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旧书报和尘埃混合的沉闷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林野带来的那盏便携式强光露营灯。
惨白的光柱刺破电竞社废楼储藏室的昏暗，将漂浮的尘粒照得无所遁形。
江烁、林野、许随安三人围着一张摇摇晃晃的旧木桌，桌上铺开了一张略显发黄、边角卷曲的校园早期规划蓝图复印件。
这是秦思玉学姐“无意间”留在图书馆古籍修复室角落资料堆里的“礼物”。
“所以，‘404’根本不在四楼，甚至不在任何一栋我们现在能正常使用的教学楼里。”
江烁的手指沿着蓝图上一道模糊的、用红色虚线标注的通道缓缓移动，指尖最终停在一个位于诸多地下管网交汇处的、标记为“S-04”的矩形空间上。
“它在这里。地下，至少负二层。”
许随安凑近了些，几乎把脸贴到图纸上，黑眼圈在强光下更加明显。
“S区…旧档案馆和实验动物房的地下连接层？这地方真的存在？我听说当年因为预算和地质问题，这片区域根本没完全开发，入口也早就封死了。”
“官方记录是封死了。”
林野靠在旁边的旧哑铃架上，用那只好手灵活地转着一支激光笔，红点在不远处的墙壁上跳来跳去。
“但总有老鼠能打洞。别忘了，咱们学校前身是啥？战时防空洞改的，地下结构复杂得像迷宫。后来扩建，好多通道只是简单砌墙封堵，图纸上都未必标全。”
他顿了顿，激光笔的红点精准地落在蓝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标注为“通风检修口”的小圆圈上，“比如这个。”
江烁的目光立刻跟了过去。
“这个口子，理论上应该通向S区的主通风管道。”
“理论上是。”
林野扯了扯嘴角，看不出是笑还是嘲弄，“但能不能走通，钻进去才知道。而且这入口…”
红点向上移动，划过复杂的管线图，最终停在现在校园地图的某个位置，“…在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好地方’。”
“哪？”
许随安有气无力地问，似乎已经预感到答案不会让人愉快。
林野的激光笔红点稳稳地定住了。
“——医学院，地下尸库的备用通道入口旁边。”
储藏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露营灯发出的微弱电流嗡鸣声。
许随安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脸色在白光下显得更苍白了。
“我就知道…”
他喃喃道，“跟‘404’沾边的事，就没一件阳间的。”
江烁的眉头也紧紧皱起。
医学院地下尸库，那是连最胆大的学生夜间试胆都要绕道走的地方，各种恐怖传说层出不穷。
入口有严格的门禁和监控，更何况是备用通道附近。
“权限、监控、还有…”
江烁顿了顿，“...心理障碍...这地方选得可真够绝的。”
“不然怎么叫‘隐藏关卡’呢？”
林野关掉激光笔，语气里带着一种经历过无数游戏里阴间设计后的麻木坦然。
“官方入口肯定想都别想，这是唯一可能不需要最高权限就能摸到边的方法，问题是，怎么过去，怎么进去。”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蓝图：“那条备用通道早就废弃了，门禁系统是老式的物理锁加内部电路，断电就抓瞎。但麻烦的是，它和现在尸库 active（活跃）区域的监控报警系统是半联动状态，乱搞容易触发警报，到时候保安过来，我们可没法解释为什么深更半夜想去停尸房隔壁串门。”
“需要精准断电，而且只能断那一个区域，时间不能长，否则整体安保系统会启动备用电源和故障报警。”
江烁立刻跟上思路，“还得有人能搞定那把老式物理锁。”
“断电好说。”
林野用下巴点了点角落一堆看起来像是废旧路由器和小型发电机的设备，“老张以前捣鼓过一些‘小玩意儿’，能短时间、小范围干扰供电线路，模拟一次轻微的电压波动，够让那老掉牙的子系统重启个几十秒。但需要有人精准操作，而且必须就在那附近，信号穿不透那么厚的水泥层和隔离层。”
“物理锁呢？”
许随安问。
林野的目光转向江烁，带着点审视：“学霸，除了数学题，会撬锁吗？”
江烁一愣，老实回答：“…理论上看过相关资料。实践为零。”
“就知道。”
林野似乎并不意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扁平的金属工具盒，抛给江烁。
“拿着，高精度撬锁工具组，网上买的，号称‘民用学习研究用品’。理论联系实际的时候到了。”
江烁接过那沉甸甸的盒子，感觉手心有点冒汗。
这和他习惯的纸笔演算完全是两个世界。
“至于监控…”
林野继续部署，“老安。”
许随安猛地抬头，一脸“又是我？”的倒霉相。
“你的‘优势’来了。”
林野笑得有点不怀好意，“医学院那边有几个你的‘病友’？我是说，同样热爱深夜emo直播，并且对医学院灵异传说极度感兴趣的粉丝。想办法搞到他们内部学生的Id，或者知道那边监控室的实时情况也行。我们需要一双眼睛，确保我们摸过去的时候，不会和巡逻保安或者好奇宝宝撞个正着。”
许随安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最终只是颓然地点了下头：“…我试试。但不保证成功。”
“计划呢？”
江烁将工具盒小心收好，看向林野。这种行动显然更需要林野的经验。
“明晚，凌晨一点半。那是夜班保安第二轮巡逻后最容易犯困的时候，也是医学院那帮夜猫子实验做得差不多开始摸鱼的时间。”
林野言简意赅，“老安提前就位，用你的方式当好‘眼睛’，保持通讯畅通——用老张改过的加密频道。我和江烁从体育馆后面的老供热管道入口下去，那下面四通八达，能摸到医学院地下区域附近。老张会在电竞社远程提供技术支持，负责制造那次‘电压波动’。”
他看向两人，眼神里没了平时的散漫：“电压波动只有一次，持续时间大概不会超过三十秒。江烁，你必须在三十秒内打开那扇门。我负责警戒和应对突发状况。进去之后，里面是什么，会遇到什么，一概不知。现在想退出，还来得及。”
许随安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的木屑，没说话。
江烁深吸了一口气，地下特有的阴冷潮湿气息仿佛已经钻入了肺叶。
纸面上的坐标正在变成一场真实而危险的冒险。
他的手微微握紧，口袋里那盒冰冷的撬锁工具硌着他的腿。
失语症似乎又在隐隐作祟，喉咙有些发紧。
但他看着蓝图上的那个红色坐标点，那里可能藏着答案，关于EVE，关于情绪系统，或许也关于他自己…
他摇了摇头，声音比想象中稳定：“我没问题。”
林野挑了挑眉，似乎对他的干脆有点意外，随即咧嘴一笑：“行，那各自准备。明天晚上，‘404教室’观光团，正式出发。”
