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擎苍的突然到访与那丝微不可察的维护,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靖国公府的后宅漾开了隐秘的涟漪。柳氏很快得知了消息,气得险些又砸了一套茶具,心中对沈清辞的忌惮与恨意更深,却也暂时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动作,只是将那口恶气死死咽下,暗中积蓄着更阴毒的反扑力量。
清秋院却仿佛与世隔绝,维持着表面的宁静。
沈清辞并未因父亲的些许转变而放松警惕,反而更加专注。白日里,她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容貌有瑕的嫡女,翻阅着晦涩的医书,调理着“虚弱”的身体。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她才真正开始自己的计划。
灯火摇曳下,她再次摊开那本记载着“蚀骨幽兰”的残卷。图文并茂,描述其形如墨兰,花瓣却呈现一种不祥的幽蓝色,生于至阴至寒之地,常伴生于极阴属性的灵脉或怨气沉积之处,其花蕊是炼制某些阴寒剧毒或破解特定阴毒蛊虫的罕见药引。
“幻颜蛊”性属阴寒,若要彻底根除,非刚猛炽烈之药不可,但贸然用药恐伤及自身根本。若能佐以蚀骨幽兰花蕊中和引导,或可事半功倍,甚至能借其阴寒特性,反哺己身,打通部分因蛊毒而淤塞的经脉。
皇宫竹林那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与这蚀骨幽兰的生长条件,何其相似!
玄璃蹲坐在一旁,小爪子也按在书页上,黑眼睛盯着那幽蓝色的花朵图案,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呜”声,似乎有些躁动不安。
“你也觉得那里有问题,是吗?”沈清辞抚摸着玄璃光滑的皮毛,低声问道。
玄璃用力点了点头,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腕,传递着一种既警惕又渴望的复杂情绪。那片竹林,似乎对它有着某种特殊的吸引力,或者说,是它血脉中属于九尾灵狐的传承本能,在提醒着它那里存在着与它相关的事物。
不能再等了。无论是为了解蛊,还是为了探明玄璃在意的根源,皇宫竹林,必须再去一趟。
承
然而,皇宫大内,守卫森严,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之地?尤其是那片位于内苑边缘的竹林,靠近冷宫区域,平日人迹罕至,巡守的侍卫反而更加密集,想要悄无声息地潜入,难如登天。
沈清辞并未急躁。她开始有意识地通过青黛,收集关于皇宫布局、侍卫换岗规律的信息,甚至旁敲侧击地打听那片竹林的传闻。得到的消息零碎而模糊,只知那竹林年代久远,曾是一位宠妃的居所,后来那妃子莫名暴毙,便逐渐荒废,偶有宫人传言在深夜听到女子哭泣声,被视为不祥之地,连侍卫巡逻都尽量绕行。
越是如此,沈清辞越发觉得其中有蹊跷。
她尝试绘制更精细的皇宫地图,标注出可能的巡逻盲点和潜入路线。但缺乏实地勘察,这一切都只是纸上谈兵。
就在她苦思冥想如何创造再次入宫的机会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契机”主动送上了门。
这日,靖国公沈擎苍下朝回府,脸色比往日更加凝重几分。晚膳时,他难得地将柳氏和沈清辞都叫到了前厅。
“边境传来军报,北漠异动频频,陛下忧心,三日后将于宫中设宴,为即将前往边境劳军的使团饯行。此次宴席,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皆需列席。”沈擎苍声音沉肃,目光扫过柳氏和沈清辞,“你们准备一下,届时随我一同入宫。”
柳氏闻言,眼中瞬间闪过狂喜!宫宴!又是宫宴!上次赏菊宴搞砸了,这次饯行宴规模更大,更重要,正是她为玉娇挽回名声、甚至更进一步的大好机会!
她连忙压下喜色,恭顺应道:“是,老爷,妾身定会好好准备,绝不丢了国公府的脸面。”她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要如何利用这次机会,将沈清辞彻底踩入泥泞,最好让她在陛下面前出个大丑,永世不得翻身!
沈清辞心中亦是一动。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这无疑是她再次潜入竹林的最佳机会!她垂眸,掩去眼底的精光,同样轻声应道:“是,父亲。”
沈擎苍看着沈清辞平静无波的脸,想起那日灯下她沉静翻阅医书的侧影,心中微叹,难得地多嘱咐了一句:“宫宴规矩多,跟紧你……母亲,莫要冲撞了贵人。”他本想说“跟紧我”,但话到嘴边,还是改成了“母亲”。
柳氏脸上笑容一僵,随即恢复自然:“老爷放心,妾身会照顾好辞儿的。”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温顺。
转
接下来的三天,锦绣苑忙得人仰马翻。柳氏几乎动用了所有关系和人脉,为沈玉娇量身打造了全新的行头和首饰,又请了宫中出来的嬷嬷紧急教导礼仪,势必要让女儿在宴会上惊艳全场。
清秋院则依旧平静。沈清辞对外宣称身体不适,需要静养,闭门谢客。暗地里,她却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她将收集到的关于皇宫和竹林的信息反复推演,最终确定了一条相对安全的潜入路线。同时,她利用手头有限的材料,配制了几种药粉——有能短时间内干扰犬类嗅觉的,有能制造小型迷雾障眼的,还有强效的迷药和解毒丸。发簪重新淬毒,袖箭也检查了机括,确保万无一失。
玄璃似乎也明白即将行动,变得异常兴奋,每日在院中窜高伏低,锻炼着速度和隐匿能力。
宫宴前夜,月黑风高。
沈清辞正准备熄灯休息,窗外却传来极轻微的“叩叩”声。不是青黛。
她眼神一凛,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指尖已夹住一枚淬毒的银针。
“吱呀——”窗户被从外面推开一条小缝,一枚用油纸包裹的小东西被丢了进来,随即窗外身影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沈清辞没有立刻去捡,而是屏息凝神,确认外面再无动静后,才用银针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挑开。
里面并非什么危险物品,而是一张折叠得极为工整的绢布。
她展开绢布,就着微弱的月光看去,心中猛地一震!
