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笔墨窥秘
翌日清晨,漕河码头靠近“悦来茶肆”的一个不显眼角落,支起了一个简陋的代写书信摊子。一张旧木桌,两把条凳,文房四宝虽不精美,却也齐全。桌旁立着一块小木牌,上面是陈默(陈笑宝)亲手写的几个端正楷字:“代写书信,明码标价”。
陈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坐在桌后,神情平和,目光温润,俨然一个落魄却仍保持体面的书生。逍遥(化名陈安)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面前摆着砚台和清水,认真地研磨着墨块,动作一丝不苟,像个乖巧的学徒。
这组合在鱼龙混杂的码头并不起眼,甚至有些格格不入,但也正因如此,反而透着一股让人放心的“老实”气息。
起初的半日,摊前颇为冷清。码头上多是粗豪的力夫和商贩,识文断字者少,需要写信的时候更少。偶有人好奇张望,也被那“明码标价”的牌子吓退——对他们而言,几个铜板也是辛苦钱。
陈默并不着急,耐心等待着。他让逍遥继续研墨,自己则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红尘引》心法悄然运转,耳力与感知放大,捕捉着茶肆内外流动的声息。
“……昨儿个漕帮又扣了一条北边来的货船,说是查私盐,我看就是找茬立威!”
“刘香主现在可是冯公公面前的红人,能不抖起来吗?”
“快别提那阉人!我家表亲在府衙当差,说冯公公看着笑眯眯,下手黑着呢!前儿个有个书吏不过递错了份文书,就被打了二十棍子赶出衙门了!”
“听说他在查前些日子‘赤焰山’那档子事?不是说是江湖仇杀吗?”
“谁知道呢?官家的事,少打听!不过最近码头上确实多了不少生面孔,鬼鬼祟祟的……”
零碎的信息如同溪流,汇入陈默脑海。冯钦差(公公)手段酷烈,正在深入调查赤焰山事件,码头上暗探增多。
午后,摊子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客人。是个穿着粗布衣裳、面色黝黑的年轻力夫,扭捏了半天,才红着脸上前,说要给老家未过门的媳妇写封信。
“客官请坐,不知要写些什么?”陈默铺开信纸,和声问道。
那力夫显然不善言辞,磕磕巴巴地说了些家长里短,无非是报平安,诉说思念,让家中勿念,等攒够了钱就回去娶她之类。陈默笔下不停,文辞并不华丽,却将那份质朴的情感与牵挂娓娓道来,听得那力夫眼眶都有些发红。
信写罢,陈默按照木牌上所写,收了五个铜板。力夫千恩万谢地走了。
许是有了开头,接下来又陆续来了几位客人。有托人带口信给远方亲戚的商贩,有想给军中儿子写信的老妇人,甚至还有一个漕帮的小头目,粗声粗气地让陈默帮他写一份货物清单。
陈默来者不拒,应对得体。他写字时,逍遥便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偶尔递上蘸饱墨的笔,或是换上新纸。陈默也会在间隙,低声给逍遥讲解一些常用字的写法,或是信中涉及的简单人情世故,逍遥听得认真,默默记下。
借着代写书信的机会,陈默与各色人等短暂接触,《红尘引》带来的敏锐洞察力,让他能从对方的神态、语气、甚至措辞习惯中,捕捉到许多表层信息之下的东西。
比如,那漕帮小头目在报货物名称时,眼神闪烁,刻意模糊了几样物品的数量和品类,显然清单有猫腻;那老妇人提到儿子所在的军营番号时,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似乎那支队伍最近有什么动向。
这些信息看似微不足道,但积少成多,便能拼凑出扬州水面下的部分图景。
夕阳再次西沉,摊子准备收工。算下来,一日所得不过二三十个铜板,刚够糊口。但陈默的目的已然达到——他们成功地以“陈默、陈安”的身份,在这码头区初步立足,并且建立了一个不起眼却有效的信息接收点。
回到哑叔茶肆后院那间狭小却干净的房间,乔老三和水猴子也已回来。
“怎么样?”陈默问道。
乔老三灌了一大口水,抹了把嘴:“打听到些有意思的。冯阉狗确实在查赤焰山的事,重点似乎在找两个人——一个是用奇特阴寒掌法的高手(圣使),另一个就是‘带着傻弟弟的年轻人’。他派出的探子不仅在码头,还在各个城门、客栈甚至赌坊妓院都安插了眼线。”
水猴子补充道:“我还听说,漕帮刘香主最近在暗中收购一批特殊的药材和矿石,单子上的东西很偏门,有些连药铺老板都说不清用途,不像是漕帮平日需要的。收购得很急,价格也给得高。”
特殊的药材和矿石?陈默心中一动,这会不会与圣教有关?圣教擅长各种邪门仪式和药物,需要这些偏门材料并不奇怪。漕帮刘香主在为圣教办事?还是冯钦差在借此调查圣教线索?
“继续盯着漕帮的药材收购,查清最终流向了哪里。”陈默吩咐道,又看向乔老三,“三爷,您想办法,接触一下冯钦差手下的人,不需要深交,只需了解一下他们的行事风格和关注重点。”
乔老三点头应下。
陈默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码头上逐渐亮起的零星灯火。冯钦差、圣教、漕帮……几方势力在扬州交织,目标都隐隐指向他和他手中的星枢碎片,以及不知所踪的《秘录》。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温凉的碎片,眼神沉静。
既然都在找,那我便……给你们一些线索。
他心中已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需要借助这个小小的书信摊,以及扬州城固有的消息传播网络,来巧妙实施。
“明天,”他转过身,对屋内几人说道,“除了代写书信,我们或许可以……免费帮人读一读,街头巷尾流传的那些‘有趣’的揭帖和传闻。”
他要主动往这潭浑水里,投入几颗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