……
第二天午夜，气温骤降。
寒风卷过空旷的校园，吹得枯枝败叶哗哗作响。
江烁和林野穿着深色的运动服，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悄无声息地潜入体育馆侧后方一个废弃的设备间。
一股浓重的铁锈和霉味扑面而来。
林野挪开一个沉重的旧器械柜，后面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
锁早已被破坏，只用一根铁丝随意地拧着。
林野熟练地解开铁丝，拉开栅栏门，一股更加强烈、带着泥土和未知腐败气息的冷风从下方深邃的黑暗中涌出。
“跟紧点，下面岔路多，走丢了可没人给你喊魂。”
林野率先钻了进去，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
江烁打开头灯，最后看了一眼外面清冷的月光，弯腰钻了进去。
脚下是冰冷的金属梯，锈蚀得厉害，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梯子很长，仿佛通向地心。
越往下，空气越潮湿冰冷，各种管道运行的嗡鸣声、滴水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风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背景音。
下到梯子底部，是一条狭窄的检修通道，两侧是粗大的各类管道和水泥墙，墙上布满了斑驳的污渍和陈旧的标记。
头灯的光柱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区域，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林野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脚步很快，方向明确，在复杂的岔路口几乎毫不犹豫。
江烁紧紧跟着，努力记下路线，但很快就在几乎一模一样的管道迷宫里失去了方向感。
耳机里传来许随安微弱又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断断续续：“…监控…A区走廊… clear（安全）… 保安刚过去… 你们… 到哪了…”
林野对着衣领下的麦克风低声回应：“收到，快到交界处了。老张，准备！”
耳机里传来老张模糊的回应：“…明白… 一分钟后… 切入…”
通道开始向上倾斜，前方出现了一道厚重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金属防火门。
门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红色标识牌，字迹模糊，但还能辨认出“医学楼地下 - 限制区域”。
就是这里了。
门的另一侧，就是医学院的地下区域。
林野示意江烁蹲下，他自己则贴在门边，仔细听着对面的动静。
江烁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里全是汗，他再次摸了摸那盒撬锁工具。
“老许？”
林野低声问。
“…暂时… clear… 但… 快点…”
许随安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
“老张，倒计时十秒。”
林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
江烁立刻拿出工具盒，选出两根最细长的 tension wrench（张力扳手）和 pick（钩针），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
他强迫自己回忆看过的锁具结构图。
“…五、四、三…”
林野看着手表，开始倒数。
江烁将工具小心翼翼地插入锁孔，感受着内里 pins（弹子）的细微阻力。
理论在脑海中飞转，但手指的触感却无比陌生。
“…二、一！”
几乎在林野数到“一”的瞬间，头顶的灯光——通道里唯一一盏昏暗的长明灯——猛地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同时，门内传来某种机械装置断电时发出的轻微“咔哒”声。
就是现在！
黑暗和绝对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两人的头灯射出晃动的光柱。
江烁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他屏住呼吸，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指尖，感受着锁芯内部极细微的变动。
扳手施加着微妙的扭矩，钩针小心翼翼地拨动着。
一下，两下… 锁芯纹丝不动。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
林野没有催他，只是警惕地注视着门缝和身后的通道，呼吸平稳得不像话。
“咔。”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中清晰无比的响动从锁芯内部传来。
江烁手腕轻轻一旋。
“咔哒。”
门锁开了！
江烁猛地松了一口气，几乎虚脱。
林野立刻上前，无声而迅速地将防火门拉开一条刚好能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门内是一条更显阴冷的走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气味，远处应急出口的绿色指示牌发出幽微的光，勉强勾勒出走廊的轮廓。
断电似乎让这里的应急灯也陷入了短暂的休眠。
“走！”
林野低喝一声，率先闪身而入。
江烁立刻跟上，反手轻轻将门带拢，尽量不发出声音。
几乎就在门合上的下一秒，走廊尽头传来了脚步声和手电筒的光亮，还有一个不耐烦的嘟囔声：“…怎么又跳闸了？这破线路…”
两人立刻紧贴墙壁，屏住呼吸，隐在深深的阴影里。
手电光晃动着扫过他们刚才进来的门，并未停留，逐渐远去。
黑暗中，江烁和林野对视了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对方头灯下略显苍白的脸和眼中的紧张。
第一步，成功了。
他们此刻，正站在传说中“404教室”的坐标之上。
真正的冒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