乎释然的平静。
他望着自己的儿子,用那虚弱到有些飘忽的声音轻轻说道:
“我再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