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天色刚蒙蒙亮，106师对土肥原第十四师团的围歼战打响了。
震耳欲聋的炮火再次成为战场的主旋律，炮弹呼啸着砸向日军收缩的环形防御阵地，掀起漫天烟尘和火光。
师指挥部里，电话铃声、电报滴答声交织在一起，气氛紧张而忙碌。
就在这时，副参谋长李驰拿着一份刚收到的电文走了进来。
他正要径直走向里间师长的休息室，却被参谋长高峰抬手拦住了。
“老李，什么事？跟我说。师长刚刚睡下，他盯着地图和各方汇报，一晚上都没合眼。”高峰的声音压得很低。
李驰立刻放轻了脚步，将电文递给高峰，低声道：“高参，是162师那边刚发来的紧急汇报。他们负责阻击的十九师团和二十师团方向，情况有些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高峰一边快速浏览电文，一边问道。
“他们报告，对面的日军从凌晨到现在，只发起了几次连营级规模、以散兵为主的攻击，火力强度也很弱。
起初他们以为是日军在试探火力点，为总攻做准备，但奇怪的是，试探了几个小时，日军始终没有发起真正有威胁的攻势。
162师的兄弟们说，虽然说不清具体原因，但总感觉心里发寒，太反常了。”
里间休息室的门帘被掀开，张怀远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眼里布满了血丝。
“怎么个反常法？老李，你跟我仔细说说。”
“师长，你怎么醒了？”高峰和李驰都有些意外。
“听到你们谈战事，我睡得着吗？老李，继续说，到底怎么个反常法？”
李驰赶紧将162师的汇报和自己的担忧复述了一遍：“……他们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总感觉心里发寒，觉得鬼子在憋着什么坏。”
张怀远听完，盯着地图上代表十九、二十师团的蓝色箭头：“心里发寒？巧了，我也有这种感觉。鬼子一晚上安安静静，没来夜袭，让老子白等了一晚上。
这大白天的不拼命救援被围的友军，反而跟咱们摆起龙门阵来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高峰建议：“师长，按理说，敌人的援兵最快也要明天晚上甚至后天才能到。
但战场情况瞬息万变，162师的感觉未必是空穴来风。
我们要不要暂缓对十四师团的总攻，先集中力量巩固防线，以防不测？”
张怀远摇了摇头：“先不要一惊一乍。仗打到这个份上，咱们手上的牌还没有打完呢！”
“这样，立刻给空军方面发报！第一，请求他们全力出击，务必抢夺战场制空权，并派出轰炸机，对包围圈内的土肥原师团进行不间断的空中打击，最大限度削弱其抵抗力量和士气！”
“第二，请求他们立刻派出至少十架侦察机，以大范围、多梯次的方式，给我彻底侦察清楚日军后方。
特别是第十七、十八师团可能的行进路线和当前位置的详细态势！我要知道，鬼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是！”通讯参谋立刻记录命令，转身跑去发报。
炮声隆隆，硝烟味隐隐飘散到第十四师团指挥部后方的临时马厩。
两名卫兵正给一匹毛色油亮、神骏异常的战马添加饲料。
那饲料颇为精细，混合了碾碎的大麦、豆饼，甚至还掺了些切碎的胡萝卜和鸡蛋，远非普通军马所能享用。
加藤一边将草料拌匀，一边忍不住低声抱怨：“服部前辈，都这个时候了，支那军的炮弹都快落到头上了，师团长阁下怎么还有这等闲心思，特意吩咐我们来喂‘初雪’？”
服部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加藤，这个事情……是有门道的。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猜测，你听听就好，千万别告诉别人。”
加藤立刻来了精神，信誓旦旦地保证：“前辈放心！我对天照大神起誓，我要是大嘴巴把这事说出去，就罚我到慰安所里被二十个老阿姨轮番蹂躏，直至体无完肤，精尽而亡！”
服部听得眼角直抽，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八嘎！你还真是个人才，选个死法都选这么爽的？”
加藤揉着脑袋，一脸无辜：“啊？前辈，被老阿姨那个……也爽吗？难道您……”
“闭嘴！我听岔了，以为你说的是二十个年轻姑娘！”服部没好气地打断他，“好了，别打岔，听我说。师团长阁下，他不是职业军人出身，这你知道吧？”
“嗯，听说是搞情报的。”
“但对骑马，阁下却极为热衷，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
服部意味深长地说，“你想想，他一个间谍头子出身的指挥官，又不是骑兵联队长，这么认真学骑马干什么？难道还真指望他骑着‘初雪’带头冲锋？”
加藤想了想，天真地回答：“可以耍帅啊！将军不都应该横刀立马，看起来很威风吗？”
服部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别人或许可以。你就看看咱们师团长那个体型，又矮又胖，还长着个圆脸大脑袋，就算他想学拿破仑，那也得看条件允不允许啊。我私下里猜测……”
他声音压得更低了，“他学骑马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在局势不利的时候，便于……嗯，转移。”
“转移？”加藤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逃跑啊，笨蛋！你想想，支那的道路普遍很差，一旦撤退，走大路容易成为敌人追击和飞机轰炸的目标，坐汽车目标太明显，还容易陷进坑里。
骑马就不一样了，灵活得多。到时候把中将军装一脱，换上普通士兵的衣服，骑着马混在队伍里，或者干脆走小路。
在外人看来，不就是个落单的骑兵通讯员嘛，谁会在意？根本不值得关注。”
