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图拎着一个血迹斑斑的巨狼头颅，求见今天本该休息的苏丹。
他以“征服了一头为祸山林的巨狼”为名，成功折断了那张铜征服。
野兽的血，哪怕是一头凶猛的巨狼，也已经没法给苏丹带来任何新鲜感了。
他百无聊赖地瞥了一眼，目光却在那双残留着凶戾的狼眼上停留了片刻，突发奇想地想知道，巨狼能不能当狗养？
“巨狼……”苏丹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回荡，带着残忍的好奇，“能不能当狗养？”
苏丹没有在意阿尔图的答案，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皇家猎场。
就在这时，他想起了方既明。自从特许他获得爵位之后，确实好久没见到他那副被自己一个小小地举动就能吓腿软的有趣模样了。
一个更有趣的点子浮上心头。
“把那个……什么明，”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小明？对，方既明，叫来。让他立刻滚过来。”
……
方既明此刻正裹着温暖的被子，缩在床榻上，美滋滋地数着钱袋里的金币。
哲瓦德今天倒是识相，玫瑰奶露的分红有沉甸甸的三十枚金币，加上限量售卖茶叶得来的十枚金币，叮当作响，悦耳极了。
他刚把金币藏好，准备缩回被窝享受一个美好的回笼觉……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家仆有些惊慌的声音穿透门板：“方既明大人，宫里的侍卫来了！传苏丹陛下口谕，命您即刻觐见！”
方既明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心脏狂跳。狗苏丹？！这个煞星怎么会“大周末的”突然想起他？
回笼觉的美梦碎了一地，他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胡乱抓起一把金币揣怀里，边走边用手梳理梳理头发，刚离开宅邸，就被门外如狼似虎的侍卫半推半搡地带走了。
他被一路“护送”到苏丹的面前时，气息还没喘匀。
这地方似乎是猎场的准备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和硝制皮革的味道。墙壁上挂满了各种猛兽的头颅；脚下踩着的是厚实的熊皮地毯，边缘还残留着利爪的痕迹。
苏丹此时正饶有兴致地在武器架前踱着步，似乎在纠结待会要用哪把弓箭。
看到方既明狼狈慌张的样子，苏丹的恶趣味得到了满足。
他慢悠悠地开口：“小明，听说你又捣鼓出了什么新东西？”
方既明头皮发麻，赶紧躬身行礼：“陛下手眼通天，臣昨日刚研究出奶茶的配方，本想着看看合不合当地口味，然后再斟酌是否要献给您。”
从刚刚抓的那把金币里摸出六个，双手奉上：“今日臣刚收到玫瑰奶露的分红，本想上朝时带给陛下。正巧陛下召见，便顺路送来给您。”
苏丹让人收下了这几枚金币：“跟着阿尔图卿混了些时日，这讨人欢心的本事见长啊。”
方既明头低的更深：“能让陛下开心，是臣的荣幸。”
“既然如此，”苏丹随手指向墙壁上挂着的一个硕大的狮子头：“想让朕开心，你能让它变得有意思点吗？比如……让它活过来，学会摇尾巴？”
方既明顺着苏丹的手指，看向墙上挂着的狮子头，和狮子死不瞑目的干瘪眼睛对上了，胃里一阵翻腾：“陛……陛下……这……死物如何能复生？臣不会那等邪恶的魔法，微臣做不到啊！”
“死物当然不行，”好在苏丹只是想看看他被吓到的样子，抄起一把弓，随意地拉了拉弓弦，“活的不就行了。猎场里刚送进去几头活的，个头还挺大。走，陪朕去散散心。”
说着，又随手拿下一把弓抛给方既明。
方既明下意识伸手去接，却低估了那弓的分量，沉重的弓身带着惯性压得他双臂一沉，整个人被压得一个趔趄，腰差点折断，才勉强没让这御用之物摔在地上。
他憋红了脸，艰难地抬头，声音都变了调：“陛……陛下！这弓……臣实在拿不动啊！”
苏丹眉头微蹙，显出几分不耐：“这点力气都没有？”他挥挥手，像打发一个无用的废物，“给他换把短弓！”
