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调查取证
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正缓缓覆盖住青州市的天际线。收藏馆的仿古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砖地面上，映出两道拉长的身影。苏念拢了拢身上的风衣，指尖触到口袋里冰凉的录音笔，笔尖般的凉意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身旁的沈亦臻身姿挺拔，黑色西装勾勒出利落的线条，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馆内陈列的青铜器与瓷器，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李馆长，实在抱歉，这个时间还来打扰您。”沈亦臻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关于这批‘回流文物’的来源，我们还有几个细节想再确认一下。”
被称作李馆长的男人约莫六十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总是带着几分笑意，却让人看不透真实情绪。他手里把玩着一串沉香手串，指腹摩挲着珠子上的包浆，闻言哈哈一笑，声音洪亮却略显刻意：“沈警官、苏小姐，哪里的话，协助警方调查是应该的。只是这都快闭馆了，馆里的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有些资料恐怕一时半会儿调不出来啊。”
苏念抬眼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李馆长说笑了，我们下午电话里已经沟通过，您说相关资料都整理好了。而且这批文物事关重大，若是来源不清不楚，不仅会影响收藏馆的声誉，恐怕还会涉及非法交易，对您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您说对吧？”
她的话不软不硬，既点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又给了对方台阶下。李馆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手里的手串转动得更快了些：“苏小姐果然言辞犀利。既然如此，那我就陪二位再辛苦一会儿。来，这边请，资料都在办公室。”
他转身引路，脚步沉稳，背影却透着几分不自然的僵硬。沈亦臻与苏念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这李馆长显然是在拖延时间，恐怕那些所谓的“资料”早已被他动了手脚。
收藏馆的办公区在主馆西侧的配楼，穿过一条挂满字画的长廊，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旧木头的味道。李馆长的办公室宽敞明亮，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古籍和文物图册，书桌上一尘不染，砚台里的墨汁似乎还是新鲜的。他转身给两人倒茶，动作慢悠悠的，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沈亦臻和苏念的举动。
“二位请喝茶，上好的龙井。”李馆长将茶杯递过来，“关于这批文物，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当年为了把它们从海外找回来，辗转了好几个国家，光手续费就花了不少。这些都是凭证，你们看看。”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摊在桌面上。沈亦臻拿起文件仔细翻阅，苏念也凑了过去。只见上面大多是一些外文合同和转账记录，日期模糊不清，有些关键信息甚至被涂抹过，看起来疑点重重。
“李馆长，这些合同的签署日期为什么都模糊不清？还有这些转账记录，收款方的信息也不完整，这似乎不太合乎常理吧？”沈亦臻指着文件上的疑点，语气平静却带着压迫感。
李馆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住眼底的慌乱：“沈警官有所不知，这些都是好几年前的资料了，当时保管不善，有些地方确实磨损了。至于收款方信息，涉及商业机密，对方要求保密，所以我这边只有部分记录。”
“商业机密？”苏念挑眉，“可根据我国相关法律规定，文物交易必须保留完整的交易记录，包括买卖双方的详细信息，这可是硬性要求。李馆长作为收藏馆的负责人，不会不清楚这一点吧？”
被苏念直接点破，李馆长的脸色终于有些难看。他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是在思考对策。“苏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收藏馆开了这么多年，一直遵纪守法，怎么可能做违法乱纪的事情？这些文物都是通过正规渠道买回来的，只是时间太久，有些资料确实不太完整了。”
沈亦臻放下文件，目光直视着李馆长：“李馆长，我们今天来，不是想听您的辩解，而是想查明事实真相。据我们了解，这批文物中有几件，与十年前市博物馆被盗的文物高度吻合。当年那起盗窃案影响重大，至今未能告破，您觉得这仅仅是巧合吗？”
提到十年前的盗窃案，李馆长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闪烁，不敢与沈亦臻对视：“沈警官，这可不能胡乱猜测。天下相似的文物多了去了，怎么能仅凭外观就断定是被盗的文物？我这收藏馆里的每一件文物都有合法的来源证明，只是有些资料可能暂时找不到了。”
“找不到，还是不想找？”苏念步步紧逼，“李馆长，我们已经调查过，这批文物出现在海外市场的时间，正好是十年前市博物馆被盗之后。而且据当年的目击者称，盗窃者的作案手法非常专业，显然是早有预谋。您觉得，一个普通的收藏家，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海外购得这么多与被盗文物吻合的藏品吗？”
