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玛拉返程的全程都垮着一张脸,反常地没有直接和方既明抱怨,只是坐在车驾里,用那种颇具压迫感的眼神盯着方既明。
没有厚重刘海的遮挡,此刻的达玛拉倒不显得阴郁,但那上位者的气息却是一点不少。
达玛拉的心思什么时候也需要靠猜了?跟上一条时间线里那个心思难测的苏丹达玛拉似的。
但现在的方既明可懒得猜,直接问道:“怎么了?”
达玛拉本来不打算回答,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愉悦起来。
他把那收着觉得不自在的长腿随意地蹬到对面座椅上,指背托着下巴,慵懒地斜靠在窗边,笑道:“没事。”
真是莫名其妙。
回到房间,达玛拉燃起灯,坐到床边,似笑非笑地望向方既明:“刚刚,我又闻到你回来时,身上两股特别的味道了。所以……你之前不来找我,原来是去陪他们俩玩了。”
这家伙,年纪轻轻,给人施加心理压力的本事倒是不小。
达玛拉既然都猜到了,方既明本也没打算否认……
但总不能实话实说,承认那俩孩子确实比达玛拉省心,也比当时的他更需要帮助吧?
万一达玛拉因此不爽,转头去针对奈费勒和伊曼就不好了。
“他们是我朋友。”方既明顿了顿,试图来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你鼻子怎么那么灵,狗狗变的是不是?”
达玛拉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哼了一声:“我是不是,你还不清楚吗?”
他说着,忽然伸手,将方既明拉了过来,像只大型犬一样,把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方既明无奈地摸摸他浓密硬质的卷发,也没反抗。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不就是想把他身上的气味也沾上来嘛,很公平……
但是,达玛拉为什么开始扯他的衣带了?!
好在方既明的衣物是由魂力化的,根本扯不开。
达玛拉见状,干脆握住方既明的手腕,将他压向自己的床,开始动手动脚。
方既明再迟钝也意识到问题不对劲了。
不是!他绝对没这样教过达玛拉啊!上条时间线的记忆还没还给他呢。
达玛拉怎么连魂都不放过啊?
他闪到了房间另一端。
达玛拉身下一空,低笑一声,坐起身看向他:“为什么不行?我技术很好的。”
这条时间线的达玛拉倒确实……
方既明摇摇头:“这不是技术好不好的问题,我的技术也很好。”
达玛拉上下打量他几眼,满脸不信:“你?我不信。”
他方既明可是得了阿尔图真传,真的很厉害的好吧!
方既明差点就想证明一下自己,轻咳一声拉回正题:“重点不在这。我们不应该这样。”
达玛拉偏过头,脸上笑意更浓:“君臣之间,这很正常。”
方既明莫名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自己把他教歪了,是这个扭曲的社会背景带坏了他。
这个帝国的君臣关系确实时常混乱不堪。
先前阿卜德就因为过于貌美,差点被穆拉德幸进,还是方既明暗中周旋了几次,阿卜德才幸免于难。
都怪他爹!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已经预定苏丹之位了是吧?但我又不是你的臣子,我是你的老师。”
达玛拉舔了舔嘴唇,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不是更有意思了吗?”
方既明扶额。
完了,达玛拉的脑回路怎么和上条时间线越来越像了?
这是搁这儿解锁什么床伴身份图鉴呢?
他这十几年不会白忙活了吧?
方既明叹了口气:“你就不怕把我吓跑了,再也不回来?”
达玛拉笑了起来,笃定道:“你应该带不走他们两个人吧?或者说……他们愿意跟你走吗?”
哦!方既明看出来了,敢情这家伙早就存了这个心思,现在是终于找到了他的软肋,才敢动手的是吧?
真想不到,他,达玛拉,这还没正式上位呢,就开始算计起他的好老师了。
真是只坏猫!
气势上绝不能输。
方既明瞪了他一眼:“我大可以扶别人上位。他们不仅不会伤害我看重的人,还会好好捧着他们。”
达玛拉脸上闪过一瞬的不可置信。
方既明不可能不知道,若是让其他人上位,自己就彻底无路可走了。
就算对方看在方既明扶持的份上手下留情,以自己的实力和过往,最轻也得是被流放的下场。
所以,方既明不仅不信任他,还觉得那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比自己重要得多??
愤怒、无措,夹杂着些许难以言喻的委屈涌上心头。
达玛拉真想揍他一顿,却知道方既明完全可以虚化躲开。
一时间,他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从未设想过方既明会这么做……他以为方既明会相信他,相信那只是一时的气话,而不会真的付诸行动。
他要是真想这么做,就不会边生气,边帮方既明抬奈费勒!
他早已接受了父亲忌惮他、嫉妒他、将他视为竞争对手,从未将他当作儿子;母亲将他当作振兴家族的工具,只在偶尔才流露出几分微薄的怜爱。
他早知道他们不在意自己,但他不在乎,因为他有方既明啊。
他会被无条件地关爱、被深刻地理解、被视为独一无二的存在。
可现在,就连方既明也有了更重要的人,并且不再相信他了。
是从一开始就不在意,还是仅仅因为自己刚才做错了?
可是,“遇到喜欢的人就去追”,这明明是方既明自己教他的。
方既明又没具体教他怎么追。
而方既明并不觉得自己说得过分。
达玛拉先用他在意的人来威胁,他自然要以牙还牙,威慑住对方,以免达玛拉真的去打压他的朋友。
有着上一条时间线达玛拉作为第一印象,方既明确实对他不够信任。
若按方既明过去的处理方式,或许会借着达玛拉对他的感情,就此一走了之,让达玛拉自己去猜、去后悔、去难过、去反思。
而他自身则能共情到达玛拉的难过,甚至会产生一种微妙的……愉悦的心疼。
但这招对不喜欢自己、讨厌自己的人根本无效,本质上只是通过伤害对方,来证明自己在别人心里的重要性罢了。
方既明看着达玛拉耷拉着脑袋、罕见地流露出手足无措的模样,飘上前拍了拍他的头:“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对我的感情,可能正是因为我是从小带你长大的老师。”
他觉得此刻说纯粹的心里话效果不一定好,便组织了一套更稳妥的言辞:
“首先,我真心感谢你对我的信任。知道我在你心中有一个特殊的位置,这让我觉得我们曾经的相处都是值得的。
“我不仅是你的老师,同时也扮演了你长辈的角色。你对我产生的这种……感情,它非常像爱,因为它包含了依恋、信任和崇拜,是一种更接近于亲情的爱。我不会轻视你对我的这份感情。”
达玛拉缺乏其他健康的亲情作为参照,便很容易将这种复杂的依恋误认为是爱。
而达玛拉此刻气的根本就不是方既明的拒绝,他几乎没听进去后面那些话,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整个人一大只倒进床里,背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方既明,明显不想理他。
方既明在床边坐下:“我也会有情绪,会对你的行为做出不同的反应,可能会凶你、会不理你、甚至会惩罚你……而且,我也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就像你有你的朋友们一样,但这不会减少我们之间的信任与联结。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是无不会被别人取代的重要。就算你将来无恶不作,到了我必须亲手解决你的地步,你对我而言依然重要。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达玛拉似乎被这话勉强哄好了一点,微微转过点身,看向方既明:“那……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