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七号的清晨，陆沉是被一阵细碎的锅铲碰撞声勾醒的。
他睫毛颤了颤，从浅眠中抽离，鼻尖先一步捕捉到空气里浮动的小米香。
睁眼时，晨光正透过纱帘在天花板投下淡金色的网，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六点一刻。
李若雨侧身背对着他，睡裙下摆松松垮垮挂在腰际。
发梢沾着点水汽，显然刚洗漱过。
“醒了？”
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
陆沉翻身侧躺，正好看见李若雨系着那条印小恐龙的围裙转过身来。
恐龙肚子鼓囊囊的，正印着她昨天刚设计的标语。
“6小时饱腹”。
她手里端着白瓷碗，粥面浮着层米油，热气模糊了她眼尾的小痣。
“粥快好了。”
她把碗搁在床头柜上。
“配你昨天腌的脆黄瓜，解腻。”
陆沉伸手去接，指腹先碰到了她手腕的温度，又顺势蹭了蹭发梢。
茉莉香混着粥香涌进鼻腔，他忽然想起上周她蹲在阳台给茉莉剪枝。
碎发被风吹得乱翘，偏要他帮忙扎小辫儿的样子。
“今天要上线超级饼干。”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还带着刚醒的哑。
“代工厂那边说首批货五点就到了，我得去公司盯着分拣。”
李若雨已经擦了手，从衣柜里翻出件浅蓝衬衫往他身上披：
“我跟你一起去。”
她弯腰捡起他踢到床脚的拖鞋摆好，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晨露。
“用户群昨晚炸了，几十个宝妈问什么时候能下单，还有几个说要现场试吃。我得跟着处理反馈，顺便看看地推现场的情况。”
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
陆沉套上衬衫下楼，就见王浩的厢式货车正停在单元门口，车身贴着新印的甜禾logo。
车斗里整整齐齐码着纸箱，每个箱角都裹着防撞气泡膜。
王浩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甜禾食品”t恤，正踮脚够车顶的遮阳棚，听见动静回头：
“陆董！第一批量产的三千盒。代工厂连夜赶工，包装加了三层瓦楞纸，刚才我拿箱子砸了两下，纹丝儿没裂！”
刘嘉怡从副驾探出头，怀里抱着个印着熊猫图案的保温桶：
“若雨，趁热喝豆浆，里面加了你爱喝的红枣。”
她发间别着枚珍珠发夹，是上次陆沉去杭州出差带的伴手礼。
陆沉这才注意到，刘嘉怡手腕上还挂着个帆布包，拉链上挂着小恐龙挂件。
显然是李若雨的设计周边。
陈凡和赵若怡从小区门口走过来。
陈凡依旧是一身素色休闲装，手里提着个折叠桌，应该是等下地推要用的；
赵若怡背着医用斜挎包，走路时包上的红十字挂饰叮当作响：
“我带了益生菌和蒙脱石散，”
她晃了晃包。
“昨天模拟试吃，有个同事吃了两块就说胃胀气，我查了资料，抗性淀粉摄入过量可能会刺激肠道，备着应急。”
陆沉望着眼前这伙人，喉咙忽然发紧。
昨天凌晨三点，他还在实验室对着电脑调整配方。
为了提升饼干的饱腹感，他试着增加了5%的抗性淀粉，结果试吃员王浩咬了两口就皱眉：
“陆哥，这饼干咽下去半天才消化似的，肚子有点胀。”
他当场就冲回操作台，重新计算碳水化合物比例，又翻出奇亚籽的营养成分表。
这种小颗粒富含水溶性纤维，既能增加饱腹感，又能促进肠道蠕动。
等重新调完配方，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走，出发！”
王浩拍了拍货车门，扬声器里传出他录好的吆喝声：
“免费试吃甜禾超级饼干！6小时饱腹，孩子上学不饿，上班族扛到午休！”
车窗摇下，桂花香裹着晨雾涌进来。
李若雨坐在副驾，手机屏幕亮着，是宝妈群的聊天框。
她指尖划拉着，转头对陆沉说：
“昨天试吃的二十个宝妈里，82%反馈‘孩子能撑到晚饭’，但有15%提到‘吃完肚子有点鼓’，还有个奶奶问‘能不能给两岁半的孙子吃’。”
陆沉握着方向盘，看向前方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
