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干燥的风裹挟着沙砾,不时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尘埃,又无力地抛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平添了几分荒凉。
黎淮静立着,目光落在不远处蜷缩在地的小小身影上;
伊布,此刻全身几乎被洁白的纱布层层缠绕,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和几缕凌乱的淡棕色毛发,微弱的呼吸让纱布有节奏地起伏着,看得人一阵心疼。
如此画面,让黎淮深邃的眼底悄然涌动着几分复杂的情绪,有惋惜,有不忍,还有对其训练家的无声谴责?
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黎淮虽有收留伊布的能力,此刻心中却也有着自己的思量。
“朋友。”
一旁的路亚忽然开口,他小麦肤色的脸上挤出几分略显憨厚的笑容,像是苦思冥想后终于想到了破解的方法。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你要不要听听看?”
黎淮闻声转头,示意他继续。
路亚指了指昏迷的伊布,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眼下伊布就是这般情况,伤势不轻,又被独自留在这里……我想,等明日它醒过来,伤势也稍稍稳定一些后,就由我先把它带出这片沙漠遗迹;
到时候,我在为其寻找一处气候适宜、食物充足的地方,再将它放生,这般如何?”
黎淮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伊布,沉吟片刻,随即缓缓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目前来看最为妥善的办法了,总好过让它留在这片荒芜之地自生自灭。
于是,在这片广袤而孤寂的沙漠遗迹中,两个萍水相逢的训练家,便这样默默地守护在一直被训练家无情抛弃的伊布身边。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日光由炽烈变得温和,再渐渐沉入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与深紫。
夜幕悄然降临,星辰稀疏地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清冷的光辉洒落,为这片土地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霜。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夜凉如水,万籁俱寂之时,那一直平稳起伏的纱布忽然微微一颤;
紧接着,伊布的眼皮动了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吟,终于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清澈却又带着迷茫的琥珀色眼眸,初醒时还有些涣散。
然而,当意识逐渐回笼,伊布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急切地转动小脑袋,湿漉漉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中四处逡巡,小小的鼻子也翕动着,似乎在空气中拼命搜寻着某个熟悉的气息。
可是,入目的只有陌生的岩石、空旷的沙地,以及两个陌生的人类。
空气中弥漫着沙尘和夜晚的寒意,唯独没有它最渴望、最熟悉的训练家气息。
“咿……咿布”
“咿——”
希望的火苗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慌与失落。
伊布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尽管浑身的伤口因这剧烈的动作而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它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朝着记忆中训练家离开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声凄厉而绝望的叫喊。
那声音尖锐、悲戚,如同幼兽失去母亲般的哀鸣,又似被全世界抛弃的哭诉,在空旷的沙漠荒野之上无助地回荡,刺得人心头发紧。
“伊布,别跑。”
黎淮心中一紧,连忙出声劝阻。
“小家伙,你的伤还没好,快回来。”
路亚也急忙上前,想要拦住它。
然而,此刻的伊布已经完全听不进任何劝告,它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甩开了黎淮伸过来的手,跌跌撞撞却又无比执拗地朝着远方飞快地跑去;
纵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伊布也没有放弃,闭眼向前猛冲;
它要去找它的训练家,它不相信训练家真的会抛弃自己,自己一定要回到训练家身边。
看着那道纤弱却倔强的身影踉跄着消失在夜色之中,黎淮和路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焦急。
“追!”
黎淮当机立断,话音未落,两人便一前一后,迅速朝着伊布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沙漠的夜晚格外难行,脚下的沙砾松软,视线也受到限制。
他们只能凭借着伊布偶尔传来的、越来越微弱的叫声来辨别方向。
不知追了多久,就在两人几乎要失去目标时,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噗通”一声轻响。
两人心中一沉,加快脚步赶过去,借着微弱的星光,只见那只小小的伊布已经无力地倒在了冰冷的沙地上,身体因为虚弱而微微踌躇着,琥珀色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却再也发不出响亮的叫声,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细弱的呜咽。
它从醒来后就滴水未进,又经历了方才的剧烈奔跑和情绪激动,本就虚弱到了极点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彻底脱力了。
黎淮和路亚连忙蹲下身,看着眼前这只可怜的小家伙,心中皆是一片沉重。
黎淮和路亚带着伊布重新回到了搭建帐篷的地方。
燃烧的篝火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却温暖不了伊布此刻的内心。
那双闪烁光芒的大眼睛,此刻空洞无神,像两颗蒙尘的黑曜石,黯淡得再也映不出半分光彩。
它被黎淮轻轻放在帐篷边铺好的柔软垫絮上,小小的身体微微蜷缩着,仿佛一只被遗弃在寒风中的幼鸟,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白天被前训练家无情抛弃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它的心切割得支离破碎,它似乎已经默默接受了这个残酷的命运。
黎淮蹲下身,伸出手想要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却在半空中停住,生怕自己的触碰会再次惊扰到这颗脆弱不堪的心;
他只能用充满怜惜的目光,无声地守护着它。
“它一天没吃东西了,肯定饿坏了。”黎淮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随后,黎淮用简易的锅具,利落地处理着背包里所带的新鲜树果和精灵食物,为伊布烹饪了一小碗香气四溢的树果浆糊。
食物的温热香气很快弥漫开来,在微凉的夜风中显得格外诱人。
然而,这份精心准备的美味,对于伊布而言,却仿佛与路边的石子无异。
当黎淮小心翼翼地将温热的小碗递到它嘴边时,它只是微微偏过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剩下一具麻木的躯壳,对饥饿和寒冷都失去了感知。
“伊布,吃一点吧,吃了才有力气……”
路亚柔声细语地劝慰着,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黎淮也放下碗,坐在伊布的另一侧,试图用温和的话语开导它。
“伊布,别难过了,那个训练家不懂得珍惜你,是他的损失。以后,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许多安慰和鼓励的话,试图驱散伊布心中的阴霾;
但伊布依旧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一动不动,那些温暖的话语仿佛都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丝毫涟漪。
看着伊布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黎淮和路亚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感,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沉重的无奈。
夜深了,陪伴在伊布身旁的身影变成了精灵,请假王用庞大的身躯为它挡住夜间的凉风,并时刻留意着伊布的状况;
路亚也放出了他的精灵,守护着周围的安全。
安排妥当后,两人怀着沉重的心情钻进了帐篷,但谁也无法安然入睡,帐篷外伊布那无声的绝望,像一块巨石压在他们心头。
夜,越来越深。
沙漠陷入了沉寂,只有偶尔传来风的呼啸。
突然,一直安静待在帐篷角落的河马王,那双总是半眯着、仿佛能洞察世事的眼睛,此刻却清亮了几分;
它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缓缓站起身,迈着沉稳而缓慢的步伐,走到了伊布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