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密的天,很高,很蓝。
裕王府的后院里,气氛却有些压抑。
裕王朱载墎,正心烦意乱地踱着步。
长史李芳,坐在一旁,唉声叹气。
“殿下,京城那边,还没消息传来。”
李芳愁眉苦脸。
“万寿节都过去快半个月了。那本《授时新历》,也不知道皇上喜不喜欢。”
“要是……要是皇上怪罪下来,说我们蛊惑君心,那可如何是好?”
裕王停下脚步,眉头紧锁。
他何尝不担心。
林望在河南搞出那么大的动静,虽然父皇明面上是赏了。
可谁知道,那是不是敲山震虎。
现在,整个朝堂的目光,都盯着哈密。
盯着他这个新立的太子。
一步走错,就是万丈深渊。
“殿下,您别急。”
太监孙隆端着一碗参茶,凑了过来。
“吉人自有天相。再说了,有林都督在呢,他肯定都算好了。”
孙隆现在对林望,是又敬又怕。
他发现,自从跟了林望的步调,自己的日子,好过太多了。
裕王刚想说点什么。
一个王府的护卫,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殿下!殿下!京城信使!八百里加急!”
裕王和李芳,猛地站了起来。
信使被带了进来,满身风尘。
他从一个防水的皮筒里,取出一份用蜜蜡封口的文书。
“东宫急报!”
孙隆手脚麻利地接过文书,呈给裕王。
裕王的手,有些抖。
他撕开封口,展开那份来自京城东宫属官的密信。
信上的字不多。
裕王却看了很久。
他的表情,从紧张,到惊讶,再到狂喜。
“好!好啊!”
裕-王一拍桌子,忍不住大笑起来。
“李长史!成了!我们的历法,成了!”
李芳连忙凑过去看。
信上说,万寿节大典。
当钦天监监正周云凤,将那本《授时新历》呈上时。
嘉靖皇帝龙颜大悦。
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自为新历题名。
并且,下旨褒奖。
“……太子载墎,为国分忧,为父解劳,仁孝之心,天地可鉴。赏玉如意一柄,黄金千两……”
“……钦天监上下,编撰有功,一体封赏……”
李芳念着信上的内容,激动得声音都变了。
“殿下!贺喜殿下!”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此乃天大的祥瑞啊!”
孙隆也跟着跪下,磕头如捣蒜。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裕王扶起李芳,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父皇如此直白的夸奖。
还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
这种被肯定的感觉,让他几乎要醉了。
林望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君臣同乐的景象。
“看来,是好消息到了。”
林望笑着说。
“林都督!”
裕王看到他,像看到了主心骨。
他快步上前,把信递给林望。
“你快看!父皇他……他夸我了!”
林望看完信,表情没什么变化。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恭喜殿下。”
他把信还给裕王。
“这是殿下应得的。”
“这……这都是你的功劳。”裕王由衷地说。
“若不是你那十万两银子,钦天监现在还在漏雨呢。”
“钱,只是敲门砖。”
林望摇了摇头。
“真正让皇上高兴的,是殿下您这份‘孝心’。”
“是您,替他解决了历法这个拖了十几年的大麻烦。”
“让他,在万寿节上,挣足了脸面。”
林望看着裕王。
“殿下,从今天起,您在朝堂上,就真正站稳了。”
“仁孝贤德。”
“这是皇上,亲手给您贴上的标签。谁也撕不掉了。”
裕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但他心里的喜悦,很快又被一丝忧虑取代。
“可是,我们这么出风头,徐阶和严嵩他们,恐怕会更加忌惮我们。”
“忌惮,就对了。”
林望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们越是忌惮,就越不敢轻易动手。”
“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们手里,还有多少张牌。”
“他们更不知道,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望的话,像一盆冷水,让裕王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他知道,林望说得对。
这只是第一步。
未来的路,还很长。
就在这时。
又一个护卫,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殿下!林都督!”
护卫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恐。
“城外……城外来了一支瓦剌人的队伍!”
“什么?”
李芳大惊失色。
“有多少人?他们想干什么?是不是来攻城的?”
“不……不是。”
护卫喘着气说。
“他们打着……打着林都督您的旗号!”
“说是……来纳贡的使团!”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裕王和李芳,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林望。
瓦剌人?
打着林望的旗号?
来纳贡?
这几件事,怎么会凑到一起?
林望笑了。
“看来,阿古拉是个聪明人。”
他对裕王说。
“殿下,我们的第二份喜报,到了。”
“这……这也是你安排的?”裕王结结巴巴地问。
“我只是给了他一个选择。”
林望走到门口,看着远方的天空。
“是他自己,选了一条对他,也对我们,最有利的路。”
“走吧,殿下。”
“我们该去迎接一下,我们‘哈密卫辖下’的瓦剌朋友了。”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哈密城。
新来的河南流民,刚分到房子和土地的工匠农户。
还有那些正在被李过往死里操练的新兵。
所有人都听说了。
京城传来捷报,太子殿下得了皇帝的夸奖。
然后,连草原上最凶悍的瓦剌人,都打着林都督的旗号,跑来哈密称臣纳贡了。
一时间,整个哈密城,都沸腾了。
人们自发地走上街头。
他们看着裕王和林望,在玄甲军的护卫下,出城迎接那支瓦剌使团。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狂热。
在他们眼里。
裕王,不再是那个被流放来的倒霉王爷。
他是能带来好运和荣耀的,真正的储君。
林望,也不再只是一个强悍的将军。
他是能让塞外蛮族都低头的,神一样的存在。
裕王骑在马上,感受着街道两旁,那一道道灼热的目光。
听着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殿下千岁”。
他的腰杆,不知不觉地挺得笔直。
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成了一个“王”。
一个拥有自己土地,自己人民,自己军队的,真正的王。
他看了一眼身旁,那个神色平静的林望。
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或许,跟着他,真的能创造一个,前所未闻的奇迹。
瓦剌使团的头领塔娜,在城外见到了林望和裕王。
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哈密卫辖下瓦剌部使臣塔娜,参见太子殿下,参见林都督!”
他身后,三百名瓦剌精锐,齐刷刷地跟着下马,跪地行礼。
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力量感。
这一幕,让所有围观的哈密军民,都感到了巨大的震撼和自豪。
林望看着跪在面前的塔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
从今天起,哈密这盘棋,活了。
西域的格局,朝堂的博弈,大明的国运。
都将因为今天,而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
他扶起塔娜。
“起来吧。”
“从今天起,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