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山雨欲来
药王镇的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诡异节奏中，又滑过了几日。天气渐渐转凉，秋意渐浓，山风带来的不再是草木清香，而是一股萧瑟肃杀之气，仿佛与这小镇暗涌的危机相互呼应。
明月心在古老头“尽心尽力”的治疗和陈笑宝不惜成本的药材供应下，伤势恢复的速度，甚至超出了她自己的预期。背后的爪痕颜色淡去了许多，虽未完全消退，但那股附骨之疽般的阴寒剧毒已被压制到经脉深处，难以兴风作浪。她的脸色红润了不少，气息也日渐悠长，甚至能在不牵动伤口的情况下，于院中缓慢行走一刻钟。
然而，这份“好转”带来的并非欣喜，而是更深的焦虑。她和陈笑宝都清楚，这恢复并非幸事，而是意味着敌人期待她这个“圣印”载体尽快达到可供利用的状态，那所谓的“圣使”降临之期，恐怕不远了。
这一日，陈笑宝照例外出“采购”，目标是一种名为“七星海棠”的罕见毒花。此花据说只生长在云雾山最险峻的崖壁之上，花色妖艳，带有异香，但其花粉有强烈的致幻和麻痹效果，是配制某些特殊迷药和毒药的顶级材料。他并非真需要此花，而是想借此由头，再次靠近云雾山边缘，观察那里的动静。
在镇口一家专售登山器具和粗劣地图的杂货铺里，陈笑宝佯装挑选绳索和药锄，耳朵却捕捉到了几个刚从小路上下来的采药人的低声议论。
“……邪门！真他娘的邪门！老子刚才在‘鹰嘴崖’下面，看到一队穿着黑衣服的人往山里钻，那打扮，跟送葬似的，一声不吭，看着就瘆人！”
“我也看见了！领头的那个，个子不高，手里好像还拿着个罗盘一样的东西，走走停停，不知道在找什么……”
“最近这种怪人越来越多了，我看这云雾山怕是要出大事！还是少往深处去为妙……”
黑衣人！罗盘！
陈笑宝心中警铃大作！这描述，与西江渡和荒山伏击的敌人何其相似！他们果然在云雾山中有所图谋！那个罗盘，会不会与明月心背后的刺青，或者与寻找“阴属性灵物”有关？
他不动声色地买好东西，迅速离开了杂货铺，并未直接返回百草堂，而是绕道镇子另一头，在一家客人稀少的面摊坐下，要了一碗阳春面，看似休息，实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街道。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前几日在“济世堂”门口见过的那两个眼神精悍的汉子。他们看似在闲逛，但目光却如同猎鹰般，不断扫视着过往行人，尤其是在一些外来面孔和携带包裹的人身上停留。
陈笑宝甚至注意到，其中一个汉子的腰间，鼓囊囊的，隐约透出类似镰刀或短叉的兵刃轮廓。
监视，比之前更加严密和露骨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匆匆吃完面，起身离开，故意在街上多绕了几圈，确认无人尾随后，才快步回到百草堂。
一进院门，他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古老头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整理药材，东厢房的门也紧闭着。而西厢房里，李逍遥正不安地扒着门框，小脸发白，看到陈笑宝回来，立刻跑过来，紧紧抓住他的衣角，指着东厢房的方向，声音带着哭腔：
“宝哥……姐姐……疼……古老头……针……不一样……”
陈笑宝的心猛地一沉！他安抚地拍了拍逍遥的头，示意他待在房里别出来，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东厢房门外，侧耳倾听。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但这种死寂，反而更让人不安。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叩响了房门：“明月？古老先生？药买回来了。”
片刻后，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古老头，他脸色如常，只是眼神似乎比平日更加浑浊深沉了些，额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细汗。他看了陈笑宝一眼，淡淡道：“正在行针关键处，莫要打扰。”
陈笑宝趁机朝房内瞥去，只见明月心背对着门口，趴在床榻上，后背裸露，上面插着那七根金针。她似乎失去了意识，一动不动，唯有那罗盘刺青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妖异。
“是是是，我不打扰。”陈笑宝连忙应道，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退后几步。
古老头重新关上了房门。
陈笑宝站在门外，拳头不自觉地握紧。逍遥说“针不一样”，明月心竟然疼到昏厥？古老头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是在加速“治疗”，还是在用金针做别的手脚？是在进一步探查“圣印”，还是……在埋下某种控制的暗门？
他强忍着破门而入的冲动，知道此刻绝不能轻举妄动。他回到西厢房，抱起仍在发抖的逍遥，低声安抚着，心中却已是一片冰寒。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东厢房的门再次打开。古老头走了出来，脸色似乎更加疲惫，他没有看陈笑宝，只是哑声道：“让她休息，今日不必用药了。”说完，便径直回了正房。
陈笑宝立刻冲进东厢房。明月心已经醒了过来，正挣扎着想要坐起，脸色苍白如纸，唇瓣被咬出了深深的印子，额发被冷汗彻底浸湿，贴在脸颊上。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压抑的痛苦和一丝……冰冷的愤怒。
“他……用金针……强行刺激‘圣印’……”明月心声音微弱，带着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想……加速驱散我体内残余的、与‘圣印’属性相冲的阳和药力……让‘圣印’更‘纯净’……更方便他们……日后掌控……”
陈笑宝连忙扶住她，只觉得她身体冰凉，还在微微颤抖。他心中怒火升腾，几乎要将理智烧毁：“这个老匹夫！他这是要把你往死里逼！”
“不……他不敢让我死……”明月心靠在陈笑宝肩上，闭目调息了片刻，才继续道，“但他等不及了……这说明……‘圣使’……真的快要到了……”
她睁开眼，看向陈笑宝，眼神决绝：“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在他们准备好一切之前……行动。”
“可是你的伤……”陈笑宝担忧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明月心咬牙道，“古老头今日强行刺激‘圣印’，虽然痛苦，但也意外地……让我恢复了对内力的一丝掌控。虽然远不及全盛时期，但……或许够用了。”
她看向陈笑宝，语气急促而坚定：“笑宝，你听着。我需要你立刻去做几件事……”
她压低声音，快速交代起来。
第一，利用下次外出机会，不惜代价，搞到至少三种东西：烈性迷药、能短时间内激发潜能的药物（即使有严重后遗症）、以及……火药！数量不需多，但一定要有。
第二，设法摸清“济世堂”仓库或者赵东家住宅的大致布局和守卫情况。
第三，继续引导逍遥，尝试让他接触紫檀木盒，看看能否有新的发现。
“我们要给他们……准备一份‘大礼’。”明月心眼中寒光闪烁，“既然他们想利用‘圣印’和‘容器’，那我们就让这‘圣印’和‘容器’，变成炸毁他们计划的……惊雷！”
陈笑宝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明月心的要求牢牢记在心里。他知道，这是背水一战，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这时，西厢房传来逍遥带着惊恐的叫声：“宝哥！外面……天……变黑了！好多……乌鸦！”
陈笑宝和明月心同时看向窗外。
只见方才还只是阴沉的天空，此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昏暗下来，浓重的、如同墨汁般的乌云从云雾山方向滚滚而来，迅速吞噬了天光。风中带来浓重的水汽和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而在那翻涌的乌云之下，隐约可见成群结队的黑色飞鸟，如同不祥的征兆，在低空盘旋，发出凄厉的鸣叫。
山雨，终于要来了。
而比山雨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那来自“圣教”的“圣使”，以及他们蓄谋已久的阴谋。
陈笑宝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没有退路，只能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