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花开在云端的日子(五)(尾声·生生不息)
云丹五岁生日那天,卓玛带他去看真正的学校——建在废弃矿坑上的生态小学。太阳能板铺满屋顶,雨水收集系统灌溉着菜园,教室墙是用回收的快递包装砖砌成的。
“阿妈,”云丹指着墙上地图,“为什么我们的学校像朵花?”
卓玛笑了。那是由五座帐篷教室组成的格桑花造型,中央天井竖着信号塔,既是气象站也是直播台。孩子们正在和广州小学生视频共唱牧歌。
便是在这里,卓玛遇见了最大的挑战。县里要求撤点并校,理由是新小学“不符合标准化建设”。
“孩子们要走二十里路去镇小学,”老县长痛心地说,“但上级文件说要有塑胶跑道...”
深夜,卓玛打开尘封的北大邮箱,给导师写信:“我们有了5G,却留不住一所帐篷小学;能直播卖货,却保不住孩子身边的课桌...”
三天后,她收到特殊快递——北大附小全体师生制作的视频。孩子们用橡皮泥捏出心中的高原小学,有骑马的体育课,有认草药的生物课。视频结尾,小学生们举起作业本,上面用彩色笔写着:“我们想去格桑花小学上学!”
这则视频引爆网络。更意想不到的是,教育部调研组真的来了。组长是位银发教授,他摸着云丹的头说:“我研究教育四十年,第一次见把教学楼变成生态系统的学校。”
转机发生在立夏。国务院出台新政策鼓励“因地制宜的乡村教育模式”,格桑花小学成为全国首批生态教育试点。批准文件到的同日,卓玛收到了北大的聘书——邀请她担任乡村研究院特聘专家。
如今再到草原,你会看见这样的景象:牧羊少年边放牧边用平板电脑学习;老太太们戴着老花镜直播传统编织;扎西的数字化牧场里,牦牛项圈实时上传健康数据。
而最美的风景在黄昏。当卫星划过紫色天际,格桑花小学的孩子们会集体给父母打视频电话。那些在城市打工的父母们,此刻正守在工棚手机前,听孩子用藏汉双语背诵课文:“我是雪山的儿女,也是云端的公民...”
卓玛有时还会直播。镜头里常出现不同肤色的志愿者,有来自硅谷的工程师在调试无人机,有欧洲生态学家在教孩子们测水质。她怀了二胎,孕吐时总有牧民送来腌制的沙棘果。
某天收播时,系统提示有超级订单——匿名买家订购了十年份的格桑花种子,收货地址填着全国一千所乡村小学。附言只有一句:“让格桑花开遍所有角落。”
今夜又有暴风雪预警。卓玛扶着孕肚走到窗前,看见远处亮起移动的星光——那是牧民摩托车队正赶往学校,车灯汇成温暖的星河。微信群里跳出消息:“卓玛老师放心,我们轮流守夜,保证信号塔不倒。”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未名湖边的自己,那个揣着牦牛干不知所措的姑娘。原来生命真正的传播,从来不是单向的给予,而是像高原的风,吹过湖泊、越过山川,最终回到生命最初的地方。
黎明时分,雪停了。卓玛推开木门,看见整个草原披着银装。格桑花小学的屋顶上,太阳能板如黑色花瓣绽放在雪地中。几个早起的男孩正在堆雪人——雪人举着小小的手机,屏幕亮着北大未名湖的照片。
云丹跑过来塞给她一颗温热的鸡蛋:“阿妈,今天我要直播教大家堆雪牦牛!”
晨光中,孩子睫毛上的霜晶闪闪发亮,像所有正在萌发的希望。
卓玛打开直播设备,镜头掠过雪山、草场、学校,最后定格在儿子冻红的小脸上。
“今天不卖货,”她对着麦克风轻声说,“带大家看看高原的春天。”
春风拂过,积雪簌簌落下,露出底下嫩绿的草芽。千万里外,无数人从屏幕里触摸到春天的温度。
而第一朵格桑花,正在卫星信号看不见的角落悄然绽放。它的根系深处,连接着所有渴望生长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