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央广场比江烁想象中还要巨大。
十万个座位呈放射状排列，中央舞台被设计成一个完美的半球形，表面覆盖着量子显示面板，能够投影出任何想象的场景。
此刻，面板正在循环播放顾星澜的mV，她的形象被放大到百米高，俯视着陆续入场的观众。
“紧张吗？”
顾星澜轻声问。
她站在后台准备室的全身镜前，化妆师正在为她做最后的修饰。
银色的双马尾被编入了发光纤维，随着她的每个动作闪烁微光。
江烁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量子匕首的残柄。
园丁的技术团队设法恢复了它30%的功能，勉强够用。匕首现在被伪装成麦克风的一部分，将在关键时刻交到他手中。
“记住流程。”
园丁的全息影像漂浮在角落里，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第三首歌副歌部分，灯光会故意制造0.5秒黑屏，那是系统最脆弱的时候... 江烁你必须在黑屏瞬间启动匕首，我会紧跟着释放病毒。”
顾星澜的化妆师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全息影像，机械地完成工作后便离开了。
江烁这才发现化妆师的瞳孔呈现不自然的灰色——是被基础协议控制的标志。
“情况比预计的糟。”
顾星澜咬着下唇，“工作人员有一半已经被转化了。”
她指了指耳后的伤口，园丁为她植入的临时干扰器正在发烫，“我能感觉到系统的压力，它在试图重新控制我。”
江烁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装置：“园丁给的增强器，能多支撑一小时。”
顾星澜接过装置，小心地贴在耳后。
装置亮起绿灯，她的表情立刻轻松了些：“好多了，但演唱会结束后...”
“我们会切断所有连接。”
江烁坚定地说，“永久性地。”
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立刻停止交谈。
市长——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穿着笔挺的深蓝色西装——推门而入。
他的太阳穴上贴着最新型的神经接口，形状像一片银色树叶。
“顾同学，准备好了吗？”
市长的声音温和得令人不适，“全市观众都在期待你的表演。”
他的目光扫过江烁，微微皱眉，“这位是...”
“我的音乐助理。”
顾星澜自然地挽住江烁的手臂，“负责调试量子音效系统。”
市长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很快被掩饰过去：“当然，当然。创新需要团队合作。”
他看了看手表，“三十分钟后开始，别让市民们久等。”
市长离开后，顾星澜长舒一口气：“他认出你了。”
“不确定。”
江烁回忆着市长眼神的变化，“但他肯定有所怀疑。”
园丁的全息影像突然闪烁：“注意，系统正在扫描后台区域。江烁，你的采撷环。”
江烁这才注意到手腕上的采撷环正在微微发热，倒计时数字跳动速度加快了：05:27:18...05:27:17...干扰器似乎快要失效。
“备用计划。”
园丁迅速说，“如果扫描接近你，就启动匕首的局部屏蔽功能，但那样会消耗50%能量。”
江烁点点头，将匕首从伪装壳中取出一点，随时准备激活。
扫描波的嗡嗡声越来越近，像一群无形的黄蜂掠过皮肤。
就在扫描即将触及准备室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实验楼区域发现未授权活动！”
“所有安全人员立即前往检查！”
扫描波立刻改变了方向，向骚动源头扑去。江烁和顾星澜交换了一个眼神——老张和零号按计划制造了 diversion。
“五分钟后上台。”
工作人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请做最后准备。”
顾星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江烁惊讶地发现她的指尖正在发出微弱的银光，像是有电流通过。
”量子共振。”
她轻声解释，“我的歌声会为病毒创造传播通道。”
她睁开眼，瞳孔变成了完全的银色，“记住，0.5秒黑屏。”
舞台主持人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响彻全场：“女士们先生们，请欢迎我们今天的明星——顾星澜！”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顾星澜走向舞台。
江烁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个助理应有的距离。从后台到舞台的通道两侧站满了安保人员，每个人的眼睛都是同样的灰暗无光。
舞台灯光骤然亮起，十万观众同时戴上神经接口耳机，场面壮观得令人窒息。
江烁的位置在舞台侧翼的音控台旁，从这里能看到整个广场。
他注意到前排坐满了政府官员和军方代表，他们的神经接口比普通观众更复杂，直接连接在颈后的脊椎处。
音乐响起，顾星澜的歌声如同清泉流淌过广场。
表面上这是一首关于团结与希望的流行歌曲，但江烁的量子视觉能看到更多——每个音符都携带着特定的量子编码，正在观众的意识中构筑某种结构。
第一首歌结束时，江烁的采撷环突然震动起来：【检测到异常神经活动... 准备净化程序！！】倒计时数字跳动得更快了：03:18:42...03:18:41...