这竟是一张远比她所收集到的更为精细的皇宫布局图!不仅标注了明处的岗哨,连一些暗哨的位置、侍卫换岗的精确时间,甚至几条不为人知的隐秘通道都清晰在列!而那片竹林区域,被用朱砂细细地圈了出来,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解:
“戌时三刻,坤宁门暗哨换岗,有半柱香空隙。林内有阵,勿入中心。”
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绢背,带着一种冷冽的熟悉感。
是三皇子夜宸!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需要这个?他派人监视自己?还是他早已料到她会去探竹林?这张图,是相助,还是另一个更深陷阱的诱饵?
沈清辞握着这张突如其来的绢布,心绪翻涌。夜宸的行为,如同迷雾般让人难以捉摸。他一次次地出现,一次次地给出看似帮助实则充满试探的举动,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但无论如何,这张图的价值无可估量。它大大提升了此次行动的成功率,也明确指出了竹林内的危险——“林内有阵”。
沈清辞将绢布凑到灯烛前,仔细记下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条通往竹林的隐秘通道和坤宁门换岗的时间点。确认牢记于心后,她将绢布置于烛火之上,看着它缓缓燃成灰烬。
无论夜宸目的为何,这个机会,她必须抓住。
合
三日后,宫中饯行宴。
太和殿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气氛庄重而热烈。边境军情紧急,使得这场宴会少了几分风花雪月,多了几分肃杀与凝重。皇帝端坐龙椅,勉励着即将出发的使团,众臣附和,歌功颂德。
沈清辞依旧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低调得几乎让人忽视。她今日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藕荷色衣裙,脸上脂粉未施,那块肿块在辉煌灯火下依旧醒目。沈玉娇则打扮得光彩照人,如同孔雀开屏,竭尽全力吸引着周围的目光,尤其是几位皇子所在的方向。
沈清辞默默计算着时间,观察着殿内众人的动向。她注意到,三皇子夜宸依旧姗姗来迟,坐在皇子席位的末端,神情淡漠,与周遭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他自入席后,并未看向她这边,仿佛那夜送图之事从未发生。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沈玉娇在柳氏的眼神鼓励下,鼓起勇气,准备上前向一位颇受圣宠的王爷敬酒,以期留下印象。
就是现在!
沈清辞看准时机,在沈玉娇起身,吸引了不少目光的瞬间,她借着袖袍的遮掩,指尖微弹,一粒细如牛毛的药粉悄无声息地射向沈玉娇裙摆下方的地面。
那药粉遇地即融,无色无味。
沈玉娇浑然未觉,她端着酒杯,仪态万千地走向那位王爷。然而,就在她即将走到对方面前时,脚下不知怎的一滑——
“啊呀!”
一声惊叫,伴随着杯盘落地的脆响!
沈玉娇整个人失去平衡,狼狈地向前扑去,虽然被身旁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住,没有彻底摔倒,但手中的酒杯却脱手飞出,酒液泼洒,不仅弄湿了自己的华丽衣裙,更有几滴溅到了那位王爷的袍角上!
刹那间,整个太和殿安静了一瞬,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上。
沈玉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羞愤欲死!柳氏更是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臣女……臣女失仪……请王爷恕罪!”沈玉娇声音颤抖,几乎带着哭腔。
那位王爷皱了皱眉,虽未发作,但脸色明显不悦。
皇帝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带着一丝不耐。
混乱,瞩目,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沈玉娇这“意外”的一摔吸引了过去。
沈清辞趁此机会,悄无声息地起身,借着殿内柱子的阴影和人群的遮挡,如同一条游鱼,迅速而安静地退出了喧闹的太和殿。
殿外,夜凉如水。
她根据脑中记下的地图,身形没入黑暗,朝着与坤宁门相反、但更为隐秘的那条通道方向疾行而去。
肩头的玄璃探出头,鼻翼微动,眼中闪烁着兴奋与警惕的光芒。
皇宫竹林的秘密,蚀骨幽兰的踪迹,就在前方。
然而,沈清辞心中清楚,夜宸给出的地图绝非无偿。那竹林中的阵法,以及可能隐藏在暗处的其他危险,才是真正的考验。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坚定。
龙潭虎穴,今夜也要闯上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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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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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念:
沈清辞能否顺利通过隐秘通道抵达竹林?夜宸地图所示的安全路径是否可信?竹林中的阵法究竟有何玄机?沈清辞能否找到蚀骨幽兰?而夜宸,此刻是否正在某个暗处,静静地观察着她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