“搜得死内！”加藤恍然大悟，看向“初雪”的眼神都变了，仿佛在看一件精密的逃生工具，“前辈果然不愧是前辈，眼光独到！不过……前辈您怎么对于……呃，‘转移’这门学问，这么精通？”
服部脸色一僵，又是一巴掌呼在他头上，力道比刚才还重：“八嘎！好好喂你的马！别在这里东拉西扯！要是饿瘦了‘初雪’，小心师团长阁下扒了你的皮！”
加藤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问，只是看向这匹骏马的眼神多了丝意味深长。
第十四师团指挥部内，土肥原贤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简陋的指挥所里来回踱步，不时停下来对着通讯兵咆哮：
“军部的回电呢？！到底来了没有？！援兵！我要知道援兵什么时候能到！”
就在这时，参谋长佐野忠义拿着一份电文，快步走了进来，脸上难得地带着一丝振奋：“师团长阁下！好消息！”
土肥原猛地转过身，急切地问道：“是军部回电了吗？西尾司令官派援兵来了？”
“呃…不是军部，”佐野参谋长略一迟疑，但立刻继续报告，“是步兵第28联队联队长馆余惇大佐刚刚发来的战报！
他们成功击退了敌军对我左翼阵地又一轮大规模步兵冲锋，并趁势发起了一次凌厉的反击，成功夺回了部分失守的前沿阵地！
他们对面的先锋军部队正在向后收缩战线，似乎有转入防守的迹象！”
“好！太好了！馆余君干得漂亮！”土肥原先是兴奋地挥了挥拳头，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但这份喜悦仅仅持续了几秒钟。
他摸着双层下巴，眉头紧锁，“不对啊！这不符合济南警备师的风格啊？
他们之前的攻击如同潮水，一波猛过一波，炮火支援几乎不间断，怎么会这次攻击如此虎头蛇尾，还被我们反击夺回了阵地？”
佐野参谋长连忙补充道：“馆余大佐在电文中分析，敌军自发起围攻以来，火力消耗极为惊人，炮弹和子弹如同泼水一般。
他判断，敌人的后勤补给线可能已经承受了巨大压力，弹药供给出现了紧张。”
“对！对对对！一定是这样！”土肥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为自己的“英明”判断感到得意，“照他们这种挥霍无度的打法，就算家里有座兵工厂也顶不住！后勤肯定是跟不上了！好！太好了！”
他兴奋地搓着手，立刻下达指令：“快！通知馆余联队，以及所有前沿部队，原地固守，巩固现有阵地，绝不允许擅自发起大规模反击！”
“师团长？”佐野参谋长一愣，“这个时候，不正应该乘胜追击，扩大战果，甚至尝试撕开敌人的包围圈吗？”
“不行！绝对不行！”土肥原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现在反击，万一力度太大，把济南警备师给吓跑了怎么办？我们的援兵就在路上了！
等第十七、十八师团一到，从外围向敌人侧后发起猛攻，我们里应外合，才能彻底吃掉这块肥肉，一雪前耻！现在要做的，就是像磁石一样吸住他们！”
“嗨依！阁下深谋远虑！我这就去传达命令！”佐野参谋长虽然心中隐约觉得不妥，但见师团长如此坚持，也只能领命。
然而，他刚转身要走，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沉闷而压抑的轰鸣声。
土肥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侧耳倾听，疑惑地问：“是我们的航空队来了吗？佐野君，你申请了空中支援？”
“没有！我没有申请！而且海军航空兵在此前战斗中损失惨重，就算申请了也未必能来……不好！这是敌人的飞机！空袭！是空袭！”
“空袭？！”土肥原贤二吓得魂飞魄散，像屁股上装了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快！快！带上重要文件，进防空掩体！快！”
指挥部里顿时乱作一团，参谋和卫兵们手忙脚乱地抱起文件、电台，簇拥着土肥原就往指挥部外面冲。
他们刚冲出门口，刺耳的尖啸声就划破天空，紧接着，周围接二连三地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航弹落下，大地剧烈颤抖，火光和硝烟冲天而起。
土肥原被气浪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惊魂未定，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猛地扭头朝着马厩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马！我的‘初雪’！快！快去把我的‘初雪’带上！”
佐野参谋长一边用力推着他往掩体方向跑，一边焦急地喊道：“师团长！都什么时候了！马重要还是人重要？！”
就在这时，一枚偏离的航弹正好落在马厩附近，“轰隆”一声巨响，猛烈的冲击波瞬间将简陋的马厩震塌了大半！
在那边试图稳住马匹的服部和加藤被气浪掀翻在地。服部抬头一看，只见受惊的“初雪”嘶鸣着，奋力挣脱了半截缰绳，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倒塌的马厩！
服部脸色剧变，嘶声喊道：“加藤！快拦住它！要是‘初雪’死了或是跑了，咱们俩都得给它陪葬！”
两人连滚带爬地朝着白马逃跑的方向追去。
受惊的马匹在爆炸声中盲目狂奔，又一枚 炸弹爆炸。
巨响和火光吓得“初雪”猛地调转了方向，正好朝着服部和加藤这边跑来。
加藤看着疾驰而来的白马，把心一横，瞅准时机猛地向前一扑，一把抓住了飘荡的缰绳，整个人借力跃起，试图跳上马背控制住它！
“加藤！小心！”服部惊呼。
但受惊的马匹力量巨大，加藤虽然抓住了缰绳，却根本无法控制方向，反而被“初雪”拖着，如同一片无助的树叶，转眼间就消失在弥漫的硝烟和混乱的营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