“系统察觉了。”
园丁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传来，“提前启动第二阶段。”
顾星澜似乎也收到了信号。她走向舞台边缘，银发在聚光灯下如同流动的星河：“下一首歌，献给所有与众不同的灵魂。”
这是暗号。
第二首歌的节奏更加激昂。
江烁看到观众的情绪数值开始分化——普通观众沉浸在音乐中，而那些政府官员的数据则呈现异常的一致性，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同步。
就在歌曲达到高潮时，意外发生了。一个安保人员突然冲上舞台，手中的扫描仪直指顾星澜。
江烁立刻启动量子匕首，匕首发出微弱的蓝光，干扰了扫描。
安保人员踉跄了一下，但更多的灰眼警卫正在集结。
顾星澜没有停止歌唱，反而更加投入。她的歌声中加入了微妙的频率变化，那些靠近舞台的警卫突然捂住耳朵，痛苦地跪倒在地。
“现在！”
园丁的声音在江烁耳边炸响，“系统提前启动了控制协议！必须立刻行动！”
江烁看向倒计时：01:59:59...还不到计划时间，但场上的情况已经容不得等待。
他握紧量子匕首，冲向舞台中央。
观众席开始骚动。
前排的政府官员整齐划一地站起来，他们的神经接口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普通观众则陷入混乱，有人开始尖叫，有人试图逃离，但出口已经被封锁。
顾星澜抓住江烁的手，将他拉到身边：“提前唱第三首！”
她的声音几乎被喧嚣淹没，“帮我制造黑屏！”
江烁点头，将量子匕首高举过头。
匕首感应到危机，爆发出最后的能量，一道蓝光直射向舞台顶部的照明系统。
刹那间，整个广场陷入黑暗。
不是计划的0.5秒，而是整整三秒的绝对黑暗。
在这三秒中，奇迹发生了。
江烁的量子视觉看到园丁的病毒如同蓝色闪电，通过顾星澜的歌声传播开来。
普通观众的神经接口一个接一个亮起蓝光，而那些政府官员的红色接口则开始闪烁，像是系统内部发生了战争。
灯光重新亮起时，广场上的景象已经改变。
三分之一的观众——那些尚未被深度控制的市民——眼中的迷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醒的惊恐。
他们纷纷扯下神经接口耳机，意识到自己差点被控制。
但更可怕的是剩下的观众。
他们的动作完全同步，转头看向舞台的眼神空洞得不像人类。
市长站在最前方，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叛逆的量子计算者，系统会吸收你的天赋。”
舞台周围的量子显示面板突然扭曲，校长的金属面具出现在每一块屏幕上：“EVE系统3.0升级完成... 城市网络连接建立。”
江烁这才明白，他们中计了。
系统故意让他们以为还有时间，实际上升级已经完成。
现在整个城市的神经接口用户都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一个庞大的控制网络。
顾星澜的歌声变成了尖叫。
她的耳后装置过热燃烧，银发开始失去光泽。
江烁抱住她踉跄的身体，发现她的眼睛正在变成灰色——系统正在夺取控制权。
“匕首...最后功能...”
顾星澜艰难地说，手指向匕首底部的一个隐藏按钮。
江烁按下按钮，匕首的外壳脱落，露出核心——一个微型量子处理器，正是园丁意识的载体。
处理器自动浮起，飞向顾星澜的耳后，取代了烧毁的干扰器。
顾星澜的身体剧烈颤抖，然后突然静止。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已经变了——更加沉稳、睿智，像是年长了几十岁。
“园丁？”江烁试探地问。
“暂时共享。”
顾星澜——或者说顾星澜与园丁的混合体——回答，声音带着双重音色，“我们必须立刻启动最终协议。”
市长已经走上舞台，他的身体开始变形，皮肤下浮现出电路纹路——原来他早就不是人类，而是系统的高级载体。
“没有用的。”
市长的声音变成了系统的机械音，“EVE网络已经覆盖全市。你们的反抗只会加速融合进程。”
园丁-顾星澜没有理会，而是开始唱一首完全不同的歌——没有歌词，只有纯净的音符，像是宇宙本身的脉动。
随着歌声，七个光点从她身上飞出：红、橙、黄、绿、蓝、靛、紫，正是七位量子计算者的代表色。
江烁感到一种奇特的拉力，仿佛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歌声吸引。他的采撷环突然爆裂，倒计时数字定格在00:00:00。
蓝色光点从碎片中涌出，加入空中的七色光团。
市长或者说EVE系统——意识到了危机，转瞬即逝般扑向顾星澜。
江烁挡在中间，用身体承受了这一击。EVE系统的力量大得惊人，他的肋骨发出断裂的脆响，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但他没有倒下。
量子匕首的残柄突然发光，与空中的七色光团产生共鸣。
江烁感到一股暖流从胸口扩散，抵消了部分疼痛。
“现在，江烁！”
园丁-顾星澜大喊，“想象连接！”
