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渠口的木桥,传声螺的音就变了调,“呜呜”的沉响里掺了点“哗哗”的水——是商队换乘的船桨声。小石头趴在成长册上,见渠底的计程砂又化了三颗,透明的珠壳在水里漂,壳里浮出船帆的影、跳板的影,还有波斯商人扶着船舷笑的影,像把水路的景都装进了琉璃瓶。
“他们坐船啦!”他举着册子往藤架跑,新藤的叶尖正往水面够,叶面上的跨路花芽顺着“半月即至”的字纹爬了半寸,把“半”字啃掉了个角,像在急着把日子改短些。小丫头抱着藤环蹲在岸边,环上的玉珠映着船影,在地上投出串跳动的光斑,惊得银鱼群往船影的方向聚,像在水里列队迎候。
阿月正用彩线给藤编筐添新花样,筐沿的星星石碎粒被晨光照得发亮,她往筐里塞了把新晒的莲子:“水路潮,得带点干鲜,”指尖划过筐底的藤纹,“你看这纹路,多像船底的龙骨,能载着念想稳稳地漂。”新藤的须突然卷住筐绳,把筐往链桥的方向拖,像急着把礼物送到码头。
老渔人划着船往渠里撒了把“顺水绒”,绒毛遇水就膨成小小的白帆,顺着水流往河口漂。“给商船当引路的灯,”他指着绒帆上的淡紫纹,“这是用跨路花粉染的,他们见了就知道是自家人的信。”顺水绒刚漂远,新藤的根就在水下跟着织网,把绒帆的影拓在泥里,像张提前画好的水路图。
日头升高时,信鸽带着片水打湿的芦苇叶回来了,叶面上用银粉画着个小小的“八”——还有八日就到。小丫头把芦苇叶贴在新藤的花苞上,叶上的潮气渗进瓣尖,让“喜”字晕成了粉紫色。“再等八天,”她数着藤环上的玉珠,“一天摸一颗,摸完就到了。”指尖刚碰过第八颗珠,花苞就轻轻晃了晃,像在应和。
书砚背着竹篓从码头回来,篓里装着新做的“水纹笺”,纸面上的浪纹遇潮会变深。“给新藤当信纸,”他往笺上拓了片新藤叶,“等商船靠岸,这笺上的浪就会和码头的水纹合上,像两双手拍在一块儿。”新藤的叶立刻往笺上靠,把“盼”字的最后一笔蹭得发亮,像个急着封口的邮戳。
午后的阳光晒得水面发烫,新藤的花苞裂了道缝,漏出点粉白的瓣,像憋不住的笑。小石头举着成长册,把顺水绒的帆、水纹笺的浪、芦苇叶的“八”、藤编筐的礼都画下来,最后在角落画了艘破浪的船,船帆上写着个大大的“归”,旁边画了朵半开的花。
波斯商人留下的银笔在石桌上滚,笔尖的露在水纹笺上画出条藤,藤尖缠着船锚,像在说“到了就别再走”。阿月看着笺笑:“你看这水、这藤、这信,哪是各走各的路,是把所有的急都融在浪里,推着船往家的方向赶呢。”
傍晚收工时,夕阳把水面染成金红,计程砂只剩最后五颗,像串倒着数的念珠。新藤的叶面上,跨路花芽已爬到“至”字的尾,把日子咬得越来越短。小石头把成长册摊在藤下,让最后一缕阳光给新添的“第一百零四章:水路传捷”描道金边。
夜风带着水汽掠过花田,新藤的花苞在暮色里轻轻颤,裂缝又大了些,像在数着帆影的距离。小石头躺在册页旁,听着远处的浪声与近处的藤响渐渐合在一起,忽然觉得这第一百零四章不是等待的续篇,是首越唱越欢的归帆谣——水是弦,帆是词,藤是韵,而那些藏在浪里的急、缠在线上的盼、融在光里的喜,就是让歌谣越来越亮的调,唱着近了,唱着到了,唱着所有关于码头的倒计时。
