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王，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李星云握着龙泉剑的手青筋暴起，剑尖直指前方那个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
巫王发出沙哑的笑声，像是枯枝摩擦：
“呵呵呵，天子，我已经去过黄河了，在中原的时候，忘了吗？”
他故意拉长音调，每个字都带着毒蛇般的阴冷。
“你！”
李星云一时语塞，这个老怪物总能找到最气人的说辞。
林远站在李星云身侧，斗篷下的目光死死锁定巫王。他能感觉到巫王的视线几次扫过自己，但那层面料成了最好的屏障——巫王看不透斗篷下的人是谁。
“好义子，外面游玩了这么久，让为父甚是担忧。”
巫王转向尤川，语气突然变得，却让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
尤川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面具下的脸绷得死紧。林远侧目看了他一眼，突然压低声音：
“你，就没考虑过他在你身上放蛊？所以，咬的这么紧。”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众人头上。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尤川，后者瞳孔骤然收缩。
“有人来了。”
林远突然抬头，话音未落，巫王身后，一个修长的身影凭空出现，仿佛从空气中凝结而成。那人一袭简单的灰袍，瞳孔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挂的十二枚小巧骨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气氛瞬间凝重如铁。巫王显然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但他没有回头，而是微微抬起了枯枝般的手指。
“杀！”
花蝠子和鬼头幺这对连体人突然暴起，一左一右攻向灰袍人。花蝠子的毒爪直取咽喉，鬼头幺的铁拳轰向心口，配合得天衣无缝。
灰袍人却连脚步都没移动，只是轻轻挥了挥袖子。一股无形的力量荡开，花蝠子和鬼头幺的攻击就像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两人同时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你们退下。”
巫王终于转过身，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凝重。
“毒公伯伯。”
连体人不甘地低唤，但在巫王的注视下，还是乖乖退到一旁。
巫王与灰袍人面对面站立，两人之间仿佛有无形的气流在激荡。灰袍人率先开口，声音出奇地年轻：
“你本事不弱，方才我若出手，在不御虫的情况下，你死，占六成。”
这平静的评估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巫王可是能与尸祖过招的存在，而这灰袍人竟敢如此直言不讳地谈论他的生死。
巫王沉默片刻，突然侧身让开道路：
“十一峒主亲临，老朽不敢阻拦。”
十一峒主！李星云和张子凡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他们苦苦寻找的十二峒，竟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面前。
十一峒主——缓步向前，瞳孔扫过众人：
“你们八人，不想死的留下。”
他的语气平淡，却让人生不出半点违抗的念头。姬如雪下意识地靠近李星云，蚩梦则抓紧了林远的斗篷一角。
“跟着他。”
侯卿突然说道，语气中有一丝罕见的认真。
李星云惊讶地看向侯卿，后者却已经迈步跟上十一峒主。众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尸祖的判断，排成一列跟在灰袍人身后。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两侧的娆疆士兵齐刷刷让开一条道路，连那些面目狰狞的暗部杀手都低着头退到一旁。有几个年轻的暗部成员面露不忿，但在巫王的注视下，终究没敢造次。
十一峒主走在最前面，灰袍随着步伐轻轻摆动，骨铃发出有节奏的轻响。那声音似乎有某种魔力，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山风骤停，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十一峒主突然停下脚步，灰袍无风自动。他饶有兴趣地回头，紫色瞳孔锁定那个依然站在原地的斗篷男子。
“有意思。”
十一峒主心想，
“竟然有人比他还爱装逼。呵呵，只怕是自负，想死。”
林远的手缓缓抬起，抓住斗篷的边缘。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过来。斗篷滑落的瞬间，阳光正好穿过云层，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镀上一层金边。
巫王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干枯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你，你不是失踪了吗！”
他的声音尖利得不似人声。
“办了些事情而已。”
林远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般砸在每个人心头。他缓步向前，靴底碾碎地上的枯枝，发出细碎的断裂声，