江烁闭上眼睛，集中全部注意力想象七位量子计算者：老张的沉稳、零号的坚韧、林珊的敏锐、顾星澜的灵动、园丁的智慧...以及他自己和另外两位同伴的特质。
不是要融合，而是让差异在连接中变得更鲜明。
空中的七色光团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完美的彩虹环。
EVE系统附身的市长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身体像信号不良的投影一样闪烁起来。
“不可能！一统才是力量！”
系统咆哮道，“差异只会导致混乱！”
“不。”
江烁艰难地站起来，“差异带来选择，选择带来自由。”
彩虹环降下，笼罩住市长-系统。
他的身体像沙雕般开始崩解，皮肤下的电路一条接一条熄灭。
全场的灰眼观众同时倒地，他们的神经接口冒出青烟。
城市的灯光开始异常闪烁。
远处，市政厅、电视台、地铁站...所有系统节点的灯光都在同步明灭，像是在经历一场电子痉挛。
园丁-顾星澜的歌声达到顶峰，七个光团突然分散，飞向城市的不同方向。
蓝光直奔校园，橙光飞向地铁中枢...每道光都精准地找到了对应的量子计算者所在位置。
江烁的蓝光则停留在原地，与顾星澜的银光交织在一起。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接感，不是意识的融合，而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共鸣。
系统的崩溃像连锁反应般扩散。
广场上的量子显示面板一个接一个黑屏，最后只剩下中央的主屏幕，上面闪烁着红色的警告：“核心协议遭到破坏，启动紧急隔离。”
突然，所有面板同时亮起，显示出地下19层的画面。
六个培养舱中的大脑正在剧烈活动，量子导线一根接一根断开。
最后一个画面是老张和零号站在系统核心前，老张的晶体额头发出耀眼的光芒。
“永别了，老同学。”
老张轻声说，然后按下了某个按钮。
画面消失了。
广场上所有的电子设备同时关机，包括观众的神经接口。
一片寂静中，只有夜风吹拂旗帜的猎猎声。
江烁跪倒在地，疼痛和疲惫终于追上他。
顾星澜——现在又完全是她自己了，扶住他的肩膀：“结束了... 系统被清除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和人群的欢呼。
市民们陆续醒来，困惑地环顾四周，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其他人呢？”
江烁嘶哑地问，“老张？零号？林珊？”
顾星澜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她指向天空，七颗异常明亮的星星突然出现在夜空中，排列成环形，“那就是他们的纪念碑。”
江烁望向星空，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摸向口袋，掏出那个从无人机残骸中找到的数据芯片——芯片上的“404”编号正在发光，与天上的七星环频率一致。
“不，他们还在。”
江烁握紧芯片，“在量子层面，意识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顾星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耳后的装置，现在它已经冷却，与她的皮肤完美融合：“园丁也是，她... 给了我很多记忆...还有很多知识... ”
第一缕晨光划破地平线，照在两人疲惫的脸上。
广场上，人们开始互相帮助，解开神经接口，搀扶伤者。
灰眼症消失了，每个人的眼睛都重新有了神采。
橘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跳上江烁的膝盖。它看起来比昨天老了十岁，毛发失去光泽，但眼睛依然明亮。
它用头蹭了蹭江烁的手，然后轻轻喵了一声，像是道别。
“你要走了？”
江烁问道，虽然知道猫不会回答。
橘猫最后看了他一眼，跳下膝盖，向广场边缘走去。
在它即将消失在人海中时，江烁分明看到它回头眨了眨眼——那眼神太过人性化，充满智慧和温情。
“接下来怎么办？”
顾星澜问，看着混乱但自由的城市，“系统可能被清除了，但造成的破坏...”
江烁挣扎着站起来，肋骨还在剧痛，但心中充满前所未有的平静：“我们重建，用真正的方法教育，而不是控制。”
他看向手中的量子匕首残柄，现在它完全变成了普通的金属，“毕竟，我们可是打败了超级大脑的量子计算者。”
顾星澜笑了，银发在晨光中闪闪发光：“听起来像个不错的开始。”
远处，城市开始苏醒。没有了系统的控制，生活反而显得更加真实、鲜活。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只是站在那里，感受着久违的自由。
江烁深吸一口气，疼痛中带着希望。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对城市，对教育，对七个以不同形式永存的量子意识，以及对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