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厚重的墨色绒布,将白日的荒芜与挣扎彻底掩盖。苏家四口(苏锐尚未归来)蜷缩在一处背风的岩石缝隙里,缝隙狭窄,仅能勉强容身,但总好过完全暴露在野外刺骨的寒风之中。
白日里那些酸涩的野果和寡淡的块根,早已消化殆尽,胃里空瘪得发慌,阵阵灼痛。疲惫和饥饿如同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苏工和赵梅紧紧靠在一起,互相汲取着微薄的体温。苏甜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试图用睡眠抵抗饥饿,却收效甚微。苏文靠在姐姐身边,呼吸微弱,似乎连保持清醒都耗费着他巨大的力气。
寂静的夜里,只有风穿过石缝的呜咽声,以及远处不知名野兽偶尔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嗥叫。
就在这死寂与压抑几乎要将人逼疯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
那声音很轻,像是什么小动物在哀鸣,又像是……孩子的哭泣?
苏甜猛地抬起头,侧耳倾听。赵梅也警觉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将身边的苏文往怀里搂了搂。
“娘……好像……有孩子在哭?”苏甜用气声说道,声音带着不确定和一丝莫名的寒意。
苏工也听到了,他眉头紧锁,缓缓坐直了身体,示意大家噤声。
那哭声更加清晰了一些,微弱、沙哑,充满了无助和绝望,仿佛随时会断气。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他们藏身岩石不远处的另一簇枯草丛后。
是人?还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这种地方,任何异常都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我……我去看看。”苏工咬了咬牙,拿起手边的柴刀。他不能放任不管,万一是人,万一……他不敢深想。
“爹,小心。”苏甜紧张地低语。
赵梅脸色发白,想阻止,却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她知道丈夫的决定是对的,但这风险……
苏工猫着腰,借着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摸去。他的心跳得很快,握着柴刀的手心沁出冷汗。
拨开一丛半人高的枯黄蒿草,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在原地,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只见在草丛后的凹坑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男童,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了泥土和污渍,小脸脏得看不出原本肤色,双眼紧闭,只有那微微张开的、干裂起皮的嘴唇,还在发出如同小猫般的、断断续续的呜咽。他瘦得皮包骨头,露出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在他身边,没有任何大人陪伴的影子,只有一个被打翻的、空空如也的破瓦罐。
这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或者说,他的家人,可能已经……不在了。
苏工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闷又痛。他经历过战火,见识过生死,但直面一个如此幼小生命的凋零,依旧让他感到窒息般的难受。
他蹲下身,伸出手,颤抖着探向孩子的鼻息。
还有一丝微弱的温热。
还活着!
“孩儿他娘!甜妞!”苏工猛地回头,压低声音急促地喊道,“快过来!是个孩子!还活着!”
赵梅和苏甜闻声,也顾不得害怕,连忙跑了过来。看到凹坑里那孩子的惨状,赵梅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她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
“天杀的……这……这造的是什么孽啊……”她几乎是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轻飘飘的孩子抱了起来。孩子的身体冰凉,在她怀里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苏甜看着那孩子奄奄一息的模样,鼻子一酸,也红了眼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依旧饥饿的肚子,又看了看母亲怀里那气息微弱的孩子,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悯交织在心头。
“水……快,给他点水……”赵梅带着哭腔催促。
苏甜反应过来,连忙拿出那个小陶瓶,里面是所剩无几的、混合了空间清水的救命水。她小心翼翼地,将瓶口凑近孩子干裂的嘴唇,滴入几滴。
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水分的滋润,喉咙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呜咽声停歇了片刻。
“怎么办?工哥,我们……”赵梅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丈夫,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询问。他们自己都朝不保夕,再带上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
苏工看着妻子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自己面黄肌瘦的儿女,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沉默着,岩石缝隙里,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孩子微弱的喘息。
夜半哭声,可怜幼童。
这突如其来的遭遇,将一道残酷的选择题,赤裸裸地摆在了苏家四口面前。救,还是不救?这不仅仅是良知的考验,更是关乎他们自身能否活下去的、无比现实的抉择。冰冷的夜色,仿佛变得更加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