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安秦王府,林远却感觉府内的气氛有些异样。步入内院,他一眼就看到女帝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面若傅粉、唇红齿白的年轻俊俏小生,正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言语动作间尽是谄媚讨好。
看着女帝被那人逗得笑靥如花,合不拢嘴,林远原本还算平和的心情瞬间阴沉下来,一股无名火直窜心头。 他大步走过去,目光冰冷地盯住那小生,声音压抑着不悦:
“你是谁?”
那小生见到林远,立刻做出惶恐状,躬身行礼,声音拿捏得恰到好处:
“小人王朝思,参见秦王殿下。小人原本是一介伶人,承蒙女帝大人不弃,召入府中,只为给大人解解闷,排遣寂寥。”
“下去。”
林远懒得听他多言,直接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是是是,小人这就告退。
”王朝思连声应道,作势欲走。
女帝却伸手拦下了他,转而有些生气地看向林远,柳眉微蹙:
“林远,你这是干什么?朝思很懂得哄人开心,我正打算让他正式入府做事呢。”
“入王府?”
林远的心情愈发烦躁,感觉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他看着女帝维护那人的样子,强压下火气,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失望,
“随你便吧。”
说完,他不再多看二人一眼,大步流星地离去。
他身后,王朝思立刻又摆出一副受惊委屈的模样:
“女帝大人,秦王殿下似乎……很不喜欢小人。小人身份低微,还是马上离开为好,免得惹殿下不快……”
女帝看着他这可怜样子,安慰道:
“不必多想,他可能只是在外面遇到了些烦心事,心情不好,并非是针对你。”
王朝思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阴险笑容:‘好啊好啊,林远,你果然最在意女帝!只是看到她与我稍显亲近就如此失态动怒?哈哈哈,计划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接下来的日子,女帝似乎为了赌气,亦或是真的被哄得开心,与那王朝思走得越来越近,时常一同在花园散步、赏花、听曲。林远几次撞见,都只是默默看着,眼神复杂,什么也没有说,将自己彻底埋进了堆积如山的公务之中,终日待在自己的书房。
“小锅锅~小锅锅~你看这朵花好看吗?”
活泼的蚩梦蹦蹦跳跳地闯进书房,突然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朵娇艳的花朵,笑嘻嘻地就要往林远头上戴。
“好了蚩梦,别闹了。”
林远勉强笑了笑,轻轻挡开她的手,
“质舞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哦,那个冰块脸回漠北去啦!”
蚩梦撅着嘴,
“她说作为漠北的奥姑,在中原待的时间够久了。对了小锅锅,是倾国倾城那两锅姐姐来接她走的,她们还说。”
蚩梦用食指点着嘴唇,努力回忆着:
“说她们滴锅锅,就是那锅叫耶律阿保机的,想见你一面呢。”
“嗯,我知道了。”
林远心不在焉地应道。
“小锅锅你这是咋个了嘛?”
蚩梦凑近,担忧地看着他,
“整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处理这些破纸片,好无聊啊!你都不来找我玩!小锅锅,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啊?白天不来,晚上也不来!”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委屈和娇嗔。
林远心中微软,伸手将蚩梦搂入怀中,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怎么会讨厌你?只是这些公务也很重要。如果闲得无聊,可以去找钟小葵,她那里有趣的事情和稀奇古怪的玩意很多。”
“好吧。”
蚩梦虽然答应,但灵动的眼睛里还是充满了担忧,
“小锅锅,我总感觉你不太对劲。总之,有事一定要找我哦!谁敢欺负你,我让我爹给他下最厉害的蛊!”
林远微笑着点点头。待蚩梦离开后,他再次望向窗外花园的方向,心中一片烦乱:
‘沁儿,你是因为我和蚩梦、钟小葵她们走得近,在故意气我吗?’
…
心烦意乱之下,林远也来到花园想透透气,他闭上眼,试图平复心绪。突然,一个人影匆匆跑来,猛地撞在他身上!
“哎呀!”
林远睁开眼,只见撞他的正是那个王朝思。对方手中捧着的一个精美玉壶掉在地上,“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王朝思立刻惊慌失措地跪下,手忙脚乱地去捡那些碎片:
“小人该死!小人冒犯了秦王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朝思啊?跑那么快干什么?”
