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滑倒在地的瞬间，叶清欢几乎是扑过去的。她一把扶住他肩膀，手刚搭上腕脉，指尖就像碰到了冰窟里的石块，冷得发僵。
“撑住。”她咬牙，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另一只手迅速探向他胸口。呼吸浅得几乎摸不到起伏，唇色发青，额角却渗着虚汗——这是寒毒入心的征兆。
她抬头环顾四周。洞窟高阔，晶石微光映着祭坛上的凹槽，那形状和九图完全吻合。墙边刻着几行小字，她来不及细看，先将萧景琰平放在地，手指贴着他颈侧试了试搏动，又翻开眼皮查了查瞳孔。
不行，再拖下去，血都要冻住了。
药罐贴在袖中，安静得不像话。之前耗尽念气驯服药人，现在别说回溯之息，连一丝温热都感觉不到。她抿紧嘴唇，伸手从怀中取出拼合好的九图玉牌。铜片边缘还带着一路风雪磨出的毛刺，握在手里有点扎手。
系统的声音这时候响了起来：“检测到‘药鼎续命’条件满足，是否启动？警告：每次激活需消耗宿主三年寿元，且无法逆转。”
她没犹豫：“启动。”
玉牌嵌入凹槽的刹那，地面纹路骤然亮起金光。那些原本黑白交错的地砖像是活了过来，一道道符文顺着缝隙爬升，直连祭坛四角的柱子。空中响起低沉嗡鸣，仿佛有东西从极远处被唤醒。
紧接着，一团虚影在祭坛上方凝聚成形——三足药鼎，通体青灰，表面浮着密密麻麻的针轨纹路。它缓缓落下，稳稳停在高台中央，鼎口朝天，内里幽深不见底。
可就在药鼎落地的同时，叶清欢猛地一晃，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一股撕扯感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像是有人拿钩子在她血脉里抽东西。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节泛白，掌心渗出冷汗，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献气血为引……原来是真的。”她喘了口气，抬手抹掉嘴角溢出的一丝血线。
鼎身上浮现出细密银光，像是一根根无形的针在游走。片刻后，其中一道轻颤了一下，指向萧景琰所在的位置。
成了。
她咬破舌尖，强行提神，又抽出听诊器银簪，在掌心划了一道。血珠滚落，滴在鼎缘的凹槽里，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是热铁遇水。
药鼎震动了一下。
一道金光自鼎口喷出，如绸缎般裹住萧景琰全身。那光芒不刺眼，却带着温度，所过之处，他脸上的青灰色渐渐褪去，呼吸也一点点变得平稳。
叶清欢盯着那一幕，胸口起伏不定，但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值了。
她靠着鼎身坐下，手臂撑着地面才没彻底倒下。视线有些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可她还是死死盯着萧景琰的脸，生怕错过他醒来的那一刻。
金光持续了将近半炷香的时间，终于缓缓收回。药鼎表面的针轨逐一熄灭，只剩下一圈淡淡的余晖绕着鼎口流转。整个洞窟安静下来，只有两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她伸手探了探萧景琰的额头，温度正常了。脉象虽然弱，但不再紊乱，寒毒暂时被压了下去。
“你要是敢在这时候死，我以后再也不救你了。”她低声说，声音哑得厉害。
话音刚落，萧景琰的手指动了动。
她立刻凑近：“景琰？”
他眼皮颤了颤，没睁眼，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嗯”，像是梦里应人。
她松了口气，靠回鼎边，闭上眼缓了缓。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每一块肉都在叫嚣着要休息。但她不敢睡，怕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
药鼎静静立着，表面重新归于沉寂，仿佛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运转从未发生。唯有鼎底一圈暗红纹路还在微微发烫，像是埋着火种。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祭坛边缘那八字铭文上——“九脉归元，鼎启生机”。
母亲当年留下的线索，就是为了这一刻？
她正想着，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药鼎内部传来极细微的震动，不是声响，而是通过地面传来的频率，一下，又一下，规律得像是心跳。
她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发软，根本使不上力。
就在这时，萧景琰的手突然抬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吓了一跳，低头看他。
他眼睛还没睁开，眉头皱得很紧，嘴唇动了动，声音极低：“别……碰鼎。”
她愣住：“你说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比刚才清楚些：“别碰它……它在等你流更多血。”
她心头一震，本能地想抽手，可他的力气大得出奇，扣得死死的。
“你怎么知道？”她问。
他没答，只是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额角再次渗出汗珠，像是在对抗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药鼎的震动忽然加剧。
鼎口深处，隐约浮现出一行扭曲的文字，一闪而逝。她没看清内容，只记得最后一个字，是个“债”字。
她盯着那鼎，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药鼎救了人，但好像……并不感激。
萧景琰的手还在发抖，可抓着她的那只手却越来越紧。他的嘴唇泛白，声音断断续续：“它要的……从来不是你的血。”
她屏住呼吸：“那它要什么？”
他终于睁开眼，眼神浑浊了一瞬，随即清明起来。他看着她，嗓音沙哑：“是你往后每一次救人时，心里的那一念迟疑。”
她说不出话。
他撑着手肘想坐起来，试了两次才成功。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它让你付出代价，不是为了平衡。”他盯着药鼎，缓缓道，“是为了让你开始怀疑——下一次，还该不该救。”
叶清欢怔在原地。
洞窟里静得可怕，连晶石的光都仿佛凝固了。
药鼎表面最后一丝余温散尽，变得冰冷漆黑，像是一口再普通不过的旧锅。
她低头看着自己掌心还未干透的血迹，忽然觉得有点冷。
萧景琰靠在鼎边，喘了几口气，抬手擦掉她嘴角的血痕：“你刚才……是不是差点又割了一刀？”
她没否认。
他叹了口气，声音很轻：“下次，喊我一声。”
她点点头，想笑，却发现脸僵得扯不动。
他抬手抚了抚她鬓边乱发，动作迟缓，却认真：“现在呢？还打算继续往前走吗？”
她望着祭坛深处那条通往未知的通道，沉默了几息，然后慢慢撑着地面站起来。
腿还在抖，但她站直了。
“来都来了。”她说，“总不能空着手回去。”
她弯腰想去捡掉在地上的银簪，指尖刚碰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像是锁扣松动的声音。
她回头。
药鼎底部，一道裂缝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