“巫王，兵神怪坛，呵呵。”
这句话像毒箭般刺入巫王心脏。他的黑袍无风自动，显然内心已掀起惊涛骇浪：
“你都知道了。”
“他们已经告诉我了。”
林远在距离巫王十步处停下，阳光从他背后照射过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你就是真的成功了，我也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兵神怪坛这种小伎俩，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微微偏头，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我不信，巫蛊之术，真的可以与百万大军抗衡。”
巫王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枯瘦的脚踝绊到石块，险些跌倒。他知道林远有多强——那个单枪匹马杀入万毒窟，不费吹灰之力将他击倒，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你怕什么？”
林远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却更加危险，
“巫王呐，本来我没有多恨你，”
他的眼神骤然转冷，
“可是你折磨我岳父，还让李兄中毒，唉。”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地，林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巫王只感到眼前一花，紧接着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林远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左手如铁钳般扣住了他的脑袋。
“痛快，还是折磨？”
林远的声音近在咫尺，巫王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铁锈味，
“你挺厉害，全力以赴，我要杀你很难。”
林远的手指缓缓收紧，巫王的头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
“可惜，你太害怕了，你畏惧大帅，所以，你也畏惧我。”
“嘭！”
巫王的双手本能地抓住林远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却无法撼动分毫。他感到自己的脑袋正在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挤压，眼前开始冒出金星。死亡的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他——这个曾经让整个娆疆闻风丧胆的巫王，此刻像只待宰的羔羊般无力。
十一峒主挑了挑眉，紫色瞳孔中闪过一丝讶异：
“哦？”
这家伙，还真有点本事。
“雪儿，龙泉剑！”
林远突然喊道。
姬如雪心领神会，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龙泉剑抛向林远。剑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被林远稳稳接住。剑鞘自动滑落，露出寒光凛凛的剑锋。
“滚回去告诉李嗣源，”
林远将剑尖抵在巫王咽喉，声音如万年寒冰，
“袁天罡没有取他的命，我来取。”
他稍稍用力，剑尖刺破皮肤，一缕黑血顺着巫王的脖颈流下，
“让他苟活这么多日，他也够本了！”
话音未落，林远手腕一翻，龙泉剑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冷光。
“燕返！”
剑光如月华倾泻，巫王的左臂齐肩而断，高高抛向空中。黑血喷涌而出，在阳光下形成一片诡异的血雾。巫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踉跄后退。
“废物。”
林远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抬脚踹在巫王胸口。伴随着肋骨断裂的脆响，巫王如破布般飞出数丈，重重摔在地上。
龙泉剑在林远手中转了个漂亮的剑花，然后被他向后一抛。长剑划过半空，精准地落入姬如雪手中的剑鞘，发出的一声清鸣。
整个山谷鸦雀无声。连那些凶神恶煞的暗部成员都僵在原地，不敢动弹。花蝠子和鬼头幺这对连体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像是看到了什么洪荒猛兽。
“很厉害。”
十一峒主打破沉默，紫色瞳孔深深看了林远一眼。他的语气依然平静，但眼中多了一丝警惕——此人到了十二峒，是否会带来麻烦？
林远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向十一峒主：
“走吧。”
他的语气轻松，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简单的两个字背后，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十一峒主转身继续引路，灰袍下的手指微微颤动——不是恐惧，而是兴奋。多少年了，终于遇到一个有意思的人。
李星云等人如梦初醒，快步跟上。李星云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巫王正蜷缩在血泊中，像只垂死的老狗。他的眼中没有怜悯，只有一丝释然。
蚩梦小跑着追上林远，悄悄拉住他的衣角：
“小锅锅，你好凶哦。”
