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深山云深
小舟逆流而上，离开了三河集喧嚣的辐射范围，周遭渐渐被原始的寂静所笼罩。野鬼河支流的水声变得清晰而单调，两岸的芦苇荡逐渐被茂密的、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所取代。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草木气息和淡淡的腐殖质味道。
陈笑宝裹着一件乔老三找来的厚实旧衣，靠在船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两岸的地形，不时与手中的丝绢地图对照。星枢碎片压制了阴寒指力，但重伤未愈的身体依旧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痛。他必须尽快赶到“落云岭”，找到母亲可能留下的生机。
乔老三坐在船尾，沉默地撑着篙，他肩头的伤也未曾痊愈，动作间带着几分僵硬，但眼神依旧警惕地留意着水况和两岸动静。水猴子和另一名手下在另一条小舟上，一前一后，保持着警戒队形。
越往上游，水流越发湍急，河道也愈发狭窄曲折。有时需要几人下船拖拽，才能通过浅滩和礁石区。山林间偶尔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更添几分蛮荒与未知。
“他娘的，这鬼地方，鸟不拉屎。”水猴子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低声抱怨了一句。
乔老三瞪了他一眼：“少废话！越是没人来的地方才越安全！”
陈笑宝没有作声，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地图和周围环境上。按照地图标注，“落云岭”应该就在这片群山深处，那个带有药锄符号的标记点，指向一个名为“云雾坳”的地方。
又艰难前行了大半日，日头西斜，天色渐暗。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河谷拐弯，拐弯处，浓郁得化不开的白雾如同厚厚的棉絮，从山谷中弥漫出来，笼罩了整片河面与山林，能见度骤降。
“就是这里了，‘云雾坳’。”陈笑宝收起地图，目光凝重地看向那片白雾区域。地图旁有一行母亲留下的极小注释：“雾锁云埋，非请莫入，循溪逆水，可见青痕。”
“雾这么大，怎么走？”水猴子看着那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有些发怵。
“循溪逆水，可见青痕……”陈笑宝喃喃重复着母亲的话，目光落在湍急的河水中，“意思是，沿着这条溪流逆水而上，在雾气中寻找‘青痕’作为路标。”
“青痕？什么青痕？”乔老三皱眉。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陈笑宝深吸一口气，“大家跟紧，用绳子把船连起来，别走散了。”
众人依言，用绳索将两条小舟首尾相连，然后小心翼翼地划入了浓雾之中。
一入雾中，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四周白茫茫一片，水声被雾气吸收，变得沉闷而遥远。连彼此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和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一种无形的压抑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陈笑宝强忍着不适，运转《红尘经》心法，努力提升感知，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一寸寸扫过被雾气笼罩的河岸。河水在这里变得更加湍急，水花撞击在礁石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逆水行舟，格外费力。也不知在雾中前行了多久，就在众人心头渐生焦躁之时，陈笑宝眼神猛地一凝！
“那边！”他指向左侧河岸一处被水汽常年浸润的石壁。
众人顺着望去，只见在那湿滑深绿的青苔覆盖的石壁上，隐约可见一道人工开凿出的、浅浅的、蜿蜒向上的青色石阶！那石阶的颜色与周围青苔极为接近，若非刻意寻找，在浓雾中几乎无法发现！
这就是“青痕”！
“找到了！靠过去！”乔老三精神一振，指挥着船只小心靠向那片石壁。
石阶很窄，仅容一人通行，上面布满了湿滑的青苔，一直向上延伸，没入更深的雾气之中，不知通向何方。
“下船，上去看看。”陈笑宝当机立断。
几人将小舟拖到一处勉强可以藏匿的河湾岩石后系好，然后沿着那湿滑的“青痕”石阶，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石阶陡峭，加上湿滑，对于重伤在身的陈笑宝和乔老三来说，更是艰难无比，几乎是一步一喘，全靠意志和水猴子等人的搀扶。
攀爬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周围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前方传来轰隆的水声，越来越响。
穿过一片格外浓郁的雾气带，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竟已爬上了一处位于半山腰的平台上。平台一侧是陡峭的山壁，另一侧则是云雾缭绕的深渊。而最令人震撼的是，一道巨大的瀑布如同银河倒挂，从对面更高的山崖上奔腾而下，坠入下方的深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瀑布激起的水汽与山间的云雾混合，形成了这终年不散的奇特雾带。
而在他们所在的平台内侧，山壁上赫然有一个被藤蔓巧妙遮蔽的洞口！若非走到近前，绝难发现。
“是这里了！”陈笑宝看着那洞口，又看了看手中地图上那个与眼前景象隐隐对应的药锄符号，心中一定。
水猴子上前，小心翼翼地拨开厚重的藤蔓。洞口不大，里面黑黢黢的，一股带着药香和尘封气息的风从洞内吹出。
乔老三抽出分水刺，低声道：“我先进去看看。”
“一起。”陈笑宝按住他，目光坚定。他当先一步，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黑暗的洞口。乔老三和水猴子紧随其后。
洞内初入狭窄，前行数丈后，空间陡然开阔。借着手巾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他们看清了洞内的景象——
这并非一个简单的洞穴，而是一处经过精心改造的、依山而建的石室！石室约有寻常房屋大小，干燥而整洁，角落堆放着一些用油布包裹的物资，墙壁上有开凿出的储物格，里面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空气中弥漫的药香正是来源于此。最里面，甚至有一张石床和一套粗糙的石桌石凳。
在石室中央，还有一个用石块垒砌的、小小的圆形池子，池底似乎连接着山体，有清澈的泉水不断涌出，溢出池沿后，顺着一条人工开凿的小沟渠，不知流向何处。
这里，俨然是一处设施齐全的隐秘据点！
“我的老天爷……”水猴子看着这一切，目瞪口呆，“这……这真是神仙住的地方？”
乔老三也满脸震惊，他走到那些瓶罐前，打开一个闻了闻，眼中精光一闪：“是上好的金疮药和解毒丹！年份不短了，但保存得很好！”
陈笑宝缓缓走到石床边，手指拂过冰冷的石面，仿佛能感受到母亲当年在此停留的气息。这里，就是母亲为他准备的另一处避风港吗？
他走到那眼泉水边，掬起一捧，泉水甘冽清甜，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并非修仙设定，可理解为水质极佳，富含矿物质，对人体有益）。
忽然，他的目光被池底一块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石板吸引。石板上，似乎刻着几个模糊的字迹。
他俯下身，仔细辨认。
那是母亲叶知秋的笔迹，只有四个字：
“暂歇，勿久留。”
陈笑宝的心，微微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