李馆长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掏出纸巾擦了擦，声音有些沙哑：“苏小姐，您这是在怀疑我？我可是清白的！再说了，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们也不能随便给我扣帽子啊。”
“证据自然会找到的。”沈亦臻站起身，目光扫过办公室，“李馆长，能否允许我们参观一下收藏馆的仓库？有些文物的细节，我们想再仔细核对一下。”
仓库是收藏馆的核心区域，一般不对外开放，里面存放着大量未展出的文物和相关资料。李馆长听到这个要求，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仓库里存放的都是珍贵文物，随便进出会损坏文物的。而且仓库钥匙只有我一个人有，现在时间这么晚了，进去核对也不方便，不如明天再说吧。”
“就现在吧。”沈亦臻的语气不容置喙，“李馆长，我们的时间很宝贵，您也不想这件事情一直拖下去吧？如果这批文物确实是合法所得，那让我们核对一下，也能还您一个清白，不是吗？”
李馆长面露难色，犹豫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说：“好吧，既然二位这么坚持，那我就带你们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仓库里的文物都很脆弱，你们一定要小心，不能随便触摸。”
“这是自然，我们会遵守收藏馆的规定。”苏念点头应道，心中却暗自警惕。李馆长这么抗拒让他们去仓库，看来仓库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跟着李馆长穿过几道门禁森严的走廊，终于来到了仓库门口。仓库的门是厚重的铁门，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李馆长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费力地找了半天，才找到对应的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咔哒”一声，锁开了，他推开铁门，一股混杂着尘土、樟脑和陈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
仓库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感应灯在他们进门时亮起，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排排高大的货架。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文物，有瓷器、玉器、青铜器，还有一些古籍善本和书画作品，每一件都用防尘布盖着，显得十分珍贵。
“二位请便吧，不过只能在这边查看，里面的区域涉及一些未公开的藏品，不方便对外开放。”李馆长指了指靠近门口的几排货架，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限制。
沈亦臻目光深邃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向货架。苏念则走到李馆长身边，笑着说：“李馆长，您也别站着了，不如陪我一起看看？我对这些文物也很感兴趣，正好想向您请教一下。”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牵制住李馆长，不让他有机会暗中做手脚。李馆长无奈，只好点头：“好啊，苏小姐有什么想问的，我知无不言。”
苏念一边假装欣赏货架上的文物，一边与李馆长周旋，时不时提出一些专业的问题，故意拖延时间。她知道，沈亦臻需要时间去寻找当年文物被盗的报案材料，而她的任务，就是找到文物的购买记录。根据之前的调查，收藏馆的所有交易记录都应该存放在仓库的档案柜里，只要能找到那些记录，就能证明这批文物的来源是否合法。
“李馆长，您看这件青花瓷，釉色温润，纹饰精美，应该是清代康熙年间的吧？”苏念指着一件青花瓷瓶问道，目光却在暗中观察着仓库的布局。她看到仓库角落里有一个巨大的档案柜，上面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很久没有被打开过了。
李馆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苏小姐好眼光，这件确实是康熙年间的青花瓷，是我几年前从一个老朋友那里买来的，品相非常好。”
“那真是太珍贵了。”苏念笑着说，“对了，李馆长，我听说收藏馆的每一件文物都有详细的档案记录，包括购买时间、地点、价格等等，这些档案都存放在哪里啊？我想见识一下，也好学习学习。”
听到这话，李馆长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连忙说道：“那些档案都存放在专门的档案室内，不在这个仓库里。而且那些档案都是机密文件，不方便对外展示。”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仓库里也有备份的档案？”苏念故意试探道，目光紧紧盯着李馆长的表情。
李馆长的脸色变了变，强装镇定地说：“苏小姐可能是听别人谣传了，仓库里只有文物，没有档案。好了，时间不早了，二位也看了这么久，是不是该回去了？”
他显然是想赶他们走了。苏念心中冷笑，看来档案柜里一定有猫腻。她转头看向沈亦臻，只见他正站在仓库深处的一个货架旁，似乎在查看什么。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沈亦臻微微颔首，示意他已经有了发现。
苏念心中一喜，连忙对李馆长说：“李馆长，别急啊，我还没看够呢。再说了，沈警官还在那边查看，我们总不能不等他吧？”
就在这时，沈亦臻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叠泛黄的文件。“李馆长，这是什么？”他将文件递到李馆长面前，语气冰冷。
