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北独自驾车,车子的灯光在寂静漆黑的郊外公路上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告诉王强,也没有让石川跟随。这是他必须独自去面对的局面。
石川发来的地址是郊区一座掩映在林木深处的私人别墅,守卫森严,但奇异的是,他的车一路开到大门前,门便无声地滑开了,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
他将车停在主楼前冰冷的石阶下。熄火,推开车门。
管家模样的人出现在门口,身形笔挺,面无表情:“韩先生,左先生吩咐,请您稍候。”
韩北抬眼看向那栋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的别墅主楼,点了点头
管家不再多言,微微颔首,转身消失在门内,大门缓缓合拢,将他隔绝在外,也隔绝了屋内可能存在的丝毫暖意。
韩北靠在冰冷的廊柱上,看着主楼的方向,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他知道左航可能根本没睡,甚至可能正透过某扇窗户看着他这副狼狈等待的模样。但他没有催促,也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的神色。
时间在寂静和寒冷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开始飘起冰冷的雨丝,细密而绵长。很快就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
身体的热量在湿冷的空气里慢慢流失,指尖开始发凉。他拢了拢身上那件并不厚实的黑色外套,试图汲取一点暖意,但效果甚微。
又过了一个小时后,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更大了些,风也更急,将冰冷的雨水更猛烈地吹刮到他身上,脸上。
廊下能避雨的空间有限,他的肩头很快湿了一片,布料紧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颤。他微微蹙眉,最终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子。
他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车窗紧闭,隔绝了雨声,也隔绝了世界,只剩下他自己和一片冰凉的死寂。
他没有启动引擎,因为那会发出声音,看了看车窗外那些安静的窗户,他又缩回发动引擎的手。他也不能开暖气,那同样需要启动发动机。
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逐渐冰凉的车内。
因为在山里,又下着雨,车内的温度迅速下降,很快变得如同冰窖。
冰冷的皮革座椅散发着寒气,透过单薄的长裤侵蚀着他。手指开始僵硬,冷得发疼,他不得不将它们蜷缩起来,塞进腋下,汲取那一点可怜的温暖。
呼出的气息在车内凝成白雾,模糊了车窗,也模糊了窗外别墅的轮廓。
他了解左航。
零九必死无疑,从他对左明下手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注定。左航绝不会放过杀害他亲弟弟的凶手,无论那人是谁。
他知道他改变不了零九的结局。
可他还是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寒冷加剧。
腿上曾经受伤的骨头因为寒冷和潮湿开始隐隐作痛。韩北活动活动腿脚,用手指轻轻按压着膝盖。试图缓解那种不适。那涨疼却是丝毫没有改变。
他闭上眼睛,试图忽略。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传来轮胎碾过湿滑地面的声音,两道刺目的车灯穿透雨幕,由远及近。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入庭院,停在了主楼门口。
韩北瞬间睁开眼,看了过去。
车门打开,左航从车上下来,长青撑伞上前。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大衣,身姿挺拔,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些许疲惫。
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向主楼门口,目光却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韩北所在的车子。
韩北推开车门。
冰冷的雨水瞬间再次打在他身上,让他冻得有些麻木的身体微微一颤。
左航停在门口台阶上,转过身,隔着雨幕看着他,长青安静地立在他身旁。
雨声哗啦,庭院里的灯光昏暗,衬着韩北苍白的脸,和冻得微微发紫的嘴唇,还有那件单薄的衣服。
左航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深暗下去。
“过来。”
闻言,韩北抿了抿唇,迈开冻得有些僵硬的腿,下了车,走到屋檐下,走到左航面前。
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不断滴落,长长的睫毛上也沾着水珠,微微颤动。
离得近了,左航更能看清他苍白的脸色和冻得微微发紫的嘴唇,以及那身湿透后紧贴着身体,显得人格外单薄的衣服。
左航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淡淡道:“进去。”
说完,他转身推开厚重的门,走了进去。
韩北沉默地跟上。
屋内温暖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与外面的冰冷潮湿判若两个世界。骤然的温差让韩北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左航脱下大衣递给旁边的佣人,示意了一下:“带他去处理干净。”
一个中年女佣恭敬地应了一声,对韩北做了个请的手势。
韩北看了一眼左航,左航已经走向客厅,并没有再看过来一眼。
他低头看着湿漉漉的自己,显然这个样子有点尴尬,只能跟着女佣上了楼。
客房宽敞奢华,浴室里已经放好了热水,干净柔软的浴袍和一套男士家居服整齐地放在一旁。
显然是早有准备。
是佣人给左航准备的?
韩北站在氤氲着热气的浴室里,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脸色苍白的自己,闭了闭眼。
他快速脱掉湿冷的衣物,将自己浸入温暖的热水中,热水包裹住冰冷的身体,带来一阵刺麻的暖意,却也让他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
他强迫自己迅速洗完,换上了那套家居服。
衣服尺寸略大,带着一股属于左航的气息,——这认知让他身体微微一僵。
用毛巾胡乱擦了几下头发,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浴室门。
楼下客厅,左航独自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酒,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
客厅壁炉里燃着真实的火焰,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明明灭灭。
他听着楼上隐约的水声停止,听着房门打开又关上,听着那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沿着楼梯下来。
他没有抬头,直到那双穿着柔软拖鞋的脚停在了他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