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韧号”跟随着前方那艘如同移动钢铁堡垒般的“不屈号”护卫舰，缓缓驶向“铁歌要塞”。
随着距离拉近，要塞的轮廓在观景窗中逐渐清晰。它并非“勇气赞歌号”那种流线型、充满宗教浮雕的华丽风格，而是一个极其庞大、棱角分明的多边棱柱形结构，像是一块被粗暴切削过的巨大陨石，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炮台、导弹发射井和能量阵列，装甲板上布满了战斗留下的斑驳痕迹和修补的焊疤。整体色调是压抑的暗灰和铁锈红，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硬朗和沧桑。与其说是一座要塞，不如说是一个武装到牙齿的星际堡垒，一个纯粹的战争机器。
“啧，这审美……实用主义到了极致。”萧一评价道，内心已经开始为自己未来的居住环境感到担忧。
尤利西斯凝视着要塞，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这里的‘铁’与‘血’的气息非常浓郁。圣光的痕迹……很淡。” 他能感觉到，这座要塞的意志更倾向于纯粹的物理防御和火力投射，对于精神层面的圣光信仰，似乎并不那么看重。
巴顿沉稳地观察着要塞的外部结构，微微点头：“防御工事布局很扎实，火力配置层次分明，是个难啃的骨头。” 他的评价纯粹从军事角度出发，不带个人情绪。
“坚韧号”在“不屈号”的引导下，缓缓驶入一个巨大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泊位。对接过程安静得近乎压抑，没有欢迎仪式，没有引导人员，只有冰冷的机械臂将运输舰牢牢固定。
舱门打开，一股混合着机油、金属锈蚀、臭氧以及某种……类似熔炉烟尘的味道扑面而来。通道内的照明是冷白色的，光线充足但毫无温度，墙壁是裸露的强化合金，地面是防滑的网格钢板，踩上去发出哐哐的声响。
一名穿着铁歌要塞制式暗灰色军服、肩膀上没有任何派系标识、只有铁锤齿轮徽记的士兵，如同雕塑般站在通道尽头。他面容冷硬，眼神锐利如鹰，对着走下来的萧一三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动作一丝不苟，却没有任何热情。
“奉铁砧将军命令，迎接‘破晓’小组。我是将军的副官，克罗尔·维恩。”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干涩、冰冷，没有任何起伏。“将军在指挥室等候各位，请随我来。”
克罗尔·维恩。伊莎贝拉情报中提到的那位与“打拳派”关系密切的副官。萧一迅速打量了他一下：身材高瘦，像一根绷紧的钢丝，眼神深处带着一种精于算计的冷漠，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抿着，给人一种不易接近的感觉。
“有劳维恩副官。”尤利西斯代表小组回礼，礼仪无可挑剔。
维恩副官没有再废话，直接转身，迈着精准而高效的步伐在前引路。他的背影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要塞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庞大和复杂。通道纵横交错，如同迷宫，运输小车和行色匆匆的士兵络绎不绝，但秩序井然，几乎听不到多余的交谈声，只有脚步声、机械运转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训练呐喊。一切都显得高效、冰冷，像一台精密但缺乏生气的机器。
“这里的运转节奏很快，纪律性很强。”巴顿低声说道，语气平稳，像是在做战场评估，“士兵的眼神很警惕，对我们有戒备。”
“纪律严明嘛，理解。”萧一懒洋洋地回应，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沿途的防御布置、人员状态以及一些不起眼的角落。
维恩副官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头也不回地淡淡说道：“铁歌要塞独立戍守边境多年，自有其生存法则。圣廷的荣光在这里，不如一发精准的炮弹来得实在。希望各位能尽快适应。”
这话语里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这里不欢迎指手画脚的“空降兵”。
尤利西斯眉头微蹙，但没有反驳。巴顿则只是沉稳地点了点头，表示听到。
一行人乘坐一部巨大的、运行时发出沉重轰鸣的升降平台，深入要塞核心区域。最终，他们在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合金大门前停下。维恩副官通过虹膜和基因验证，大门无声地滑开。
指挥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这里没有圣廷指挥中心那种宗教般的肃穆和闪烁的圣光符文，取而代之的是覆盖了整个环形墙壁的巨大战术星图、无数跳动着数据和图像的光屏，以及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混合了金属、冷却液和高级咖啡因提神剂的独特气味。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站在最大的那幅战术星图前。她身材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瘦削，穿着一身笔挺的、没有任何勋章缀饰的暗灰色将军服，灰白色的头发剪得极短，如同钢针般根根直立。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指挥室的轴心，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般沉稳又如同利刃般锋锐的气场弥漫开来。
玛尔塔·铁砧，“铁娘子”。
她缓缓转过身。她的面容有着长期处于高压和决策位置留下的深刻纹路，皮肤因为缺乏日照显得有些苍白，但一双灰色的眼睛却锐利得惊人，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视本质。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依次扫过尤利西斯、巴顿，最后停留在萧一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尤利西斯神子，巴顿守护者，还有……萧一，‘蓝拳圣使’。”她的声音和通讯里一样，沙哑而充满权威感，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欢迎来到铁歌要塞。或者，对你们来说，未必是‘欢迎’。”
她走到指挥台前，双手撑在台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我不管你们在圣廷内部有什么背景，受了谁的指派，身上带着什么任务。在这里，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铁歌要塞的临时作战人员。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遵守要塞的一切规章。”
