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绽英右手微抬,一名府兵立刻上前。他低声道:暗中跟着。
府兵领命而去,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矮个乞女望着方姓女子离去的方向,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怀中的红披风上。
谢天歌从马上下来,轻声安慰道:别哭啦!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谢家的人了!谢家的人不能随便哭!她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抽噎着,声音细若蚊蝇:我...爹娘叫我丑妹...
哪里丑!谢天歌有些生气,这双眼睛明明漂亮得很!她转头看向谢云旗,二哥,你读书多,给她起个名儿!
谢云旗正为雷火罩的事气闷,闻言没好气道:就叫雷火罩算了!
谢云旗!谢淳一声怒喝。
谢绽英突然开口:莹莹之光,敢破重渊。就叫阿莹吧。说罢望向那瑟瑟发抖的乞女道,“谢家人最重要的是品行纯良,你可记住了。”
乞女微微点了点头。
阿莹!她拉起小姑娘的手,走,回家!
阿莹怔怔望着相握的手,谢天歌的掌心柔软温暖,却带了些结痂,那是今天她勒马绳时候受的伤。
想起对方是个公子,阿莹下意识想抽回手。
这一刻,夜风掀起谢天歌耳边发丝,露出圆圆的耳洞。
眼前的小公子似乎突然变温柔,身上带着桂花香,微笑着拂干她泪痕未干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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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歌带着阿莹进了自己的院子,一推门,迎面就是一片狼藉——桌上堆着翻开的兵书、散落的糕点屑,地上还有几件不知是干净还是脏的衣服,床榻上更是乱糟糟的一团。
阿莹抱着那件红披风,站在门口,一时竟不知该往哪儿落脚。
“别愣着呀,进来。”谢天歌大大咧咧地踢开脚边的杂物,回头冲管事嬷嬷喊道,“吴嬷嬷,叫人打一大桶热水来,再拿几套她能穿的衣服!”
吴嬷嬷应了一声,眼角余光扫过阿莹,见她瘦瘦小小的,又浑身脏兮兮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但到底没说什么,转身去安排了。
阿莹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子,先把红披风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一旁的凳子上,随后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开始收拾。
谢天歌原本想拦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她发现,阿莹收拾东西不是胡乱塞放,而是极有条理。
她把兵书归到一处,笔墨纸砚摆好,连散落的暗器都分门别类地收进匣子里。遇到不认识的物件,她还会犹豫一下,轻轻放去一个不会碍事的地方。
谢天歌看得有些出神。
她从小到大,身边的下人要么怕她,要么顺着她,从没有人敢真的替她收拾屋子——毕竟她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连吴嬷嬷都分不清哪些是宝贝,哪些是破烂。可阿莹不一样,她动作麻利又细致,仿佛天生就该做这些事。
谢天歌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意。
不一会儿,热水送来了,吴嬷嬷带着几个丫鬟抬着木桶进来,一进门就愣住了——原本乱糟糟的屋子,竟已经被收拾得七七八八。
“谁让你收拾的!”吴嬷嬷忍不住脱口而出,“小姐不许别人动她屋子的!”
阿莹一听,立刻僵住了,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手足无措地看向谢天歌,眼里水光潋滟,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谢天歌“噗嗤”一笑,冲吴嬷嬷摆摆手:“嬷嬷,你别吓着她,她胆子小。”
吴嬷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笑道:“哎哟,是老奴多嘴了!不过啊,阿莹姑娘,既然来了将军府,就得习惯习惯,咱们谢家上下都是这个脾性,不拘小节,但你也不能总是一副柔柔弱弱好欺负的模样。”
阿莹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蝇:“……知道了。”
谢天歌挥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自己拿起一套干净的衣裳递给阿莹,指了指屏风后的热水桶:“先去把自己洗干净。”
阿莹却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我去下人住的地方洗就好了……在这里不合规矩。”
谢天歌挑眉:“谢家没那么多规矩。”
阿莹还想推辞,可谢天歌已经不由分说地把衣服塞进她怀里,推着她往屏风后走:“快去,水凉了就不好了。”
阿莹只好红着脸,慢吞吞地挪到屏风后。
谢天歌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和水声,自己也有些困了,但她没走,而是随手抓了个蒲团,往屏风边一坐,脑袋懒洋洋地靠在木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阿莹说话。
“阿莹,你多大了?”
“快十三了。”
“哦,比我小一点。”谢天歌打了个哈欠,“你以前在哪儿住啊?”
“……南境边界。”
“南境?我爹打仗的地方。那离京城可远了!你怎么过来的?”
“……走来的。”
“……”
谢天歌沉默了一下,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她没再问下去,只是换了个话题:“以后你就跟着我,没人敢欺负你。”
屏风后,水声微微一顿,阿莹低低地“嗯”了一声。
谢天歌也不嫌她话少,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直到水声渐停,阿莹换好衣服,怯生生地从屏风后走出来。
谢天歌抬头一看,眼睛一亮——洗干净后的阿莹,皮肤白皙,眉眼清秀,虽然瘦弱,但整个人透着一股乖巧伶俐的气质,和之前脏兮兮的模样判若两人。
“干干净净的,挺好。”谢天歌满意地点点头,指了指自己床旁边的榻,“今天你先睡这儿吧,我也困了,住处明天再安排。”
阿莹乖巧地点头。
下一刻,她便理所应当地去帮谢天歌整理床铺,动作轻柔又熟练。
谢天歌也不拦她,自己脱了外衣,只留一件单衣,往被子里一钻,没过多久就呼呼大睡起来。
阿莹蹲在床边,望着谢天歌酣睡的模样,眼里还有些不确定。
她轻轻蹲下身,替谢天歌掖了掖被角,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唤了一声:
“……小姐?”
回应她的,只有谢天歌均匀的呼吸声。
阿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轻手轻脚地走到谢天歌刚脱下那一堆衣服处,小心翼翼的整理好。
又把衣服堆里的檀木盒子和小册子找了个显眼的地方摆放好。
才慢慢的惶恐地走到一旁的软榻上躺下,闭上眼睛时,唇边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