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湾海战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在朝野内外引发了截然不同的反响。主战派欢欣鼓舞,认为此战打出了朝廷的威风,证明了开海政策和新建水师的正确性。而反对派则抓住“未能全功”、“损失不小”大做文章,指责林宸、邹维琏等人“浪战靡饷”、“激化矛盾”。
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
崇祯皇帝仔细阅读着邹维琏和赵承武分别呈上的战报,以及骆养性密报的关于周延儒可能与郑芝龙暗中往来的消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御案,脸上看不出喜怒。
侍立在一旁的司礼监太监王承恩小心翼翼地问道:“皇爷,林佥都、邹巡抚他们在外面候着呢,您看……”
“宣。”崇祯淡淡地说了一个字。
林宸、邹维琏(已奉召回京述职)、赵承武以及闻讯赶来的兵部尚书梁廷栋鱼贯而入。
“臣等叩见陛下!”
“平身吧。”崇祯的目光首先落在邹维琏身上,“邹卿,你详细说说,厦门湾一战,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突然改变计划,走那险峻的将军澳水道?”
邹维琏躬身,将内应泄密、临时改变航线、奇袭浯屿、以及随后与郑芝龙主力激战的经过详细陈述了一遍,最后道:“……陛下,若非提前得知消息,改变航路,我军恐已陷入郑贼重围,后果不堪设想!此战,虽未竟全功,然重创郑贼巢穴,迫使其主力不敢妄动,更向天下昭示,朝廷有决心、有能力维护海疆安宁!水师将士,皆奋勇用命,赵参将及登州水师,功不可没!”
赵承武立刻出列:“末将不敢居功!全赖陛下天威,邹抚台运筹帷幄,林大人练兵有方,将士用命!”
崇祯不置可否,又看向林宸:“林卿,你力主开海,筹建水师。如今水师初战,虽有小胜,然亦暴露诸多问题,耗费钱粮甚巨。朝中反对之声甚嚣尘上,你以为,接下来当如何?”
林宸知道这是关键时刻,他深吸一口气,朗声奏对:“陛下!厦门湾一战,非为浪战,实为立威!郑芝龙盘踞东南,垄断海利,挟寇自重,非雷霆手段不能震慑!此战之后,郑贼已知朝廷水师之利,绝不敢再如以往般肆无忌惮!此其一。”
“其二,水师新建,便能与郑贼主力抗衡,假以时日,加以扩充改良,必成海上长城!届时,东南海疆可定,万里海路可通,岁入何止百万?此乃利在千秋之业!”
“其三,”林宸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此战亦暴露内患之烈!若非有人与郑贼暗通款曲,泄露军机,我军本可取得更大战果!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肃清内奸,否则,纵有强军利器,亦恐为人所乘!”
他这番话,既肯定了战果,展望了未来,又将矛头直指内部的破坏者,听得梁廷栋暗暗点头,邹维琏和赵承武也面露激愤。
崇祯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众人,最终缓缓开口:“水师将士奋勇杀敌,扬我国威,该赏。邹维琏、赵承武,调度有方,临机决断,各赏银百两,绸缎十匹。阵亡将士,厚加抚恤。”
“然,”他语气一转,“开海之事,争议颇大。水师耗费,亦是不菲。传朕旨意,登州、天津市舶司照常运行,然新增战舰之事,暂缓。命郑芝龙,即刻解除对月港封锁,不得再阻扰朝廷市舶,以往之事,朕可既往不咎。若再阳奉阴违,定斩不赦!”
这道旨意,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意味深长。他嘉奖了将士,肯定了开海和市舶司,却暂停了水师扩建,并对郑芝龙采取了相对宽和的处置。这既是对林宸一派功劳的认可,也是对周延儒等反对派的一种安抚,更透露出他既想掌控海权,又担心激起更大变故的复杂心态。
“陛下!”林宸心中一急,还想再争。
崇祯却摆了摆手,略显疲惫地道:“朕意已决,不必再议。你们都退下吧。林卿留下。”
邹维琏、赵承武、梁廷栋三人躬身退下。暖阁内只剩下崇祯和林宸二人。
“林卿,”崇祯看着林宸,语气缓和了些,“你的忠心与才干,朕深知。然治国如烹小鲜,火候急了,容易焦糊。郑芝龙经营多年,树大根深,东南半壁,多少官员、士绅、百姓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逼之太甚,恐生大变。如今敲打一番,令其知朝廷威严,有所收敛,便是成功。水师要建,但不能操之过急。你可明白?”
这番话,推心置腹,道出了崇祯作为帝王的无奈与权衡。
林宸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皇帝说的有部分道理,但更知道对郑芝龙的任何妥协,都可能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可他不能反驳皇帝,只能躬身道:“陛下深谋远虑,臣……明白。”
“明白就好。”崇祯点点头,“你且安心继续打理市舶司和神机营,水师之事,朕自有计较。退下吧。”
“臣……告退。”林宸心情沉重地退出了乾清宫。
他刚走出宫门,早已等候在外的苏明远和张典史便迎了上来。
“大人,陛下如何决断?”苏明远急切地问道。
林宸将皇帝的旨意和自己的担忧简单说了一遍。
张典史顿时急了:“什么?暂停扩建水师?还饶了郑芝龙那狗贼?陛下这是……这是……”
“慎言!”林宸低声喝止,他看了看四周,低声道,“陛下有陛下的难处。此事……还未完。”
他抬头望向阴沉沉的天空,心中暗道:周延儒,还有那躲在暗处的内鬼,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吗?海权之争,关乎国运,我林宸,绝不会就此罢休!
一场围绕海权的明争暗斗,在皇帝的调和下暂时平息,但水面下的暗流,却更加汹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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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暗流涌动,各显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