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亮着灯,陆昭后颈的疤痕随着心跳一下下痛。
他盯着林浩腕间的檀木手串——那串珠子被汗水浸得发亮,每一颗都刻着极小的字,和十年前11·23案受害者指甲缝里发现的木纤维纹路完全吻合。
沈清。他突然开口,调全市十年以上旧建筑的监控。
沈清的钢笔尖在记录本上顿住。
她抬头时,镜片后的瞳孔缩成细缝——这是她听见关键线索时的习惯性反应。要查什么?
林浩记忆里的风衣男人。陆昭手指抵着太阳穴,眼前闪过林浩被催眠时反复描述的画面:雨夜、生锈的消防梯、男人转身时风衣下摆扬起的弧度,他总在废弃建筑附近出现,那种...像在踩点,又像在等人的姿态。
沈清没接话,直接掏出手机。
她拨出号码时——这是她打给重案组老张的专用号码,十年前她母亲出事那晚,也是这个号码在凌晨三点把她从宿舍叫起来认尸。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像法庭上质询证人般利落:张队,调近二十年所有废弃医院、工厂、疗养院的监控存档,重点筛穿深色风衣、戴金丝眼镜的男性。
小林的键盘声在安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陆老师,赵景川的死亡证明是2015年,但...您看这个。他调出一组境外银行流水,2018年有笔三百万的汇款,汇款人账户名是J.Zhao,收款方是明远慈善基金会下属的海外子公司。
陆昭的手指在桌面轻叩,节奏和心跳同步。
他想起今早韩明远站在仓库顶楼说我们终于见面了时,扩音器里传来的电流杂音——那声音经过变声处理,但尾音的气声和赵景川当年在学术讲座上回答问题时的习惯一模一样。把赵景川的旧照片调出来。他说,和韩明远的面部轮廓做3d建模比对。
沈清的手机在这时震动,她看了眼屏幕,抬头时眼底燃着簇小火:张队发来了,十年前仁爱医院旧址的监控。
投影布幕落下的瞬间,审讯室的灯全灭了。
黑白监控画面里,雨丝像针脚般密集,穿米白色风衣的男人正仰头看向医院顶楼。
他抬手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半张脸——但那个习惯性扶眼镜的动作,和林浩记忆里反复闪回的画面分毫不差。
是他。陆昭的声音比投影光还冷,赵景川。
小林的鼠标点得飞快:户籍系统显示他2015年死于心脏病,但...您看这个。他调出一份出入境记录,2016年到2020年,有七次用赵敬川名字的出境记录,目的地都是开曼群岛——明远基金会的离岸账户注册地。
唐警官的警服还滴着雨水。
他踹开审讯室门时,风卷着雨扑了进来,打湿了墙。局里刚定位到赵景川最后使用的手机信号,在城郊的春晖疗养院。他把战术背心往桌上一扔,我带一队人伪装成维修员进去,半小时后出发。
陆昭摸出空了的薄荷糖盒,又默默放回去。
他盯着唐警官战术背心上的强光手电,突然说:等等。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聚过来。
春晖疗养院。陆昭的手指划过桌上的资料,停在一张泛黄的旧报纸上——2003年,11·23案发生的第三个月,这家疗养院曾因非法处理医疗废物被通报,当年我爸查案时,这里的院长是韩明远的表舅。
沈清的钢笔在记录本上画了个圈,圈住春晖疗养院11·23案的时间线。韩明远的慈善基金会每年给这里拨两百万运营费。她翻出基金会年报,但近三年的支出明细里,特殊医疗设备维护一项突然涨到八百万。
唐警官顿了顿。
他扯下警帽,露出头顶新长的白发:我让技术组黑了疗养院的门禁系统,半小时前,档案室的门锁被撬过。
雨势在他们下楼时突然变大。
陆昭站在警局门口,看唐警官的警车冲了出去,后颈的疤痕又开始发烫——那是他七岁时,父亲为保护他被凶手泼汽油留下的。
沈清的伞斜过来,替他挡住半边雨:你不该去。
韩明远的计划里,第一个目标是我。陆昭望着车尾灯消失在雨里,他想让我像我爸一样,死在查案的路上。
楚教授的电话是在晚上八点打来的。
陆昭刚喝了半杯冷掉的咖啡,手机震动让杯沿磕在门牙上,疼得他皱眉。小陆,老教授的声音带着少见的紧绷,唐队他们在疗养院档案室找到了东西——明远基金会近十年的洗钱记录,还有一份国际慈善峰会的行动计划。
沈清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投影仪里跳出一份pdF文件。
行动计划的第一页,栏用红笔标着,下方备注:继承陆振华的查案能力,必须清除。
这不是随机报复。楚教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是精准猎杀。
韩明远在等一个让你合理死亡的机会,就像当年他设计陆队长死于那样。
沈清合上电脑时,峰会是下周五,地点在会展中心。她抬头看向陆昭,他要在众目睽睽下制造一场完美灾难,让你的死成为新闻头条。
陆昭的目光落在赵景川的旧照片上。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白大褂,镜片后的眼睛温文尔雅——和今早仓库顶楼那个戴兜帽的身影,和监控里穿风衣的男人,和所有罪恶的线索,完美重叠成一个模子。
他以为我会像我爸那样,死得不明不白。陆昭突然笑了,但他忘了,我比我爸多了十年准备。
凌晨两点,唐警官的电话打进来时,陆昭正在整理近三个月所有与韩明远相关的案件时间线。找到了。唐警官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赵景川在疗养院地下一层装了信号屏蔽器,但技术组破解了他的定位软件——他最后出现的区域,是城郊的废弃化工厂。
雨不知何时停了。
陆昭推开窗。
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化工厂轮廓,后颈的疤痕突然不再发烫,反而泛起冷意——那是猎人嗅到猎物气息时,最清醒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