女帝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她快步赶来,看到林远和地上的碎片,以及跪地捡拾的王朝思,脸上顿时浮现出不悦,
“林远,你是生我的气么?这一个月来,你都不愿见我。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我没有,我只是”
林远试图解释。
“哎呀!”
就在这时,王朝思发出一声痛呼,他的手指被锋利的碎片划破,鲜血顿时涌出。 女帝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急忙上前,心疼地抓住他的手: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种事怎么用得着你亲自来做?下人呢?”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关切。
王朝思一副强忍疼痛、楚楚可怜的模样,偷偷瞥了林远一眼,低声道:
“不,小人怎么敢在秦王殿下面前造次,打碎了东西,小人理当亲自处理,不敢劳烦他人。”
他这话看似自责,实则暗指林远在场给他带来了巨大压力。
林远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表演。直到他看见女帝小心翼翼地捧着王朝思受伤的手,眼中流露出他熟悉的、却此刻不是对着他的那种温柔时,他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白。 ‘不可能!我不信沁儿会是那种轻易移情别恋的人!我不信!’他在心中怒吼,猛地转身,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王朝思岂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添油加醋,带着哭腔道:
“都怪小人冒失!怕是…怕是近日与女帝大人相处时间久了,惹得秦王殿下不快,殿下才……才故意让小人不小心打碎玉壶,为难小人,想让小人离开……女帝大人,小人……小人这就走,再也不惹殿下生气了……”
女帝一听,果然更加生气,抬头对着林远的背影斥道:
“林远!你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小心眼?难道,任何一个男子只要与我稍近一些,你就都看不惯吗?就要用这种手段赶人走?”
林远蓦然回首,眼神痛心又失望:
“我没有那个意思!更不曾故意为难他!”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帝质问道。
“我没有!是他在胡说八道,搬弄是非!”
林远指着王朝思,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不!不怪殿下!都是小人的错!”
王朝思及时打断,声音更大,盖过了林远的话,他挣扎着要起身,演得情真意切,
“女帝大人,您别为了小人和秦王殿下争吵!小人马上离开,免得再破坏您二人之间的感情。”
林远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百口莫辩,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他最后看了女帝一眼,那双曾经充满信任和爱意的眼睛里此刻只有怀疑和责备。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什么也没再说,猛地转身,带着满腔的郁结和怒火,大步离开。
殿内,烛火温馨。女帝进来后,看到满桌精心烹制的佳肴,微微一怔。林远脸上带着略显疲惫却温柔的笑容,轻声道:
“或许,是我近来时常不在你身边,冷落了你。沁儿,错在于我。这些,都是我亲自下厨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女帝脸上掠过一丝为难,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
“我,我已经用过了。小远,我实在吃不下。”
“吃过了?”
林远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沉默片刻,才勉强笑了笑,
“那,好吧。”
他一个人默默坐下,对着满桌的菜肴,却毫无胃口。 这时,蚩梦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像一只快乐的蝴蝶:
“哇!小锅锅,这么多好吃的!好香啊!”
林远收起失落,对她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你来得正好,你不是最喜欢吃东西吗?一起来吃吧。”
“好呀好呀!”
蚩梦凑近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亮晶晶的,
“小锅锅,这是谁做的呀?闻起来好厉害!”
林远笑了笑:
“我做的。”
“哇!”
蚩梦惊喜地叫出声,立刻拿起筷子,
“那我一定要把它们全都吃完!一点都不剩!”
…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林远失魂落魄地站在城中最高客栈的顶楼栏杆边,目光空洞地望着下方街市。人群中,女帝和那个王朝思的身影格外刺眼,只见女帝被逗得频频发笑,神情欢愉。
林远仰起头,闭上眼,心中一片苦涩茫然,身体不自觉地向后一仰,竟直接从那高楼边缘坠落而下! 一道黑影如疾风般掠过,稳稳地将他接住,轻盈落地。
“殿下,您轻功本就不甚精湛,还请不要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钟小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后怕。
“殿下,您最近似乎,很有些异常。”
她看着林远失神的模样,补充道。
“无碍。”
林远挣脱开,整理了一下衣袍,语气淡漠。 钟小葵眼中寒光一闪,低声道:
“殿下,若您心烦,属下可以立刻去杀了那个碍眼的伶人,保证干净利落,无人察觉。”
“不用。”
林远立刻否决,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某种决心,
“我去一趟凤翔。”
“凤翔?”