“我问过代工厂的技术顾问，抗性淀粉含量超过8%就可能引起轻微胀气。今天上线前，我把配方里的抗性淀粉降到5%，奇亚籽加到12%。这样纤维感更强，肠道负担更小。”
他余光瞥见李若雨认真记笔记的侧脸，忽然笑了。
“你记不记做儿童面条，也是这样？你说‘家长最在意的就是安全’，现在倒好，连胀气都要抠数据。”
李若雨抬头，眼尾弯成月牙：
“那不一样。面条是主食，饼干是零食。零食要是吃坏了肚子，家长能记恨三年。”
她把手机收进包里，伸手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
“但你改配方的时候，连奇亚籽的粒径都挑了最小的，怕孩子卡嗓子。我当时在实验室外看你，蹲在操作台边，举着放大镜比颗粒大小，像在做什么精密实验。”
陆沉耳尖发烫，轻咳一声：
“那能一样吗？卡嗓子是安全事故，绝对不能有。”
第一站是城西的阳光社区。
广场上支着甜禾的红色帐篷，王浩正和物业协商摆试吃台。
刘嘉怡已经铺好一次性桌布，把饼干按小份分装进印着小恐龙的纸袋里。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扒着桌子边缘，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饼干盒上的恐龙图案，口水几乎要滴在桌布上。
“小朋友。”
李若雨蹲下来，声音放得软软的。
“要尝尝小恐龙饼干吗？吃了能变强壮哦。”
小女孩咬了咬嘴唇，伸出脏乎乎的手。
陆沉刚要递湿巾，李若雨已经先一步掏出便携装，仔细擦了擦她的小手：
“来，吹一吹再吃，别烫着。”
饼干入口的瞬间，小女孩眼睛一下子亮了，腮帮子鼓得像小仓鼠：
“甜！不腻！像……像吃云朵！”
她妈妈赶紧掏出手机拍照，又拉着李若雨问：
“我家妞妞早上就喝杯牛奶，十点半准喊饿。这个能当早餐吗？”
“可以的。”
陆沉走过来，递上产品手册。
“我们添加了燕麦和奇亚籽，膳食纤维含量是普通饼干的3倍，配合牛奶的话，饱腹感能维持到中午。”
他从手册里抽出检测报告。
“您看，碳水化合物缓慢释放，升糖指数只有42，比全麦面包还低。”
“那太好了！”
妈妈把妞妞抱起来，往购物袋里塞了两盒。
“我本来想给孩子买那种进口高钙饼干，可总怕她吃两口就腻。这个有小恐龙，她肯定喜欢。”
接下来的一上午，试吃台就没断过人。
有推婴儿车的年轻夫妻，有拄着拐杖的老太太，还有背着书包的小学生。
陆沉注意到，有个穿环卫服的阿姨站在人群外张望，犹豫了半天还是上前问：
“同志，这饼干贵不贵？我家孙子在上小学，早上来不及做饭……”
李若雨立刻走过去，把饼干塞进阿姨手里：
“阿姨，我们今天试吃不要钱。要是觉得好，等下上线有活动，买三盒送一盒。您看成分表，没有反式脂肪酸，孩子吃着放心。”
阿姨捏了捏饼干，又闻了闻：
“香得很，不齁甜。我孙子就爱吃甜的，这个……能行。”
中午十二点，团队在社区凉亭吃盒饭。
王浩啃着馒头，油星子沾在下巴上：
“今天试吃了五百多块饼干，加微信的宝妈有八十三个，还有五个母婴店问能不能供货。”
他把馒头掰成两半，递给旁边的流浪狗。
“刚才那小狗闻着味儿就来了，怪可怜的。”
李若雨打开笔记本，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有个奶奶私信我，说孙子吃了饼干后说‘肚子暖暖的’，但下午有点放屁。我跟她说这是正常的，奇亚籽促进肠道蠕动，多喝水就行。”
她抬头看向陆沉。
“你调整配方后，抗性淀粉降了，是不是胀气会少点？”
“赵若怡说。”
陆沉喝了口汤。
“她上午处理了六个反馈，四个是胀气，两个是觉得‘没想象中那么干’。看来奇亚籽的湿润度还需要再调调，可能得加0.5%的甘油。”
“创业哪有不踩坑的？”
陈凡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我上周陪我爸去医院，他跟老同事聊天，说人家创业初期卖保健品，被人举报虚假宣传，赔了半年利润。咱们这才哪到哪儿？”
王浩扒拉着盒饭笑：
“就是！我家娃昨天吃了饼干，睡前还喊‘爸爸我要吃小恐龙’，结果吃多了，半夜爬起来揉肚子。放了三个屁，给我和他妈笑醒了！”
众人都笑了，凉亭里的笑声撞在梧桐叶上，惊飞了几只麻雀。
下午两点回到公司，前台小妹正抱着一摞快递往里搬。
