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增监狱的恐怖,远非“度日如年”所能概括。当外在的时间感已被拉伸至崩断,当具体的记忆画面都被磨成齑粉,刑罚便向着更深的层面侵蚀——它开始瓦解构成“叶川”这个存在的基本感知单位。
在听觉维度,产生了复利结算与存在感的“钉账”的双重挤压。
取代了之前的心跳倍音,一种更抽象、更令人胆寒的声音成为了牢笼内的主宰:
利息结算音 = 逻辑断裂的脆响 x 认知基数的倒数
那是一种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碎裂声,仿佛冰层下岩石的崩解,又似概念本身在承受不住压力时发出的呻吟。
这声音不依赖于任何物理规律,直接响彻于叶川的意识核心里。每一次脆响,都并非时间的标记,而是一次对他“存在感”的重新估值和残酷“钉账”。
我们可以理解为存在感的通货紧缩。
这里的“记忆复利”,并非指记忆内容产生利息,而是 “拥有记忆”这一行为本身所代表的存在感,在以复利形式飞速贬值。
利息额 I = ∫(S? \/ S_t)2 dp
S?(初始存在感):代表叶川被关入牢笼前,作为一个完整个体的“存在浓度”。
S_t(当前存在感):在无限孤寂的冲刷下,他的自我认知不断被稀释,“存在”的感觉越来越淡薄。
(S? \/ S_t)2:这个比值衡量的是存在感的稀释程度,取平方意味着贬值速度在不断加快。他越是感到自我虚无,这种虚无本身就会加速制造出更多的“虚无利息”。
∫ dp:积分对象是“感知瞬间”(perceptual moment)。每一个试图确认“我思故我在”的短暂瞬间,都在为这恐怖的复利积累基数。
简单来说,叶川每意识到自己正在变得虚无一分,这种“意识到虚无”的行为,就会让他堕入更深的虚无。 这是一种针对存在本身的负向循环,是比孤独感更本质的消亡。
支付方式,变成了晶化子宫的“概念性增生”
这庞大的、由存在感贬值产生的“虚无利息”,其支付方式更为诡异。它不再仅仅是能量的转移,而是规则层面的污染。
每次结算的脆响过后,叶川能感到自己与“真实”世界的最后一丝微弱联系(或许是那残存的“法则脐带”的感应)被强行剜去一块,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冰冷的“无”。
而身在外部世界的——
林夏腹部的晶化子宫,其展开的复杂几何结构并未简单扩大体积,而是发生了更可怕的异变:开始凭空增生出新的、不符合任何已知数学规律的“非欧几里得维度皱褶”。
这些新生的“皱褶”如同扭曲的疤痕,破坏了原本晶体结构的和谐与美感,使其看起来像是一个不断出错、疯狂自我复制的病态程序。
皱褶内部闪烁着绝对黑色的光芒,那是一种连“黑暗”概念都吞噬掉的虚无。
林夏感受到的不再是单纯的压迫感,而是一种自身存在定义被篡改的恐怖。仿佛她作为“林夏”的底层代码,正在被这些虚无的皱褶注入乱码。
她的思维偶尔会出现短暂的“断片”,不是遗忘,而是某个“概念”本身(比如“温暖”或“希望”)突然从她的认知库里被暂时擦除,又在下一秒恢复,留下冰冷的恐惧。
叶川的煎熬无以复加,从“我思”到“思非我”。
这种“存在感复利”的折磨,超越了情感层面,直达哲学意义上的恐怖。
怀疑的种子成为参天巨树:最初,他只是偶尔怀疑“这一切是否真实”。但在复利机制下,这粒怀疑的种子以指数速度生长,很快,他不再怀疑环境,而是开始怀疑“怀疑”这个行为本身的主体——即“我”。
感知的背叛:他试图通过内视感知自己的灵根,却发现那曾经熟悉的力量源泉,变得如同陌生星系的图谱,无法理解,无法调用。他的身体感(尽管是意识体)也在消失,手脚的概念变得模糊,仿佛他只是一个漂浮的视角,而非一个实体。
“他者”的消亡:最可怕的是,连“林夏”这个他拼命想要守护的形象,在他的意识中也开始褪色。并非忘记,而是“林夏”作为一个独立存在的“他者”属性在减弱,逐渐变成他自身虚无的一个苍白投影。守护的意志,因为守护对象的“虚无化”而失去了支点。
他不再是被迫回忆或遗忘,而是陷入了“我思,故我在?思何在?我何在?”的终极悖论漩涡。存在的基础正在他脚下崩塌。
与此同时,林夏同步异化,出现了概念层面的感染。
林夏的痛苦也随之升级。她通过连接感受到的,不再是叶川的情感痛苦,而是那种存在感被稀释、被贬值的可怕过程。
她会突然无法理解某个词语的含义,尽管那个词就在嘴边。
她会看着自己的手,产生“这真的是我的手吗?”的陌生感。
最致命的是,她对叶川的“爱”,这种构建她生命意义的核心概念,也受到了冲击。并非不爱了,而是“爱”这个行为所依附的“两个独立存在”的前提,正在被动摇。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仿佛自己也在被拖入那个存在的虚无漩涡。
熵序教派此举,意在完成最后的“校准”。它们不仅要磨灭叶川的人性,更要将他作为一个“存在个体”的底层格式彻底擦除。只有当“叶川”这个存在的概念被完全“通货紧缩”至归零,变成一个绝对的、空无的“奇点”,它们才能毫无阻碍地将其重写为符合“第四纪”秩序的、完美的“时痕载体”。这是比形神俱灭更彻底的终结——是存在意义上的格式化。
然而,暮影存在是这场酷刑中的变量。
暮影的δ函数曲线,对此表现出了不同于之前的反应。那种针对“存在概念”本身的攻击,似乎触及了她所理解的某些核心范畴。她那绝对尖锐的曲线,首次出现了细微的、主动的适应性波动,仿佛在解析这种“存在感复利”的数学模型。
她或许意识到,这种刑罚的本质,是一种对“信息存在性”的逆向操作。那条几近消失的“法则脐带”,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传递回的并非能量或情感,而是一段高度压缩的、关于“存在性证明”的公理片段,如同投石问路。
在归于虚无的前夜,结算的脆响越来越密集,如同雨打芭蕉,预示着叶川的存在感正以崩溃的速度滑向归零的深渊。
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了,只剩下一个即将消散的、充满问号的视角。林夏的晶化子宫布满了狰狞的虚无皱褶,她自身的存在也岌岌可危。
刑罚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不再折磨肉体或精神,而是直接抹杀“存在”的资格。
叶川是否会在彻底归于虚无前,抓住暮影无意间投来的那根“公理”稻草?
而暮影的“兴趣”,又会将她引向干预,还是更冷静的观察?存在与否的天平,正在向着绝对的无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