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陆昭把车停在老城区的巷口。
老李住的筒子楼外墙爬满青苔,二楼窗户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保温桶——里面是沈清特意煮的红豆粥,老人有严重的风湿,昨夜在警局做笔录时总揉膝盖。
敲门的手悬在半空又放下。
他想起半小时前和沈清的通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当年审判者的案卷里,物证清单写着带指纹的U盘、加密文件,但我在档案馆翻了三小时,所有原始物证袋都是空的。
门一声开了。
老李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老花镜滑到鼻尖,看见陆昭时瞳孔缩了缩:小陆?
这么晚......
给您送点热粥。陆昭晃了晃保温桶,目光扫过老人身后——客厅茶几上摊着本旧相册,最上面一张照片是穿警服的老李,旁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眉眼清俊。
老李怔了一下,侧身让他进去:坐吧。
粥的甜香在客厅里散开。
陆昭注意到老李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打,那是审讯室里嫌疑人焦虑时的典型动作。
他没急着开口,先舀了一勺粥吹凉,递过去:沈清说您当年总给新人带早饭,她师父还说您审人时最讲将心比心
老李的手顿了顿,接过碗:都是老黄历了。
审判者的事,您后悔吗?陆昭突然问。
老人的碗一声磕在茶几上,红豆粥溅在相册边缘。
他猛地抬头,老花镜滑到鼻梁:你怎么知道......
他说您审他时,给过他半块月饼。陆昭从口袋里掏出张泛黄的便签纸,这是您当年写的审讯记录复印件,最后一页写着嫌疑人坚持被陷害,但物证链完整他点在物证链三个字上,可沈清查过,所有物证在结案后第三年就被销毁了,连销毁记录都是代签的。
老李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他盯着便签纸,喉结上下滚动,像是被什么哽住了。
窗外的雨声里,陆昭听见老人极轻的一声叹息:那小子......审他的第七天,下大雨。他伸手抹了把脸,他说有人在他办公室装了摄像头,说U盘是趁他去厕所时塞进来的。
我们当时不信,直到......
直到在U盘里发现了加密文件?陆昭接话。
老李猛地摇头:不,是发现了不该存在的东西。他的手指抠进沙发缝里,局里当时在查一起医疗设备采购案,那小子是检察院技术科的,能接触到所有案卷。
我们在U盘里找到了......他突然住嘴,眼神慌乱地飘向窗外。
陆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楼下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牌被泥糊着,和昨夜父亲墓前那辆一模一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沈清发来的照片:一张dNA检测报告,检测人签名栏写着林小芸。
陆昭瞳孔骤缩——林小芸是明远集团实验室三年前病逝的助理技术员,而的第一份伪造文件,用的正是这个名字。
这不是证据,是伪造。他低声说,抬头时正撞见老李震惊的眼神,当年陷害审判者的人,用的是和十年前一样的手法。
老李的身体突然发抖,他抓住陆昭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小陆,我对不起那孩子......
现在还不晚。陆昭按住他的手背,您只需要告诉我,当年是谁下的销毁令。
老人张了张嘴,突然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他凑到窗边看了眼,脸色骤变:快!
他们来了!
十分钟后,陆昭的车在雨幕里疾驰。
副驾上的手机亮着,沈清的语音一条接一条:我在法院调阅了当年的销毁记录,审批人是陈国栋!
陈副主任?陆昭握紧方向盘。
对,他当时是刑侦队长。沈清的声音带着紧绷的兴奋,我还查到,林小芸死前三个月,明远集团给她的账户转过三笔钱,每笔十万。
雨刷器疯狂摆动,陆昭紧紧握着方向盘。
他想起昨夜韩明远砸窗的画面,突然笑了:沈清,帮我约陈国栋。
就说......市警校要办模拟听证会,需要他以专家身份指导。
三天后,市警校模拟法庭。
陈国栋穿着笔挺的西装坐在主位,面前摆着刑侦专家的名牌。
他扫了眼台下,目光在陆昭身上顿了顿——后者穿着白大褂,胸前挂着犯罪心理研究员的证件。
现在模拟的是一起重大泄密案再审。陆昭翻开案卷,当年的关键物证是一个U盘,但根据最新调查,U盘的来源存疑。他抬眼看向陈国栋,陈专家,作为当年的办案负责人,您如何看待替罪羊这个说法?
陈国栋的表情僵了僵,端起茶杯的手微微发颤。
台下的学生交头接耳,他清了清嗓子:当年我们是根据完整的证据链......
可证据链里的dNA报告是伪造的,U盘的指纹提取记录有涂改痕迹。陆昭打断他,声音突然放轻,如果当年只是需要找个替罪羊......
谁让他太聪明!陈国栋脱口而出。
全场寂静。
陆昭看见他额头渗出细汗,喉结滚动着想要补救:我是说......嫌疑人过于......
谢谢陈专家的解答。陆昭笑着合上案卷,掌心的录音笔在口袋里发烫。
当晚,城郊废弃仓库。
陆昭站在生锈的货架后,看着阴影里走出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对方摘下帽子,露出左脸一道旧疤——正是照片里和老李合影的年轻人。
你比我想象的有办法。男人递过一个银色U盘,这是韩明远和陈国栋的通话录音,他们在商量怎么用11·23案做局,一个洗黑钱,一个压案子。
陆昭接过U盘,触感冰冷。
他想起父亲墓前的雨,想起刘正雄颤抖的声音,突然明白:您才是真正的棋手。
男人笑了,眼底却泛着冷光:韩明远以为自己是上帝,但他不知道......他指了指陆昭手里的U盘,这里面还有他和境外犯罪组织的资金流水。
仓库外突然传来警笛声。
男人迅速戴上帽子: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看你的了。
陆昭攥紧U盘往外跑,正撞见唐队带着人冲进来。
唐队举着封匿名信:刚收到的,举报陈国栋收受贿赂。
局里已经派人去他办公室了。
同一时间,市政法委办公楼。
陈国栋盯着手机里的消息,脸色白得像纸。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刺耳的电流声:他们查到当年的销毁令了。
不可能!陈国栋吼道,所有痕迹都......
陆昭比你想象的更难缠。对方挂了电话。
陈国栋猛地站起来,椅子撞在地上发出巨响。
他抓起抽屉里的存折,刚要往怀里塞,办公室门被撞开——几个警察举着搜查令站在门口。
深夜,陆昭回到公寓。
台灯下,银色U盘在桌面投下细长的影子。
他点开加密文件,耳机里传来韩明远的声音:老陈,11·23案的卷宗必须压死,那小子要是查到当年的医疗记录......
的一声,手机弹出新消息。
是小赵发来的:哥,我重新比对了的笔迹,和十年前11·23案现场的血字有87%的相似度。
陆昭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在U盘上镀了层冷白。
他突然想起老李说的那句话:那小子坚持说他是被陷害的......
原来,十年前的棋局,早就埋下了今天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