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妖女的入职测试
忘红尘的后院偏厅，本是用来面试粗使丫鬟的地方，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
陈笑宝踱步进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职业性的温和笑容，目光却已如最精准的尺子，将来人从上到下量了一遍。
只见堂下站着个姑娘，身形窈窕，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粗布衣裙。面皮蜡黄，脸上还有几颗显眼的麻子，姿色堪称平庸。唯有一双眼睛，清澈灵动，此刻正好奇地四处打量，没有丝毫怯场。
《红尘经·观人篇》瞬间在陈笑宝脑中翻涌——“色衰者或重艺，形陋者多内秀。然眼为心苗，灵光过盛者，非大智即大奸。”
他心里有了底，撩袍在主位坐下，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语气平淡地开口：“就是你要见我？”
那姑娘收回目光，看向他，竟也不行礼，笑嘻嘻地反问：“你就是那个把‘断江刀’和‘碎碑手’当猴耍，还让他们帮你清了下个月账本的陈少东家？”
陈笑宝拨弄茶叶的手微微一顿。这事刚发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如何得知得如此清楚？连他顺势把损坏的旧物件账算到那两人头上这等隐秘心思都点破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放下茶盏，决定按流程走：“姑娘是来应征丫鬟的？”
“对呀。”
“我忘红尘的丫鬟，不比别家。”陈笑宝慢悠悠地道，“须得眼明手快，更须得懂得规矩。我且问你……”
他抛出了那个经典问题：“假设一位侠客、一位富商、一位官员同时进门，你先招呼谁？”
这是他《红尘经》里的入门考题，考察的是应变与识人。标准答案自然是根据三人衣着、气度、随从等因素，判断其身份地位与消费能力，选择最有价值或最不能得罪的目标优先招呼。
那姑娘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谁最帅招呼谁呀！”
旁边的龟公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陈笑宝嘴角抽了抽，强压下吐槽的欲望，继续问：“若他们为了一位花魁争风吃醋，在场中剑拔弩张，你当如何化解？”
按照《红尘经》，此时当以安抚为主，分化瓦解，或请出更有分量的人物调停，核心是保全场面，不得罪任何一方。
姑娘眼睛一亮，似乎觉得这问题很有趣：“开个赌盘呀！我坐庄，赌他们谁先抱得美人归，赔率就按他们的长相和气势来定！保证他们光顾着下注，没空打架了！”
龟公已经开始抹冷汗了。
陈笑宝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专业素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他祭出了终极杀招，声音沉了下来：“好，最后一个问题。你的人生信条是什么？”
他倒要听听，这等奇葩，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那姑娘闻言，脸上的嬉笑神色瞬间收敛。她站直了身体，那双原本只是灵动的眸子，骤然间迸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狡黠、自信，甚至带着一丝俯瞰众生的戏谑。
她看着陈笑宝，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的客栈很好。”
“但现在，”她唇角弯起一个绝美的弧度，与他那职业假笑不同，这笑容里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和不容置疑的宣告。
“它是我的了。”
话音未落，她抬手在耳后轻轻一掀。
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被揭下，露出了底下那张真正倾国倾城的脸。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唇不点而朱，明明未施粉黛，却瞬间让这间简陋的偏厅蓬荜生辉，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灵动起来。
饶是陈笑宝在美人堆里长大，此刻心脏也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不是为这绝色容颜，而是为这容颜之上，那双比他更精明、更大胆、更无法无天的眼睛！
他猛地站起身，之前的从容淡定消失不见，眼神锐利如刀：“你究竟是谁？”
那姑娘，不，现在应该称她为少女了。她随手将人皮面具丢在旁边的茶几上，仿佛丢开一件垃圾，然后极其自然地走到陈笑宝刚才坐的主位，施施然坐下，还自顾自地拿过一个干净的茶杯，给自己斟了杯茶。
“我叫明月心。”她抿了口茶，满意地点点头，“茶不错。以后，我就是这忘红尘的……嗯，暂时当个丫鬟头子吧。”
陈笑宝气笑了：“姑娘，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我这忘红尘，岂是你说要就要的？”
明月心放下茶杯，歪头看着他，笑容纯真又妖异：“陈少东家，你每个月通过贩卖那些达官显贵的‘醉话’、‘枕边风’，能净赚不下这个数吧？”她伸出三根青葱玉指。
陈笑宝瞳孔微缩。她连这个都知道？！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生意，还有你那个小本本上的秘密，”明月心笑吟吟地，语气却带着一丝凉意，“明天就传遍扬州城？”
陈笑宝沉默了。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叫明月心的少女，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红尘经》的所有篇章在心间流转，却找不到任何一种情况能完美套用在眼前这人身上。
她不是客，不是敌，不是友。
她是一个……无法预测的变数。
而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在角落，啃着糖人的李逍遥，忽然抬起头，看着明月心，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嘻嘻，这个姐姐……好看是好看，就是……好像会吃人。”
明月心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对着李逍遥嫣然一笑：“小傻子，姐姐只吃坏人，不吃你。”
陈笑宝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又看看眼前这个反客为主、气定神闲的“明月心”，再想想她那深不可测的来历和精准致命的情报能力……
他知道，自己这艘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红尘”小船，怕是真要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浪了。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只是这次，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的无奈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
“明月心姑娘，”他缓缓开口，“丫鬟头子，月钱五两，包吃住，表现好有赏钱。干不干？”
明月心眉眼弯弯，笑得像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
“成交呀，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