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进大殿,碎瓦上的血迹已经发暗。叶清欢靠在柱子边,手指还搭在萧景琰的脉上,指腹能感觉到那股寒气在经络里游走,比之前缓了些,但没退。
她把药罐往怀里按了按,罐身还在发热,像是刚从火上取下来。
影卫首领走过来,单膝点地:“二皇子府封了,搜出三百封密信,还有蛊虫容器二十个。残部已降,没人敢动。”
叶清欢点头,声音有点哑:“人证物证看牢,别让一个漏网。”
话刚说完,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禁军统领带着一队人进来,盔甲上沾着灰,脸上有熬夜的疲惫。他走到叶清欢面前,抱拳行礼:“殿下口谕已传,四门封锁,城中无乱。贵妃押入天牢,一句话没说,只哭。”
“哭也没用。”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鼎碎片,边缘那道细纹比刚才明显了一点,像是被什么力量慢慢撑开。
她没再说话,转身扶起萧景琰。他睁了下眼,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钟声又响了。不是警钟,是早朝的钟。
远处传来太监拉长的嗓音:“陛下驾到——”
一群人从主殿方向走来。皇帝走在最前,身上穿着明黄龙袍,脚步很稳。他身后跟着几位老臣,脸色都不太好看。
皇帝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目光停在二皇子身上。那人还躺在碎石堆里,四肢僵直,脸上没了血色。太医上前探了脉,摇头退下。
皇帝没多问,直接走到叶清欢面前。
她松开扶着太子的手,单膝跪地。动作一急,肋骨处传来一阵钝痛,像是有根铁条在里面来回刮。她咬住后槽牙,没出声。
皇帝看着她:“你受伤了。”
她摇头:“不碍事。”
“昨夜若无你,今日这大殿,坐的就不是朕了。”皇帝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沉,“太子护国,你救社稷。功不可没。”
旁边太监捧着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一枚金印,一条紫绶带。
“叶清欢接旨。”皇帝亲自念的圣旨,没让太监代读。
“查逆平乱,力挽狂澜,医术通神,忠义可嘉。特封超品诰命夫人,赐金印紫绶,准出入禁廷,参议医政。钦此。”
她双手接过,金印沉得压手,紫绶带滑过指尖,凉的。
“谢陛下。”她低头,额头几乎贴到地面。
站起来时腿有点软,她扶了下柱子才站稳。
有大臣低声开口:“女子封超品,历代无先例……”
皇帝直接打断:“她若不是女子,你们谁能活着站在这儿?”
那人闭了嘴。
叶清欢没看谁,也没回应。她把金印塞进袖子里,紫绶带缠在手腕上,转身去扶萧景琰。
皇帝看了她一眼,对身边太监说:“传御医,来给太子诊治。”
太监应声要走,叶清欢却开了口:“不用了。”
所有人都看向她。
她说:“他的寒毒现在不能碰其他药,我来就行。”
皇帝沉默两秒,点头:“准。”
她扶着萧景琰往偏殿走。影卫在前面清路,把残破的帘子扯开,腾出一条道。地上全是碎木和瓦片,她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钉子上。
偏殿里有张软榻,她把他放上去,顺手从药包里摸出三根银针。
针尖刚碰到皮肤,药罐突然震了一下。
她停住。
不是回溯之息那种温热感,是短促的震动,像有人在罐底敲了一下。
她低头,发现罐底那道裂痕又亮了一瞬,比昨天夜里更清楚。
她没管,继续下针。
第一针扎进膻中穴,萧景琰闷哼了一声,呼吸重了几分。
第二针落向神阙,她手刚抬起来,药罐又震了。
这次更明显。
她皱眉,把针夹在指间,另一只手悄悄摸向罐子。罐身烫得吓人,像是烧红的铁块裹了层布。
她不动声色,继续扎第三针。
针尾轻轻一弹,真气顺着经络送进去。萧景琰的脸色慢慢缓过来一点。
她收回针,擦了擦额角的汗。这一套做完,她自己先虚了半截。
偏殿门口传来脚步声。影卫首领站在那儿,没进来。
“二皇子醒了。”他说。
她抬头:“说什么?”
“没说话,一直在笑。”
她眼神冷了一下。
“关进天牢最底层,加三道锁链,每天只给水,不准任何人探视。”
影卫首领点头,转身要走。
她又叫住他:“等等。”
她从袖子里掏出药鼎碎片,递过去:“找个稳妥地方收好,别让人碰,也别单独放。它现在……不太对劲。”
影卫首领接过,看了眼碎片上的裂纹:“您怀疑它会自己裂开?”
“我不知道。”她盯着那道缝,“但它和罐子一样,开始发热了。”
影卫首领收好碎片,退出去。
她重新坐回软榻边,看着萧景琰的脸。他眼皮微微颤,像是在做梦。
外面传来欢呼声。百姓知道叛乱平了,开始放鞭炮。一声接一声,吵得人脑仁疼。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街上全是人,有举着灯笼的,有抱着孩子的,有跪在地上磕头的。一个小女孩摔倒了,母亲赶紧把她拉起来,拍掉她裙子上的灰。
那孩子没哭,仰头看着皇宫方向,眼睛亮亮的。
叶清欢看着,手指无意识摸了摸药罐。
就在那一瞬间,罐子猛地一烫。
她眼前闪过画面——不是回溯之息那种清晰记忆,而是一段模糊影像:一片荒地,中间立着九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嵌着一块碎片。风很大,吹得衣角翻飞。有个背影站在中央,手里拿着一只青瓷罐,正往空中抛。
画面一闪就没了。
她喘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不是别人的记忆。
这是……未来的某一刻。
她立刻转身,从药包里翻出一张空白符纸,咬破手指,用血画了个镇魂阵。符纸刚贴上罐底,罐子就不抖了。
她把符纸压实,深吸两口气,回到软榻边。
萧景琰睁开了眼。
“你画符了?”他声音很轻。
她点头:“罐子不对劲。”
“它从来就不只是个罐子。”他抬起手,指尖擦过她手腕上的紫绶带,“你现在是超品诰命了。”
“可我还是得给你扎针。”她把银针收进包里,“而且,我没打算停下。”
“我知道。”他闭上眼,“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她看着窗外的阳光,慢慢说:“先把你的寒毒稳住,然后去太医院。”
“去那儿干什么?”
“拿药。”她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袖,“他们藏了三十年的‘九转还阳方’,该见光了。”
萧景琰没再问。
她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框上,顿了一下。
罐子又热了,但这次是持续的温热,像有人在轻轻握她的手。
她没回头,推门出去。
阳光照在金印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