而那朵半裂的花苞,在晚风里又绽了些,粉白的瓣沾着水汽,像在说:别急,绒帆会引路,水纹会认亲,等最后一颗砂珠化尽,咱们的新藤,就捧着半开的花,站在码头石上,喊他们踏浪回家呢。
夜色渐浓,水边的风带着潮气漫过来,新藤的花苞裂得更开了些,粉白的瓣尖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小石头把成长册垫在藤根下,借着月光数着计程砂剩下的五颗珠,忽然发现砂珠里映着细碎的灯火——是商船的桅灯顺着水路漂来了。
“灯!有灯!”他蹦起来,举着册子往码头跑,新藤的须像被惊动的触角,突然往水面伸得更长,叶尖沾着的露水掉进水里,荡开一圈圈银纹,正好接住桅灯投下的光。
小丫头抱着藤环追到岸边,环上的玉珠与水面的灯影撞在一起,溅起的水珠落在花苞上,“啪”的一声,裂缝里又钻出半片新瓣。“你看它也急了,”她指尖轻点瓣尖,“再努努力,等他们靠岸,咱们就让它全开了。”
老渔人划着渔船往灯火处迎,船头挂着的渔灯晃悠悠的,与商船的桅灯在水面织成片光网。“还有三里水路,”他隔着风喊,“船上说带了西域的蜜饯,给新藤当花肥呢!”
新藤像是听懂了,根须在水下簌簌地动,把计程砂的第四颗珠缠得更紧,砂珠在藤须间慢慢化开,水里的灯影又近了些,能隐约看见船帆上的纹——是波斯商人画的藤叶图案,和新藤的叶纹一模一样。
书砚蹲在码头石上,往水纹笺上补画船帆,笔尖的银粉在月光下闪,“你看这帆纹,和咱们新藤的叶纹能对上,”他把笺纸往水面放了放,笺上的浪纹果然与真浪叠在了一起,“这叫‘纹归其位’,说明快到了。”
阿月提着竹篮赶来,里面的莲子撒了几颗在新藤根边,“刚炒的莲子,脆着呢,”她捡了颗塞给小石头,“等会儿商队到了,让他们也尝尝,就说是新藤‘结’的礼。”话音刚落,新藤的花苞又颤了颤,像是在谢礼。
计程砂的第三颗珠开始化了,水面的灯影里传来隐约的笑声,是波斯商人的嗓门:“新藤开花了没?我带了西域的‘催花露’,保证一喷就开!”
“开了半朵啦!”小丫头对着水面喊,声音被风送出去老远,引得船上一阵欢呼。新藤像是被欢呼声震得使劲,根须猛地收紧,第二颗计程砂“啵”地化了,船影里的人影越来越清,能看见波斯商人正扒着船舷挥手。
“还有两颗砂珠!”小石头数着,忽然指着水面跳起来,“他们抛锚了!”
商船的锚链“哗啦啦”落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新藤的叶,花苞在水花里猛地一颤,最后一片瓣终于挣开裂缝,露出中间嫩黄的蕊。“开了!开了!”小丫头拍手笑,新藤的花瓣在月光下全舒展开,像捧着颗小星星。
计程砂的最后一颗珠在花苞绽放的瞬间化尽,波斯商人已经踩着跳板上岸,手里举着个陶罐:“催花露来啦!”他走到新藤边,往花瓣上轻轻喷了点,新藤的花像是喝了蜜,瓣尖都染上了点金红。
“这花比信里画的好看!”波斯商人笑着揉了揉新藤的叶,“就叫它‘归藤花’吧,记着今儿这日子——盼了这么久,总算‘花归其主’了。”
新藤的花瓣轻轻晃着,像是在点头应和。小石头赶紧翻开成长册,借着船灯的光写下:“归藤花开时,人归其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