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库房被盗、惊现“无名客”留书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在栾州城内引发了轩然大波。城门盘查骤然变得极其严苛,兵卒如狼似虎,对进出人等翻查得格外仔细,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恐慌。赵知州的震怒如同阴云,笼罩在全城上空。
然而,这一切对于混杂在城外无数流民中的苏家而言,仿佛只是远处无关紧要的喧嚣。他们甚至能听到旁边其他流民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狗官的钱库被撬了!”
“活该!叫他囤粮抬价!定是惹了哪路豪侠!”
“无名客……干得漂亮!”
苏家人沉默地听着,脸上是与周围人一般的麻木与疲惫,心底却是一片冷然的平静。
巨款在手,却不能直接使用。那些官银有印记,金锭形制特殊,直接拿出来无异于自投罗网。必须将它们转化为不易追踪的铜钱和实实在在的粮食。
“不能在一个地方兑换,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注意。” 高地背人处,苏锐低声与家人商议,“我和小甜分头行动,爹和里正他们稳住队伍。”
“锐儿,甜姐儿,千万小心!” 赵梅忧心忡忡,紧紧握着苏甜的手,“钱没了不要紧,人平安最重要!”
“娘,放心,我们有分寸。” 苏甜反握了一下母亲的手,眼神冷静。
计划定下,行动立即展开。他们利用白天人流相对混杂的时机,再次缴纳高昂的“入城费”,分批混入城中。
苏锐的目标是黑市。他凭借特种兵的敏锐,在鱼龙混杂的背街小巷中,很快找到了门路。接触的过程充满了警惕与试探,对方显然是做惯了这种见不得光生意的人,眼神精明而戒备。苏锐没有多言,只展示了一小块切割下来的、毫无印记的金角。
对方验看成色后,眼中闪过贪婪,但价格压得极低。苏锐并不纠缠,深知黑市规矩,他追求的并非最高利润,而是安全和分散。他连续换了三四个不同的中间人,每次只出手少量金银,兑换成成色混杂的铜钱和一些小额、无记名的银票。
整个过程如同走钢丝,他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多次绕行,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将换来的钱币小心藏好,混入人流返回。
另一边,苏甜的任务则更为精细。她没有去风险更高的黑市,而是瞄准了城内几家背景各异、规模中等的钱庄和当铺。她刻意改变了装束,用灰土略微修饰了面容,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替主家跑腿的、不起眼的小丫鬟。
她选择的策略是“化整为零”和“以物易物”。她不会在同一家店兑换超过一定额度的金银,通常是事先切割好的、形状不规则的小块,有时兑换铜钱,有时则直接要求以市价(尽管依旧畸高)购买粮食。
“掌柜的,我家小姐体弱,想换些精细米粮熬粥,这是老夫人赏下的金戒指,您看看能换多少?” 她在一家当铺,怯生生地递上一枚样式古朴、被巧妙拗断戒圈、看不出原貌的金戒指。
掌柜的掂量着金子,又看看眼前这面黄肌瘦的小丫头,虽有疑虑,但金子的成色做不了假,加之最近城中富户也多有变卖细软度日的,便也没多想,按规矩折价,给了她一小袋白米和些许铜钱。
苏甜千恩万谢地离开,转入下一条街,又进入另一家粮店,用几颗小银角子,购买了一些更耐储存的杂粮和豆类。
她穿梭在不同的街区,变换着说辞,谨慎地控制着每次交易的量,将来自州府库房的“脏银”,一点点地、无声无息地注入到栾州城复杂的经济脉络中,换回生存所必需的硬通货和粮食。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她刚离开一家钱庄,就感觉似乎有人尾随。她心中一惊,立刻钻进一条热闹的杂货街,利用人群掩护,七拐八绕,又迅速躲进一家成衣铺假装看布匹,直到那可疑的身影消失,才敢出来。
而一家粮店的伙计见她一个弱女子拿着银子买粮,眼神闪烁,似乎想欺她无知压价甚至动歪心思。苏甜立刻表现出惶恐不安,大声说着“我哥哥就在外面等着”,并作势要离开,那伙计才悻悻作罢,按市价卖了粮。
每一次交易都如同一次微型的冒险,考验着她的镇定、机变和耐心。
当夕阳再次西沉,兄妹二人在约定好的隐蔽角落汇合时,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完成任务后的沉稳。
苏锐带回了几大串沉甸甸的铜钱和一些匿名的银票。苏甜则通过空间暗中中转,已经将兑换来的部分粮食分批转移到了城外高地附近几个预先看好的、隐蔽的藏匿点。
他们没有动那笔巨款的冰山一角,却已经成功地将部分“死钱”变成了可以流通、可以活命的“活物”。
“第一步,完成了。” 苏锐清点着铜钱,低声道。
苏甜点了点头,望向城外那片绝望的营地。接下来,就是如何将这些来自贪官、取自于民的财富,真正地、“还”之于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