李若雨扫了眼，大部分是用户寄来的试吃反馈卡，还有几个是合作意向书。
“陆沉，你看这个。
”她拿起一份盖着公章的文件。
“是市妇幼保健院的营养科，想让我们提供一批饼干做儿童膳食研究。”
陆沉接过文件，指尖微微发抖：
“这对我们来说是背书啊……”
他转头对市场部的同事说。
“马上安排对接，把检测报告和临床数据整理好，三天内送过去。”
办公室里堆满了订单：
有宝妈直接转的微信红包，备注“给我家宝囤十盒”；
有母婴店老板拍的订货单照片，写着“先订五十盒，卖得好下周补”；
还有个叫“小厨娘阿琳”的美食博主发来私信，说想做“真实试吃测评”，让粉丝反馈饱腹感。
“这个博主有十万粉丝。”
李若雨点开她的主页，全是做辅食的视频。
“粉丝画像都是0-6岁孩子的妈妈，粘性特别高。”
她转头看向陆沉。
“合作方案我大概看了，她想强调‘无添加’‘真实饱腹感’，不夸大功效。”
“可以谈。”
陆沉说。
“但得签协议，不能出现‘治疗’‘预防’之类的词。我们是食品，不是药品。”
他顿了顿，又补充。
“让她多拍点孩子吃的镜头，越真实越好。比如孩子舔嘴角、追着要饼干，这种细节最有说服力。”
傍晚六点，团队又聚在陈凡家。
赵若怡端来益生菌：
“今天一共接到二十七个胀气反馈，都给了益生菌，半小时到一小时症状缓解了。”她翻着笔记本。
“有个妈妈说，孩子吃完饼干后排便更顺畅了，可能和奇亚籽的纤维有关。”
“那就好。”
陆沉松了口气。
“明天我让代工厂把配方再微调一次，抗性淀粉降到4.5%，奇亚籽提到15%，再试试口感。”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你们饿不饿？我让外卖点了小龙虾。”
王浩啃着虾壳，含糊不清地说：
“我家娃今天吃了三块饼干，下午在幼儿园跑了五圈，放学还说‘没饿’！就是……”
他突然压低声音。
“他说‘饼干里有小恐龙的味道’。”
众人都笑了。
客厅的暖光灯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神情。
陈凡倒了杯茶，茶叶在杯底舒展：
“其实最让我感动的是那个环卫阿姨，她后来给我发消息，说孙子昨天第一次主动吃早餐，还说‘要留一块给爷爷’。”
他抿了口茶。
“做食品的，不就是图个让人安心吗？”
晚上八点，陆沉和李若雨窝在沙发上回复用户消息。
李若雨靠在他肩头，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
“有个宝妈问，能不能定制饼干图案？比如把孩子的名字刻上去，或者画小恐龙。”
她戳了戳陆沉的胸口。
“我觉得可以，成本不高，还能增加用户粘性。”
陆沉眼睛一亮：
“定制包装！我们可以用可食用墨水，在饼干表面印孩子的名字，或者小恐龙的名字。比如叫‘乐乐’的，就印‘乐乐专属’，再配个恐龙图案。”
他坐直身子。
“这个可以作为增值服务，不加钱，就当给老用户的福利。”
“你真好。”
李若雨踮脚亲了亲他的嘴角。
“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沉抱紧她，下巴抵在她发顶：
“是你一直在帮我兜底。上次配方出问题，是你连夜联系代工厂重新打样；前天客服说有用户投诉包装漏气，是你熬到两点改包装设计。”
深夜十点，陆沉抱着李若雨躺在床上。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在床头的超级饼干盒上投下斑驳的影。
李若雨摸着盒子上的小恐龙，轻声说：
“今天有个小朋友说，这个饼干比糖还好吃。”
“那是因为我们用了真材实料。
”陆沉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燕麦、奇亚籽、全脂乳粉，每一样都挑最好的。”
他顿了顿。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我们都能解决。因为我们在一起。”
李若雨笑了。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混着远处夜市的喧闹，织成一张温暖的网，将这个为梦想努力的小团队轻轻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