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国领着姜志国三人往村西头走，脚下的土路坑坑洼洼，风里还裹着牛圈的腥气。
到了牛棚前，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侧身让三人进去，“前儿让队里的人修缮过了，屋顶补了漏，墙根也糊了泥，比原先能住些。”
他指着棚子里头：“里头隔了两间小房，就一扇木门隔着。
靠里那间给这位老同志住，清净些。
外头这间你们夫妻俩住，取水、上灶也方便。”
姜志国看着虽简陋却还算干净的屋子，眼眶微微发热，忙攥着顾建国的手道谢，“多谢大队长费心，这已经很好了，很好了。”
顾建国摆摆手，语气实在：“谢啥，都是按政策来。你们安心在这儿改造，好好下地挣工分，咱大队不兴为难人。有啥缺的、不方便的，直接去村东头找我就行。”
姜志国又连着说了好几声“感谢”，苏青也在一旁跟着点头，眼里满是感激。
一旁的老首长霍正也缓缓开口，声音虽有些沙哑却有力：“添麻烦了，顾队长。”
顾建国笑着应了句“不麻烦”，才转身离开，留三人在屋里收拾那点简单的行李。
回到家的姜熙瑶有点落寞。
在给自留地浇水的顾北泽看见她回来，放下水瓢，牵着她的手坐下，轻声问：“怎么样？爸妈还好吗？”
姜熙瑶没说话，紧紧抱住顾北泽，脑袋埋进顾北泽的颈窝。
声音闷闷开口：“有些憔悴，人看着还行。”
顾北泽轻抚着她的背，“那我们做点好吃的给爸妈补补好不好？嗯？”
姜熙瑶瞬间来了精神，“对，我现在就准备。”
说着，她还主动凑上去，在顾北泽糙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带着点急切地起身，转身就往灶房跑。
顾北泽弯了弯唇。
等天逐渐黑了下来。
姜熙瑶把两床打了补丁的羽绒被仔细卷好，塞到顾北泽手里，自己则紧紧挎着篮子。
小夫妻俩抄小路往村西头的牛棚里去，脚步又轻又急。
姜熙瑶到了牛棚门口，深呼吸一口气，才小声敲响木门。
片刻后，门内传来一声模糊又熟悉声音，带着点沙哑的倦意：“谁啊？”
姜熙瑶的声音瞬间发紧，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爸，是我，熙瑶。”
门里静了两秒，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慌忙起身，还带倒了旁边的木凳。
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条缝，姜父的脸露了出来。
头发比上次见时白了不少，颧骨也更突出，唯有看向她的眼神，先是愣怔，随即涌满了惊喜与心疼。
“瑶瑶？你怎么来了？”
他急忙把门推开些，目光扫到后面的顾北泽，又往两人身后望了望，压低声音，“快进来。”
姜熙瑶刚准备进去，苏青的身影就出现在她面前，眼里闪着泪花，声音带着哽咽：“瑶瑶……”
姜熙瑶看见她哭，自己的声音也不自觉发颤：“妈。”
苏青点点头，看了一眼后面的顾北泽，随后道：“快进来，快进来，别被别人看到了。”
里屋的霍正早就听见动静了，不过他没出现，让他们一家人有一个独处的时间。
姜熙瑶一进门就摸到篮子里的煤油灯，火柴擦着的瞬间，昏黄的光团腾地亮起来，照亮了简陋的牛棚。
她转头冲顾北泽抬了抬下巴，声音里带着点急切的温柔：“北泽，把被子放木板床上吧。”
又转向苏青和姜志国，把灯往桌上放时，眼里满是疼惜，“爸妈，我给你们准备了两床被子，一床是给霍爷爷的。等天再冷些，我再给你们添几床厚的。”
苏青攥着她的手不肯放，掌心的粗糙磨得姜熙瑶心头发紧，她红着眼眶笑：“傻囡囡，不用这么费心。我们能平平安安到这儿，能再见到你，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妈！”姜熙瑶立刻板起脸，语气却软得很，“怎么能这么说？既然你们到这了，我就该好好照顾你们。你们别担心别的，有我呢。”
姜志国走过来，轻轻拍了拍苏青的肩膀，声音沉缓却透着暖意：“女儿的一片孝心，我们收下就是。别拂了孩子的心意。”
“就是！”姜熙瑶立刻点头，顺势拉过顾北泽的手，掌心相扣时，偷偷用了点力。
“爸妈，这是我对象顾北泽，前段时间已经领证了。”
顾北泽往前站了半步，目光诚恳，声音清晰又礼貌：“爸，妈。”
姜志国点点头，眼神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喉结动了动。
他一时半会不能接受自家囡囡才下乡不到三个月就被拱的事实。
他心里又酸又涩，一时竟没说出话来。
苏青见姜志国的反应，就笑笑打圆场，“你舅舅都跟我们说了，也知道北泽是个靠得住的。”
又对着顾北泽说，语气温柔却带着郑重，“北泽啊，我们家瑶瑶从小没受过什么苦，性子偶尔有点倔，往后……就拜托你多疼着她点了。”
顾北泽没半分犹豫，眼神直直看向姜熙瑶，又转向姜志国夫妻，语气格外认真：“妈，您放心，我这辈子都会好好对瑶瑶，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姜熙瑶听着，脸颊微微发烫，赶紧岔开话题，蹲下身去翻篮子。
“对了，我给你们带了吃的！番茄鸡蛋汤还热着，还有葱油饼。
你们刚从那边过来，肯定很久没好好吃饭了，不能一下子吃太油的，得慢慢补。”
她顿了顿，抬头往里屋望了望，声音放软，“霍爷爷在吗？叫他一起吃吧。以后我会常来给你们送吃的，咱们一家人，得一起好好的。”
姜志国立刻摆手，语气急了些：“不行不行！你别常来！这地方人多眼杂，要是被人发现你跟我们来往，对你影响太大了，太危险。”
“是啊瑶瑶，”苏青也跟着劝，攥着她的手更紧了，“我们知道你疼我们，可你的安全更重要。”
姜熙瑶刚要反驳，姜志国已经转身往屋里走，轻声说：“霍叔，出来吃饭了，瑶瑶带了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