钟小葵微微蹙眉,
“殿下,此事,是否需要再考虑考虑?岐王他。”
“有些亏欠,终究要面对。”
林远打断她,语气坚决。
…
岐王府,书房内。李茂贞正握着一位娆疆女子的手,耐心地一笔一划教她描绘中原的花鸟。气氛宁静而温馨。
“禀岐王,秦王殿下在外求见。”
侍卫通传道。
“哦?”
李茂贞有些意外,放下笔,
“他如今还有闲心跑来凤翔?让他进来。”
他转向身边的女子,语气温和:
“阿娅,你先回去休息吧。”
“嗯。”
女子乖巧点头,
“也让阿妹早些歇息。”
…
林远进来后,没有寒暄,直接将自己最近的困扰和那个荒唐的念头和盘托出。
“你疯了!”
李茂贞听完,瞬间拍案而起,勃然大怒!他猛地一掌掴在林远脸上,力道之大让林远嘴角立刻渗出血丝。
“我妹妹!我妹妹对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你就因为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下贱伶人,几句风言风语,就敢跑来跟我说这种混账话?!林远,你还是不是个汉子!简直是个没卵子的窝囊废!”
李茂贞气得胸膛起伏,怒声斥骂。
林远没有擦拭嘴角的血迹,也没有辩解,只是闭上了眼睛,承受着这份怒火。 李茂贞看他这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来回暴躁地踱步,半晌才强压怒火,沉声道:
“这件事,是青青她做得不对,任性胡闹!本王会亲自去长安,杀了那个叫王朝思的狗东西!你也给我收起那些胡思乱想!”
“不用了。谢谢。”
林远睁开眼,声音沙哑,转身就要离开。
“林远!”
李茂贞叫住他,看着他萧索的背影,语气复杂地叹了口气,
“唉!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我觉得,或许真是你想太多了。也可能是因为你太在意青青,才会如此患得患失。”
他顿了顿,作为兄长,这些话本不该他说,但此刻他必须点醒林远:
“作为她哥哥,我不该说这些。但林远,你别忘了,你是秦王!是一方诸侯!你甚至有机会去争夺那九五至尊之位!儿女情长固然重要,但若因此困顿不前,失了枭雄之心,那才是因小失大!”
林远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
“嗯,谢谢岐王教诲。”
林远随即大步离去。
…
暗室之中,钟小葵将长安发生的一切,以及林远的状态,悉数告知了千乌。 千乌听完,秀眉紧蹙。若女帝之事真的动摇到林远的心志,甚至影响秦岐联盟,那么她们落花洞女,也必须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了。
“秦国地小,我们”
“无需过度担忧。”
钟小葵冷静分析,
“殿下在岐国军民中威望同样很高,蜀王孟知祥、娆疆蛊王皆与殿下关系莫逆。这一切的纽带,核心便是殿下本人。只要殿下无恙,联盟便固若金汤。”
千乌闻言,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落花洞上下,自会永远追随洞神大人。”
钟小葵离开后,独自一人望着天际那轮清冷的明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杀意:
“殿下,您还是太优柔寡断了,欲成霸业者,岂能心慈手软,为情所困?一个女帝,就让您如此神情恍惚,判断力失衡。”
她握紧了拳,声音低沉而冰冷:
“属下,必为您铲除一切后患——无论他们是谁。”
与此同时,军营重地。 王彦章单膝跪地,甲胄铿锵作响,声音洪亮而忠诚:
“臣,王彦章,此生只为秦王之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请指挥使放心!”
钟小葵看着他,点了点头:
“嗯。如今,我最担心的,还是殿下当年在凤翔附近秘密创立的那支专研火器的队伍‘神机营’。”
王彦章抬起头,目光如炬:
“指挥使不必忧心!研制火器的核心工匠,皆对殿下忠心不二!正在扩建的神机营,也完全在末将的掌控之中!我王彦章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殿下遭受任何背叛!秦军的锋芒,永远只为殿下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