方既明如蒙大赦，赶紧扭头，拼命朝旁边的侍卫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把手上这把要命的“祖宗”接过去放好。
可那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如同石雕，对眼睛都快要抽筋的方既明视若无睹——谁敢在苏丹没明确指令前擅自碰御弓？
方既明急得额角青筋直跳，只能硬着头皮转回来，哭丧着脸：“陛下……那这把……”
苏丹只是漫不经心地扬了扬下巴，背后的侍卫便会意，从方既明手中拿过弓放回了兵器架上，方既明这才如蒙大赦地松口气。
……
围猎场入口。
近卫法里斯已经备好了马，在外面等待时，还在亲昵地抚摸着马匹的鬃毛。
苏丹自然地翻上他那匹黑的发亮的马，双腿一夹马腹，骏马便听话地冲了出去。
而方既明还不会单手上马，只好先将弓递给正准备上马的法里斯：“法里斯大人，麻烦您帮我拿一下。”
方既明爬上马，法里斯面无表情地将短弓和一个装着寥寥几支箭的箭筒递还给他。
方既明匆匆道了声“谢了兄弟”，法里斯只是微微颔首，旋即策马，如一道影子般迅速追上了苏丹。
方既明只能硬着头皮，一边努力控制着平衡，一边赶紧加速，才勉强跟在苏丹侧后方，这还是他第一次骑这么快的马。
在这片皇家猎场里，温顺的小动物只会是猛兽的餐食，而只有猛兽才配成为苏丹的消遣。
苏丹似乎对这片土地对地形了如指掌，目光四处扫视的同时“马作的卢飞快”。
法里斯则默契地在前方驱赶着猎物，将它们逼入苏丹的最佳射界。
方既明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累赘，既要拼命跟上，又要提防随时可能从暗处扑出的猛兽。
他紧握着那把轻巧的短弓，毫无狩猎的心思，只求别被这两个武力值爆棚的家伙甩下，变成猛兽的盘中餐。
但随着往林间深入，地形愈加复杂，灌木丛生，低垂的枝桠不时抽打在他身上。
他既要控马，又要躲避障碍，手忙脚乱，很快就被甩开了一大截。
前方苏丹和法里斯的马蹄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林叶的簌簌声和鸟鸣声中。
“等等，陛下！等等我啊！”方既明徒劳地喊了两声，回应他的只有空寂的回响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勒住马，破罐子破摔，反正都跟不上了，就慢慢走呗，总能碰上回程的。
四周是望不到头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绿幕，他驱马在林中缓缓前行。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细微的声音自身后钻入他的耳朵——极其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枯枝被踩断。
方既明调转马头，循声望去——就在距他约十步远的一片浓密阴影下，一双琥珀色的兽瞳正死死地锁定了他，那是一只体型庞大的花豹！
它在斑驳的光线下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流畅的肌肉线条紧绷着，正压低身体，尾巴微微摆动，无声无息地匍匐前进，显然已经将他视为唾手可得的猎物！
方既明心头一紧，但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强敌，不会在这种时候怕的脑子一片空白。
还好只是只豹子，不是那皮糙肉厚的巨熊，他可以应付！
激活一张防御阵法，避免因失误而受伤。
同时抽出一支箭搭在短弓上，瞄准花豹。
花豹似乎被这孱弱猎物的反抗激怒了，后腿发力，带着腥风直扑而来！
“咻——！”弓如霹雳弦惊。
几乎在方既明松弦的刹那，另一道更凌厉的破空声擦着他的耳际呼啸而过！
“噗！噗！”
两声闷响！两支箭矢同时贯入花豹的脖颈！
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两支箭矢同时没入了花豹的脖颈。
在巨力的冲击下，那只腾空扑来的花豹失去了前冲的势头，翻腾着落在方既明马前几步远的地上，四肢抽搐，琥珀色的瞳孔迅速失去光彩。
