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将计就计
夜风穿过树林，带起一阵簌簌的声响，更添了几分寒意。苏杭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手中的柳叶刀在稀薄的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一如他此刻的眼神。他没有动，甚至没有看孙炜手中紧握的笔记本和手机，但那无形的压力，已经让孙炜几乎窒息。
“苏……苏老师……”孙炜的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罪证”往身后藏，尽管这完全是徒劳。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巨大的恐惧在疯狂叫嚣。被抓住了，人赃并获！他完了，彻底完了！
“我……我只是出来散散步……”孙炜的声音干涩发颤，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这拙劣的谎言。
苏杭终于动了，他向前迈了一步，步伐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却让孙炜惊得后退了半步，险些被脚下的树根绊倒。
“散步？”苏杭嘶哑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带着笔记本和手机，来这片信号都时断时续的林子散步？是这里的风景特别好，还是……这里的‘路’，比较好走？”
他特意加重了“路”字的读音，意有所指。孙炜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悔恨和恐惧攫住了他。
就在孙炜几乎要瘫软在地时，另一个身影从苏杭身后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是林晓。
他的脸上没有苏杭那种冰冷的杀气，但也没有任何往日的温和，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带着疲惫的失望。
“孙炜，”林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孙炜耳中，如同重锤敲击在他的心脏上，“下午的课，我讲得还清楚吗？关于那道‘清泉白石汤’的火候曲线，你笔记上的，和我黑板上的，有没有出入？”
孙炜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晓。原来……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从下午开始，或者说更早，他们就已经在看着自己像个小丑一样表演！那堂所谓的“内部教学”，根本就是一个为他设下的局！
“林主厨……我……我对不起……”巨大的羞愧和绝望让孙炜语无伦次，他双腿一软，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脸，“是赵铭！是赵铭他诱惑我！他说‘味王集团’能给我更好的前途，他说只要我提供一些……一些学院的‘见解’，就能拿到高薪……我……我鬼迷心窍……”
他如同倒豆子一般，将赵铭如何接近他，如何挑拨离间，如何许以重利，以及今晚的交接计划，全都断断续续地交代了出来。
林晓和苏杭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直到孙炜说完，低声啜泣起来，林晓才缓缓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孙炜，”林晓的目光越过他，望向漆黑一片的树林深处，“‘山海轩’和学院面临的困难是真实的，但我们从未放弃。我们调整菜单，研发新菜，就是为了在绝境中杀出一条路。我原以为，这种时候，留下来的人，至少是愿意与我们共同进退的战友。”
他的话语中没有厉声斥责，但那沉重的失望，比任何骂声都让孙炜无地自容。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孙炜哽咽着。
苏杭冷哼一声，终于收起了那柄一直把玩的柳叶刀，但眼神依旧冰冷：“哭有什么用？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
林晓摆了摆手，阻止了苏杭可能更严厉的话语。他走到孙炜面前，蹲下身，平静地看着他：“孙炜，你想将功补过吗？”
孙炜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想！我想！林主厨，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林晓与苏杭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默契。
“很简单，”林晓低声道，“按照原计划，去和‘味王’的人接头。”
“什么？！”孙炜惊呆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杭不耐烦地解释道：“蠢货！你以为我们费这么大劲，就为了抓你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卒子？我们要的是顺藤摸瓜，摸清‘味王’这次到底派了谁来，他们的联络渠道是什么，以及……他们到底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核心机密！”
林晓接过话头，语气凝重：“赵铭只是一枚摆在明面上的棋子，他背后肯定还有人。我们需要你，把我们需要让他们‘知道’的信息，准确地传递过去。”
孙炜瞬间明白了。这是要将计就计，利用他这颗已经被发现的棋子，反向给“味王”传递假情报，甚至引蛇出洞！
“可是……他们要是发现我给的资料是假的……”孙炜恐惧地说。
“不会全是假的。”林晓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会给你一份经过修改的‘清泉白石汤’火候曲线，以及一份调整过的酱料基础配比。它们看起来非常合理，甚至在某些环节能提升效率，但会在最关键的风味层次和持久性上埋下致命的缺陷。短时间内他们无法察觉，但一旦大规模投入应用，产品质量就会出现问题。”
苏杭补充道：“你只需要表现出紧张，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急于表现的态度。把你之前对我的怨气，对学院前途的担忧，真实地表现出来，这反而更能取信他们。我们会暗中跟着，确保你的安全，并确认接应者的身份。”
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计划，但也是目前打破僵局，甚至反戈一击的最佳机会。孙炜看着林晓和苏杭，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决绝和信任——一种在悬崖边上，不得不为之的信任。他用力抹了把脸，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我……我该怎么做？”
在林晓和苏杭的快速交代下，孙炜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表情，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向约定的接头地点——林子里一块巨大的、布满青苔的岩石后面。
他按照指示，用手机屏幕的亮光，有规律地闪烁了三下。
很快，岩石后面转出来一个穿着黑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对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孙炜努力回忆着苏杭教他的，带着一丝不满和急于证明的语气，低声道：“钱呢？还有保证书！我要先看到诚意！”
那男人似乎低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和一张折叠的纸，在孙炜面前晃了晃：“东西呢？”
孙炜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记录了“核心数据”的笔记本和手机（只保留了拍摄的火候曲线图）递了过去。男人快速翻看了一下笔记本，重点看了看那几个关键的数据页，又检查了手机里的照片，似乎比较满意。
“很好。这是定金和初步协议，等你正式入职，还会有更多。”男人将信封和纸塞给孙炜，然后压低声音，“继续潜伏，留意林晓和苏杭的动向，特别是他们下一步的研发方向。有重要消息，老办法联系。”
说完，男人不再停留，转身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树林中，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
孙炜紧紧攥着那个信封和那张仿佛烫手的“保证书”，站在原地，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几乎要虚脱。
林晓和苏杭从暗处走了出来。苏杭走到孙炜刚才站立的位置，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的痕迹，又抽了抽鼻子，眉头紧锁。
“很专业，没留下什么明显特征。”苏杭嘶哑地说。
林晓则看向孙炜手中的信封，沉声道：“东西先收好，这些都是证据。”他拍了拍孙炜的肩膀，发现他仍在微微发抖，“做得不错。回去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在赵铭面前，尤其要自然。”
孙炜茫然地点了点头，跟着两人如同梦游般往回走。背叛的惊悸与参与机密行动的刺激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乱如麻。
他们刚刚走出树林，回到学院后院的石板小径上，却迎面撞见了一个人。
赵铭正站在小径的尽头，脸上带着他惯有的、温和而无害的笑容，手里还拿着几本似乎是刚从图书馆借来的烹饪理论书。他看着从树林方向走出来的三人组——脸色苍白的孙炜，面色沉静的林晓，以及眼神冰冷的苏杭，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林主厨，苏老师？孙炜？这么晚了，你们……这是去后院探讨厨艺了？”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三人身上微妙地扫过，最终停留在孙炜那尚未完全恢复血色的脸上，笑容似乎更深了一些。
月光下，那笑容温和依旧，却让人无端地感到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