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淑媛颤抖的指尖抚上白玲满是泪痕的脸,夏国特制的金丝广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傻丫头...她声音哽咽,何必呢?何苦呢?在夏国什么样的苦日子没过过...这样的人...哪儿值得你赔上性命?
娘娘...白玲突然抓住贺兰淑媛的衣袖,布料上精致的昙花纹路被攥得扭曲,她怎么说奴婢都可以,可是她不可以这样侮辱您...奴婢这条命...本就是娘娘的...
谢天歌看着这对主仆,胃部越发绞痛。
她想起在蚕园的时候,阿莹时常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在她饿得胃痛的时候偷偷塞给她的半块馍馍。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陛下...谢天歌强撑着行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既然真凶已经找到了...我想回……
朕让你说话了吗?曲应策突然打断,玄色龙袖在案几上一扫,茶盏应声而碎。碎瓷飞溅到谢天歌裙角,她踉跄着后退半步。
皇帝俯身盯着白玲:你那个假装刺客的同党,是谁?他忽然轻笑,是不是齐乐宫那个洒扫的小太监,朕记得他……叫陈光。
“陈光……?。”贺兰淑媛瘫软在地,眼里全是震惊。
白玲只看一眼曲应策那透视人心的眸子,便浑身发抖:是...是他,陈光是武痴...几年前他父亲重病,奴婢曾给了他一笔钱...他欠我一个恩情,便想着要报答。
皇后突然拍案而起,凤冠上的珍珠剧烈摇晃,好大的胆子,雍国皇宫。陛下面前居然卖弄聪明,演起了双簧。你们到底是何居心?她转向殿外,厉声道:巴山!带人去拿!若敢反抗——
格杀勿论。曲应策淡淡接话,眼睛却盯着摇摇欲坠的谢天歌。
一群侍卫和太监一起,风驰电掣一般离去。
贺兰淑媛缓缓起身,慢慢地极其恭敬地对着曲应策拜道:“臣妾入雍国不足三月,有幸得陛下宠爱已是万幸,现宫中之人犯下此等大逆之罪,是臣妾治下不严之过。”贺兰淑媛猛然磕头,头上珠钗应声掉落:臣妾愿以死谢罪!珠钗的尖端在她额头划出血痕,只求陛下...留白玲和陈光一条性命...
“娘娘,万万不可,奴婢这条贱命,死便死了!”白玲整个人都慌了。
演得好一场主仆情深!刘贵妃地合上团扇,陛下,臣妾瞧着,这婢女行事如此周密,若说无人指使...
贤妃立即接话:贵妃姐姐说得是!那陈光身手如此了得,怎会甘心当个扫地太监?必是暗中隐藏,图谋不轨!
曲应策眸光一转,突然看向谢天歌:谢采女以为...该如何处置?
谢天歌胃部绞痛如刀绞,冷汗已浸透中衣。她勉强抬眼:但凭...陛下...和皇后娘娘...做主...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白玲突然扑过来抱住她的腿:谢采女,是我对不住你,但此事我家淑媛娘娘真的不知情,求谢采女高抬贵手,不要殃及我家娘娘!
谢天歌瞳孔骤缩。还未开口,就听皇帝意味深长道:淑媛侍寝那夜,还特意说你洒脱纯真...
陛下!谢天歌眼前阵阵发黑,她死死掐住掌心维持清醒:我...想回蚕园...声音虚弱得几不可闻,陛下自己的后妃,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曲应策脸色瞬间阴沉。
好个不识抬举的!贤妃尖声道,陛下面前竟敢如此不敬...
白玲还在拉扯谢天歌的裙角:谢采女,求您看在...
世界突然天旋地转。谢天歌失去了最后的意识,整个人直挺挺地砸下去,却不想正好砸在身旁的贺兰淑媛身上。
贺兰淑媛以头抢地,破了个极大的口子。
曲应策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全是担忧。
“淑媛娘娘头磕破了。”
“谢采女晕了!”
“快把她推开……”
装模作样!
晦气东西...
曲应策脚步有些不稳,暴怒的吼道:都滚开。太医!传太医!
太皇太后驾到——
尖锐的通传声如利刃劈开殿内混乱。只见太皇太后拄着蟠龙鎏金凤头杖疾步而来,银发间的九凤金步摇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光芒。
她身后的大太监莫停正推着慕容笙的轮椅,木质车轮碾过满地碎瓷,发出细碎的声响。
老太太浑浊的双眼在触及地上昏迷的谢天歌时骤然清明:作孽!凤头杖重重砸向地砖,震得案几上的茶盏叮当作响,哀家才几日不过问,这后宫就乱成这样了?
皇后急忙上前搀扶:皇祖母...
你闭嘴!太皇太后怒斥,一个美人横死,一个采女昏厥,一个淑媛见血...你素日里精明能干,怎么这几天把事情办成这样!
皇后极力隐忍,恳切道:“皇祖母教训的是,是孙媳无能!”
慕容笙的轮椅已无声滑至谢天歌身侧。他凝视着地上人儿惨白的脸色,修长手指不自觉抬起,想要拂开黏在她脸颊的湿发。
慕容笙!曲应策青筋暴起,厉声喝道,别碰她!
慕容笙手指一顿,继而不慌不忙地收回手,唇角微扬:陛下应还记得臣略通医术...他抬眼直视帝王,刚才来时听闻陛下急招太医,臣以为能帮得上忙……。
慕容笙答得滴水不漏,曲应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淑妃缓缓上前,竟恭恭敬敬地对着慕容笙一个福身,道:“慕容将军误会了,陛下这是担心贺兰淑媛呢。您先给瞧瞧吧!”
是吗?慕容笙抬眼直视帝王,轮椅不着痕迹地挡在谢天歌身前,那臣先为淑媛娘娘诊治?
皇后此时趁机上前:“慕容将军先看看贺兰淑媛的伤,谢采女就交给本宫来照顾吧。”
说着就要殷切地去扶地上的谢天歌。
都别争了!太皇太后一把推开皇后,亲自检查谢天歌的情况,哀家这就带谢采女回寿康宫,这次的事她受了委屈应该好好安抚。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至于贺兰淑媛...
太皇太后顿了顿:淑媛为雍夏之谊远道而来,属下有罪与她何干,若无实证,莫要坏了邦交。
白玲重重的一磕:“多谢太皇太后恩典!”
太皇太后经过贺兰淑媛身边时,老太太突然驻足,声音温和:丫头,你这伤...
臣妾无碍。贺兰淑媛虚弱地笑笑,额角的血迹还未凝固。
太皇太后满意点头;“是个识大体的孩子。”
此时太医也刚好赶到了。
慕容笙正好识趣儿地退让出来:“既然太医来了,那臣就先告退了。”
太皇太后一个眼神,四名粗使嬷嬷已利落地将谢天歌抬上软轿。
“这里的烂摊子你们自己收拾!”太皇太后上了自己的凤翎辇,突然回头对刘贵妃道:“你晚上来寿康宫用膳,趁着阿笙也在。”
刘贵妃乖顺地应着:“是,皇祖母!”
曲应策死死盯着被抬走的谢天歌,直到那抹素白身影消失在宫门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孙儿...恭送皇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