她的声音里却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满是崇拜。
“小笨蛋。”
林远刮过蚩梦的鼻尖，低声说道：
“以后，你会亲自体会我的厉害。”
“咳咳，咳咳咳。”
李星云，张子凡，甚至是十一峒主都不由自主的咳嗽，这家伙，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怕是只有蚩梦不知道其中的深意。
穿过黑漆漆的石峰隧道，眼前豁然开朗。阳光如金色瀑布倾泻而下，将层层叠叠的梯田染成翡翠般的色彩。穿着鲜艳娆疆服饰的男女在田间劳作，银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与远处的流水声交织成奇妙的乐章。
“这里，好美啊。”
陆林轩和蚩梦同时张大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她们从未见过如此和谐的画面——人与自然完美融合，仿佛一幅活过来的山水画卷。
林远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这场景让他想起了青城山的日出，同样是那般纯粹的美，不掺半点杂质。
“快看，是峒主带回来的人。”
田埂上一个孩童高声喊道，声音清脆如铃。
劳作的人们纷纷直起腰，好奇地打量着这群外来者。他们的目光中没有恐惧或敌意，只有纯粹的好奇——十二峒与世隔绝太久，任何新鲜事物都能引起兴趣。
“他们服饰好多啊，是中原来的吗？”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拽着母亲的衣角，
“还记得那位凤翔的阿郎，衣服和他们不一样呢。”
众人沿着田间小路前行，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忽然，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娆疆少女指着林远惊呼：
“阿姐快看，他和那位凤翔的阿郎一样，腰间都有一块玉呢！”
林远今日一袭白衣，头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活脱脱一个书生模样。加上那张俊秀的脸，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人畜无害。听到少女的话，他眼睛一亮，不顾脚下的泥泞，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少女面前。
十一峒主眯起眼睛。这个方才还冷酷斩断巫王手臂的男人，此刻竟毫不在意珍贵的白袍沾上泥土。这份随性，倒是难得。
“小妹妹，”
林远蹲下身，与少女平视，笑容温暖如春阳，
“你说的那位阿郎，是不是穿着玄黑色王袍？”
少女惊讶地眨眨眼：
“你也认识他？”
“是不是叫李茂贞啊？”
林远继续引导。
少女歪着头想了想：
“嗯～好像是。”
林远突然哈哈大笑，笑声惊飞了田边的几只白鹭：
“原来大舅哥当初就是来的你十一峒主的地方啊，哈哈哈，十一峒主，有缘分啊！”
十一峒主面无表情，但瞳孔微微收缩。让李茂贞拿走苗疆圣蛊的解法和殒生蛊，虽然是袁天罡的命令，但这事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毕竟那等于承认十二峒的防护有漏洞。
“大哥哥，你也认识他吗？”
少女天真地问。
“当然认识，”
林远眨眨眼，
“我和他是亲戚呢。”
他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
“那位李茂贞在这里有没有欺负你们啊？”
“没有！”
少女急忙摇头，银饰叮叮当当，
“他对我们很好，很和蔼的。”
她突然指向身旁一位正在捂脸的年轻女子，
“阿姐很想他。”
“别胡说！”
那位估摸二十岁的女子慌忙捂住少女的嘴，脸颊飞起两朵红云。
林远瞪大眼睛：
“不是，那个家伙也有人喜欢？我靠。”
他实在无法把少女口中的李茂贞和那个冷面岐王联系起来。
女子羞得耳根通红，却还是小声辩解：
“别，别这么说，阿郎很好。”
林远无语望天。这大舅哥，拿了蛊就跑回中原，枉费人家一片真心。他转头看向十一峒主：
“十一峒主，要是你这里的人想出去，你们阻止吗？”
十一终于开口，声音清脆却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是他们的自由，十二峒无权阻拦。”
他顿了顿，
“不过，待在这里，幸福，安全，也没人出去，只有外来人想找到这里，还有，出去之后，便不能回来了。”
林远了然地点点头，转向那位羞红脸的女子：
“这位小姐，我知道李茂贞在哪里，我是他妹夫。”
他笑得人畜无害，很容易让人相信他的话。
“解决娆疆的事情后，你愿不愿意去看看他？”
女子绞着手指，扭扭捏捏说不出话。那少女却直接抓起她的手高高举起：
“还有我！我也很想大哥哥！”
“好，一言为定。”
林远爽快地答应，伸手与少女击掌为誓。
十一峒主看着这一幕，瞳孔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侯卿身旁：
“我看你气质不凡，所以问问。”
他瞥了眼正与村民打成一片的林远，
“他刚才下手那么狠，这里又装作和蔼可亲的样子，你们信得过他？”
侯卿把玩着骨笛，嘴角微扬：
“严格来说他算我师丈，我当然相信他。”
他看向林远的眼神中带着罕见的敬意，
“况且，他为人确实很好，对朋友忠肝义胆，对敌人，”
尸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
“若是可迷途知返，便会给其机会。但是决定要杀的人，毫不留情。”
十一峒主若有所思。眼前这个年轻人，狠辣时如修罗降世，温和时又如春风拂面，两种极端在他身上却出奇地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