李馆长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摇摇欲坠。苏念凑过去一看，只见那些文件正是十年前市博物馆文物被盗的报案材料，上面详细记录了被盗文物的名称、规格、特征，还有当时的现场勘查记录和证人证言。更重要的是，文件上还附着被盗文物的照片，与收藏馆里展出的几件文物一模一样。
“这……这怎么会在这里？”李馆长声音颤抖，眼神涣散，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镇定。
“怎么会在这里？”沈亦臻冷笑一声，“李馆长，你以为把这些报案材料藏在仓库的货架后面，就能掩人耳目吗？十年前市博物馆被盗的文物，如今出现在你的收藏馆里，你还想怎么解释？”
李馆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这些报案材料是铁证，一旦被警方找到，他就再也无法抵赖了。
苏念趁机走到角落里的档案柜前，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工具。她之前在警校学过开锁技巧，对付这种老式档案柜简直易如反掌。只见她几下就打开了档案柜的锁，里面果然存放着大量的文件。
“李馆长，你看我找到了什么？”苏念从档案柜里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笑着走到李馆长面前。
李馆长抬头一看，当看到那些文件上的“购买记录”字样时，彻底崩溃了。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扶住了旁边的货架。
苏念手里的这些购买记录，详细记录了收藏馆近年来所有文物的交易信息，包括交易时间、地点、金额、买卖双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其中有几页记录，正好对应着这批“回流文物”的购买信息，购买时间正是十年前市博物馆被盗之后，而出售方的信息，竟然与当年盗窃案的几个嫌疑人高度吻合。
“李馆长，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苏念将购买记录和报案材料放在一起，语气严肃，“你不仅购买了被盗的文物，还试图隐瞒真相，伪造交易记录，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我国的法律。”
李馆长瘫坐在地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他知道，大势已去，再怎么辩解也无济于事了。他颤抖着说：“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些文物，我也是被人骗了……”
“被人骗了？”沈亦臻蹲下身，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李馆长，这些购买记录上有你的签名，而且交易金额巨大，你怎么可能是被人骗了？据我们调查，你与当年盗窃案的主犯早有勾结，是你提供了博物馆的内部信息，帮助他们成功盗窃了文物，之后又通过海外渠道将文物购买回来，占为己有，我说得对吗？”
被沈亦臻一语道破真相，李馆长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捂住脸，肩膀不停颤抖，发出压抑的哭声。“是……是我一时糊涂……”他哽咽着说，“十年前，我欠了一大笔赌债，走投无路之下，才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我以为这件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你们找到了证据……”
沈亦臻站起身，拿出手铐，冷冷地说：“李馆长，跟我们走吧。你所做的一切，都需要为自己负责。”
李馆长没有反抗，任由沈亦臻给他戴上手铐。他缓缓站起身，看着仓库里那些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文物，眼神中充满了悔恨。如果当初没有一时贪念，没有走上这条不归路，他现在依然是受人尊敬的收藏馆馆长，而不是一个阶下囚。
苏念将所有的证据整理好，放进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她看着李馆长被沈亦臻带走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十年前的盗窃案终于有了眉目，那些被盗的文物也即将回归原本的归属地，这对于所有关心文物保护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走出收藏馆时，夜色已经深沉。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泛着清冷的光泽。沈亦臻转头看向苏念，脸上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容：“辛苦你了，苏念。”
苏念摇了摇头，嘴角也扬起一抹笑意：“我们是搭档，说这些就太见外了。现在证据确凿，接下来就是将其他涉案人员一网打尽了。”
“没错。”沈亦臻点点头，眼神坚定，“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过，今晚的收获已经很大了。”
两人并肩走在夜色中，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如同无数颗星星在闪烁。他们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挑战，但只要他们携手并肩，坚持正义，就一定能够克服所有困难，将所有违法犯罪者绳之以法，守护好国家的文物和人民的安宁。
仓库里的灯光被关掉了，厚重的铁门再次被锁上。那些曾经被隐藏的证据，如今已经重见天日，它们将在法庭上，诉说着十年前的那段黑暗往事，也将见证正义的降临。而收藏馆里的那些文物，在经历了这场风波之后，也终将回到它们应有的位置，继续向人们展示着历史的沧桑与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