她的目光再次钉在萧一身上：“特别是你，圣使先生。我听说过你的一些……‘事迹’。铁歌要塞不需要哗众取宠的表演，不需要标新立异的‘摸鱼’哲学，更不需要不受控制的‘异色’能量。我需要的是稳定、可靠、高效的战斗力。你，以及你的小组，能否做到？”
这几乎是赤裸裸的下马威和警告了。
尤利西斯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回答：“铁砧将军，我们此行是为了协助要塞，共同应对威胁。圣光指引我们……”
“圣光？”铁砧将军打断了他，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神子，在这里，能保护士兵和要塞的，是他们手中的枪，身边的战友，以及头顶的装甲板。圣光？或许能给你们心理安慰，但在亚空间生物的利爪和能量射线面前，它和漂亮的烟花没什么区别。”
尤利西斯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他强忍着没有发作。这种对圣光近乎亵渎的言论，在圣廷核心区域是绝对无法想象的。
萧一却在这个时候笑了，他挠了挠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将军说的在理！什么圣光不圣光的，能打跑怪物、保住饭碗才是硬道理！您放心，我们一定遵守规矩，绝不给您添乱！那个……请问食堂在哪个方向？伙食标准听说提到b级了？多久能兑现？”
他这一番插科打诨，瞬间将指挥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搅得有些怪异。
铁砧将军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似乎没料到萧一会是这种反应。她深深地看了萧一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维恩副官说道：“克罗尔，带他们去安排的宿舍，熟悉一下基本规章。明天开始，纳入常规作战序列。”
“是，将军。”维恩副官躬身领命。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指挥室另一侧的阴影中，一个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呵呵，‘破晓’小组？名字倒是挺响亮。希望不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与要塞制式军服略有不同、颜色更深、接近墨蓝色作战服的男人靠在墙边。他身材匀称，面容带着几分阴柔的俊美，但眼神却像毒蛇一样冰冷而充满侵略性。他腰间配着一把造型奇特、带有锯齿的短刃，身上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一种与圣光截然不同、更加晦暗的能量波动。
“这位是‘灰烬之子’特种作战部队的指挥官，雷恩·克劳。”维恩副官语气平淡地介绍，但萧一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对雷恩的某种忌惮或者说……不喜。
“灰烬之子”？伊莎贝拉提到过的那支背景神秘、对圣廷抱有敌意的独立部队。
雷恩·克劳踱步上前，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尤利西斯和萧一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萧一拳套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蓝拳圣使？听说你的圣光颜色不太对劲？可别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混了进来。铁歌要塞虽然不是什么干净地方，但也容不下污秽。”
这已经是近乎挑衅了。
尤利西斯面色冰寒，圣光在他周身微微波动。巴顿则上前半步，沉稳地将塔盾微微调整了一个角度，这是一个防御性的姿态，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沉稳的目光盯着雷恩·克劳，如同磐石。
萧一却伸手轻轻拍了拍巴顿的手臂，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懒散的笑容，看着雷恩·克劳，慢悠悠地说道：“干不干净，不是靠嘴说的。倒是这位……‘灰烬’指挥官？你这身能量波动，闻起来倒是有点像……嗯，过度燃烧后的余烬？火气太大，伤身，建议喝点凉茶降降火。”
他这话一出，雷恩·克劳脸上的讥讽瞬间凝固，眼神骤然变得危险起来，如同毒蛇亮出了獠牙。他周身那股晦暗的能量波动明显强烈了一丝。
维恩副官立刻上前一步，隔在双方之间，语气依旧冰冷但带着不容置疑：“克劳指挥官，将军还有军务要处理。‘破晓’小组，请跟我来。”
雷恩·克劳冷哼一声，阴狠地瞪了萧一一眼，转身消失在阴影中。
铁砧将军自始至终没有对这场小冲突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跟着维恩副官离开指挥室，前往宿舍区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闷。
“那个雷恩·克劳，是什么来头？还有‘灰烬之子’……”尤利西斯忍不住问道。
维恩副官脚步不停，淡淡地回答：“克劳指挥官和他的部队直接对铁砧将军负责，负责处理一些……常规部队不便出面的特殊任务。他们的作战方式和能量来源是要塞最高机密之一。我建议各位，不要主动招惹他们。”
他将三人带到一排看起来像是临时改造的、条件相当简陋的宿舍门前：“这就是你们的住处。内部通讯网络已经授权，可以查阅非密级规章和区域地图。餐厅在b-7区，全天候供应。明天早上六点，准时到c-12训练场报到，进行适应性评估。”
说完，他再次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看着维恩副官消失在通道拐角，尤利西斯脸色凝重：“铁砧将军的态度……以及那个雷恩·克劳，还有维恩副官……这里的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复杂。”
巴顿沉稳地检查了一下宿舍门锁和周围环境，说道：“将军看重实际能力，维恩副官立场存疑，雷恩·克劳充满敌意。我们需要谨慎行事，用行动证明价值。”
萧一推开属于自己的那间狭小宿舍门，里面只有一张硬板床，一个金属柜，一套简单的桌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他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发出吱呀一声响。
“复杂？这才哪到哪。”萧一揉了揉眉心，脸上却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一个只认拳头和纪律的‘铁娘子’，一个跟‘打拳派’勾勾搭搭的‘毒蛇’副官，一支神秘兮兮、对我们充满敌意的‘灰烬’部队，再加上底层士兵明显的排斥……”
他抬起头，看着尤利西斯和巴顿，扯出一个带着点疲惫，但又有些兴奋的笑容：
“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在这里，圣廷的名头不好使，神子的光环不好用。”
“想摸鱼？想活下去？想完成任务？”
“得靠咱们自己，把这‘铁歌’，给它唱响亮了！”
“首先，从适应这个‘卷王集中营’的节奏开始。”
“明天早上六点……妈的，想想就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