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秦无恙离开了研究所。
但没有离开守真院总院。
大老远过来一趟,除了陈拙,他还要去找一个人。
只是找这个人,他不用预约,直接去,包能见到。
咚!咚咚!
刚敲响门没一会儿,门从里面被拉开,张元正笑呵呵道:
“哟!大外甥,来看老舅吗?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秦无恙走进办公室内,漠然道:
“守真院总院秘书长,位高权重,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还需要我一个基层方外人送吗?”
办公室宽敞而典雅,红木书架上摆满了各类文件典籍,一面墙上挂着神州大陆的详细地图,另一面则是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书卷气。
张元正引着他在靠窗的茶几旁坐下,两张单人沙发相对而置。
张元正哈哈一笑,并不在意外甥的语气,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推到他面前:
“基层方外人?你现在名声可大得很,说吧,大老远跑总院来,别告诉我真是专门来看我的。”
“别来这套了,”秦无恙没有去碰那杯茶,直视着张元正,“你看到我一点惊讶都没有,这总院谁来谁走了,你能不知道?”
张元正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热气,淡淡笑道:
“在陈老那里……收获不小吧?”
秦无恙点头,语气肯定:
“确实不小,完全刷新我对华夏科技水平的认知。”
『寰眸』的宏大,『红星』的震撼,以及克隆技术的秘辛,无一不冲击着他的世界观。
张元正抿了口茶,缓缓道:
“我们华夏,在地球时代经历了几千年的封建王朝时期,一直以来的习惯就是藏拙,凡是有好东西都先藏一藏,不会轻易把所有家底都暴露出来。陈老那的好东西……还多着呢。”
秦无恙沉默片刻,转换了话题:
“我刚从陈老那里听他说了些守真院建立之初的事,那段相对混乱的时间……我想听你说说你们高层遇袭的情况。”
张元正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嗯,那时候啊……百废待兴,规矩刚立,总有些人不习惯,也不想习惯。
“都是一些散漫无纪律的方外人,仗着有点本事,不服管束。
“这些人通常实力都不俗,更不乏化一境,我那次去巴域开会,在专道上就被人堵了,那伙人凶得很,但他们也不敢闹出人命,最后逃了几个抓了几个。”
他摊开手含笑讲述,像是在说一件趣事,“后面那些人都遭到了惩治,不是进了牢里就是被干掉。”
“干掉……”秦无恙追问,目光锐利起来,“是怎么干掉的?”
张元正抬眼凝视外甥,嘴角依旧挂着笑,眼神却深了些: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问。”
“之前不能问,不代表现在不能问。”秦无恙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是不是聂院……通过地下方外圈将这些人干掉的?”
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茶水煮沸的声响。
张元正盯着秦无恙看了几秒,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微妙,略带深意: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回答,其实就已经给了答案,秦无恙心下了然。
玄阙突袭行动之后,聂珣是地下方外圈真正老板的事,在守真院高层和地下核心圈内已不再是绝对的秘密。
聂珣一手掌控明面的秩序,一手驾驭地下的灰色力量,在守真院初创的艰难时期,用非常手段清除了那些顽固的阻碍。
只是这次针对『袖手人』的行动未能毕其功于一役,这张底牌已然暴露,再想通过地下方外圈去将『袖手人』连根拔起就不太可能了。
这是只能用一次的奇招,没能彻底压垮对手,就唯有另寻他法。
张元正起身,一边笑着一边绕到茶几这边:
“我们做手下的,不能在公共场合议论自己的上司,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才最重要。”
他将手搭在秦无恙的肩膀上,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你也一样,年轻小伙子别总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像我之前说的,不要一直待在靖台那一亩三分地,多出去走走,锻炼自己,你听了,现在境界也上来了,见识也广了。”
张元正继续说道:
“如今我还是那句话,尽快成长起来,才能有你更大的发挥舞台。至于『袖手人』,有我们,有陈老,自会收拾他们……嗯?”
说到这,张元正突然眉头一皱,搭在秦无恙肩上的手微微一顿,发出疑惑低吟:
“你在害怕?担忧?”
他紧紧盯着秦无恙侧脸,肃声发问:
“你怕什么?”
在张元正的印象里,自己这位外甥心志坚毅,近乎冷漠,应该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恐惧的东西。
秦无恙脸色稍稍变白了一些,呼吸也加重了几分,眸中神色几经变换。
嗖!
他猛地站起身,避开了张元正的手和探究的目光,声音有些发紧:
“我没事,先走了。”
说完,他近乎有些仓促地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张元正站在原地,看着外甥那像是逃离般的背影,眉头紧锁,目光深邃,久久想不明白。
这家伙……怎么突然紧张起来了?
他到底在怕什么?
他……还会怕?
………………
半小时后,秦无恙踏上了返回靖台市的高速列车。
坐在飞驰的车厢里,窗外华夏北方的初冬景象如流线般掠过。
收割后略显萧瑟的田野,枝丫光秃指向灰白天空的树木,都透着一股沉静的寒意。
秦无恙靠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在冷凝的玻璃上划过。
从陈老那里知晓的诸多秘密,克隆技术、『寰眸』计划、『红星』机甲……
本该让他因窥见国家深层力量而感到踏实,可与舅舅的一番对话,却又将他推入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忧思之中。
他不是怕舅舅是卧底或者发现他什么秘密……
也不是怕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感到一种置身巨大漩涡中心的渺小与失控。
那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原因,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他心底最深处,卡住了他的未来。
当列车抵达靖台,秦无恙走出车站时,清冷的空气裹挟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
城市比离开时更添了几分肃静,行人都裹紧了外套,步履匆匆。
回到殊心楼,院中那两棵高大的珙桐树早已落尽了最后一片叶子,嶙峋的枝干清晰地伸向冬日高远的天空,勾勒出几分寂寥的骨感。
站在院中的秦无恙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胸腔里那因震撼、疑虑和惧怕而翻涌的情绪,似乎渐渐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更为复杂而坚定的东西。
他拿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许久没打过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起,对面传来一个清脆活泼、带着惊喜的少女声音:
“喂!老大!你怎么打电话给我啦!我还以为你把我和我姐都忘了!”
秦无恙嘴角扬起极浅的弧度,温和道:
“叫上你姐,通知冯漾和钟沁……”
他顿了顿,嗓音清澈透亮:
“明天来殊心楼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