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爷…何时学会伺候人了？
而且伺候得如此…如此细致入微？
甚至带着一种…笨拙的熟稔？
更让楚无妄觉得诡异的是沐颜汐的态度。
他清楚地记得，就在几天前，他亲眼目睹这位看似沉静温婉的沐姑娘，是如何在巷口遇到一个喝醉了酒试图调戏她的壮汉时，不动声色地靠近，然后闪电般出手，精准地扣住对方手腕关节，一个干净利落的卸力反拧——动作快得他都没完全看清，那至少两百斤的壮汉就惨嚎着跪倒在地，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着。
那手法，那力道，那瞬间爆发出的冷静与狠厉，绝非寻常女子所能拥有！
她分明有着足以自保、甚至伤人的实力！
可此刻，窗内的她，却闭着眼，像一只收起所有利爪、露出柔软肚腹的猫，任由那位金尊玉贵、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沈少爷，笨拙地侍弄着。
阳光落在她微垂的眼睫上，镀了一层细碎的金边，那神情里，竟寻不到半分勉强或不耐，只有一种…近乎纵容的平静？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楚无妄的心头，让他感觉胸口莫名地发堵，沉甸甸的，很不舒服。
这感觉陌生又突兀，让他下意识地排斥。
他猛地收回目光，强迫自己重新凝聚心神，再次摆开拳架。
但往日流畅自如的拳路，此刻却仿佛生锈的齿轮，磕磕绊绊。
他的动作依旧刚猛，力道依旧十足，却少了几分行云流水的意境，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眼神也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敞开的窗户，仿佛那里有什么巨大的磁石在吸引着他。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这三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昨晚那场烤肉宴之后，悄然发生了改变。
一种无形的、难以捉摸的、却足以打破某种平衡的…东西。
具体是什么？
楚无妄想不明白。
他只是个武痴，心思大多用在钻研武学和恪守护卫本分上。
那些弯弯绕绕、微妙难言的情绪变化，于他而言，比最精深的拳谱还要晦涩难懂。
他只知道，看着窗内那副景象，听着自己胸腔里那点莫名沉闷的跳动，这院子里的空气，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烦躁地一个重拳挥出，带起的劲风刮得旁边一丛翠竹哗啦作响。
收拳，站定，胸膛微微起伏。
他再次看向那扇窗户。
沐颜汐似乎已经睁开了眼，正低声和沈亦舟说着什么。
沈亦舟依旧半跪在那里，侧耳倾听，神情专注，刚才给他按揉太阳穴的手垂在身侧，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份小心翼翼的温度。
阳光勾勒着两人的侧影，靠得很近，自成一方世界，将院中晨练的武夫隔绝在外。
楚无妄默默地收回目光，转身，不再去看。
他走到院子角落的水缸边，舀起一瓢冰冷的井水，兜头浇下！
“哗啦——！”
刺骨的寒意瞬间激得他一个哆嗦，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和脖颈滚落，浸透了单薄的练功服。
他狠狠抹了一把脸，试图将那点莫名的烦躁和那扇窗户里的景象一同浇灭。
卧房内。
温热的软巾带来的舒适感渐渐消退，宿醉的头痛也缓解了大半。
沐颜汐缓缓睁开眼，恰好对上沈亦舟近在咫尺、依旧写满关切和紧张的脸。
“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沈亦舟立刻问道，声音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她。
“嗯，好多了，多谢。”沐颜汐诚心道谢，活动了一下脖颈，确实松快不少。
沈亦舟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放松下来。
他收回手，那块已经有些凉了的软巾被他随意地搭在床沿。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长久保持半跪姿势而有些发麻的腿脚，但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沐颜汐脸上，仿佛在确认她是否真的无恙。
“那个…饿不饿？想吃什么？”沈亦舟又问，语气带着点试探和小心翼翼，“我让陈五去厨房看看？或者…你想喝点清粥？暖胃的？”
这无微不至的关怀，简直比照顾初生婴儿还要精细。
沐颜汐看着他眼底尚未褪去的血丝和那份毫不作伪的担忧，心头那点无奈再次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
“不用麻烦了，沈亦舟。”她掀开薄被，准备下床，“我自己去厨房弄点吃的就行。”她刻意强调“自己”，试图找回一点掌控感。
谁知沈亦舟一听，眉头立刻又拧了起来，一个箭步上前，似乎又想按住她：“别！你刚醒，头还晕着吧？别乱动！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去！” 那架势，仿佛她不是去厨房，而是要去闯龙潭虎穴。
沐颜汐动作一顿，看着他挡在自己身前、一脸“放着我来”的紧张模样，彻底没了脾气。
她甚至毫不怀疑，如果她此刻说一句“没力气”，这位沈大少爷真的能毫不犹豫地端起碗，一勺一勺喂到她嘴边！
她看着他。
看着这个明明自己才是需要人伺候、连衣带都系得歪歪扭扭（显然是陈五的“杰作”刚被他不小心蹭开了）、此刻却固执又笨拙地想要照顾她的沈家少爷。
他的紧张，他的絮叨，他那些近乎强迫症般的“不许”、“不准”，所有这一切过度保护的源头，都清晰地指向一个核心——他害怕。
害怕那个神奇的空间能力会给她带来哪怕一丝一毫的潜在伤害。
这份害怕，源于未知，更源于纯粹的在乎。
沐颜汐不蠢，相反，她心思剔透，看人极准。
她经历过背叛，也见识过人性最深的黑暗，更懂得分辨虚情假意。
沈亦舟眼底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真诚和担忧，做不得假。
那是一种近乎赤子之心的纯粹守护欲，不掺杂任何功利和算计。
作为一个灵魂来自现代的穿越者，她骨子里并没有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尊卑观念。
和离的身份？
坏了名声？
她嗤之以鼻。
原主和谢澜之那场有名无实的婚姻，连手都没牵过，在她看来，根本构不成任何污点。
她沐颜汐的价值，从不依附于任何男人或一场婚姻。
但沈亦舟不同。
他是真正生于斯、长于斯的世家贵公子。
他的身份、地位、他所处的环境，都让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名声”对一个女子的重要性，也更明白“和离”二字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
流言蜚语，冷眼非议，足以将一个女子彻底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