他有一种被抢人头的感觉，愕然回头望去，苏丹正端坐在他那匹黑马上，朝他走来。
阳光穿过枝叶落在他身上，而他胸前的金链在阳光下刺眼地晃动着，随着马匹的起伏划出耀眼的弧线。
方既明强迫自己把视线钉那匹黑马的脑袋上，心里默念：“不要看那里，不要看金链子，不要看晃动的金链子……”
简直是地狱级“不要看那里挑战”。
“爱卿，怎么这么不小心？”
哦！方既明悟了——苏丹以为他差点命丧豹口，但被神兵天降地救了！
他故作惊魂未定地回过神，声音带着颤抖：“多……多谢陛下救命之恩！”
法里斯已经利落地将花豹尸体甩上自己马背。那马背上已堆了不少猎物。
苏丹继续搜寻着，随口问法里斯：“不是说送来了几头巨狼？怎么还不见踪影？”
方既明策马跟在后面，心里还是止不住想苏丹戴着链子骑马是什么感觉，心不在焉地接话：“许是被陛下的赫赫天威震慑，不敢出来了吧？”虽然苏丹没问他，但这奉承显然还算顺耳。
又猎杀了几头猛兽后，苏丹的烦躁几乎写在脸上。
终于，他们发现了目标——一头体型远超寻常野狼两三倍的巨狼！
它饿得肚皮紧贴脊骨，正全神贯注地潜伏，准备扑杀前方一只小鹿。
苏丹嘴角勾起笑意，举弓两箭连发！箭矢并非射向要害，而是精准地穿透巨狼的尾巴，将它钉在身后的粗大树干上！
小鹿被惊得三两下跳走了，没人理会它。
巨狼又痛又怕，疯狂挣扎、嘶吼，甚至回头撕咬自己的尾巴，试图断尾求生。
法里斯策马上前，他未用粗暴的手段，反而低声发出几个古怪的音节，用手轻轻抚过狼头，趁巨狼被安抚时暂时呆滞的机会，熟练地给它套上了结实的皮嘴套和镶有铜钉的项圈。
取下钉住尾巴的箭时，巨狼立刻想逃，却被法里斯用惊人的臂力死死拽住的牵引索。
法里斯翻身上马，巨狼被拖拽着，四肢徒劳地刨着地，脖颈一圈的皮毛在项圈的拉扯下堆到了脸上，发出不甘的呜咽。
苏丹满意地笑了，带着两人一狼，径直来到了斗兽场。
此时方既明还有些茫然，以为自己不过是被苏丹抓来陪玩的呢，直到苏丹命令道：“小明，朕封你为‘临时御狼官’。就由你来教教它，怎么当一条听话的……狗。”
方既明懂了，这是阿尔图用巨狼折了征服卡后，苏丹想把巨狼训成狗的事件。
但训狼就训狼，来斗兽场干什么？这分明是送他进饿狼口中当开胃点心！
方既明推敲了一番苏丹的用意，像阿尔图那样能精准地讨好他，懂他的有一个就行，再多就无趣了。
苏丹喜欢的是看他深入骨髓的恐惧、瑟瑟发抖的模样。
而此刻苏丹更想看的，是他面对饿狼时，是更怕狼，还是更怕违背自己的命令！
他扑通一声，赶紧跪在苏丹面前：“陛下，驯兽这种事应该让法里斯大人来啊！”
苏丹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嗯？”
方既明浑身一颤，赶紧匍匐下去：“臣，臣遵命……”
他战战兢兢地爬起来，飞快地摸走了法里斯手中的牵引绳、项圈和那个皮嘴套——苏丹并未阻止这点小动作。
他靠着斗兽场冰冷的石壁，几乎是蹭着挪进了场地中，他觉得自己演技简直炉火纯青。
巨狼被解开束缚推了进来，尾巴的伤口已被简单上药包扎。但剧痛和囚禁彻底点燃了它的凶性！
方既明脑子转的飞快：用困阵困住它慢慢磨？苏丹会觉得索然无味。
苏丹想把它当狗养，它不能流血，那血……只能自己流了！
饿狼看到眼前的美味，眼中凶光暴涨，无视尾巴的疼痛，后腿发力，直扑方既明，巨力将他狠狠撞在石壁上。
方既明用尽全力，将手中的绳索死死卡进狼嘴！硕大的狼头被暂时拦住，腥臭的涎水滴落。但锋利的狼爪轻易撕裂了防御法阵的残余效力，狠狠嵌入他的肩臂！
剧痛袭来，方既明第一个念头竟是：“完蛋！这鬼地方没有狂犬疫苗啊！”
他忍着剧痛狠踹狼腹，巨狼被踹开，在方既明肩上扯出几道血口，鲜血从中汩汩涌出。
血腥味让巨狼更迫切地想撕碎眼前的猎物。
观众席上已经开了盘口，苏丹兴致勃勃地随手将方既明“孝敬”的六枚金币全押在了他身上。
苏丹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下的表演。
为了观赏性，方既明只能隐晦地运用法阵辅助。
一场惨烈的搏斗上演，他狼狈地翻滚、躲闪，艰难地与巨狼周旋。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最终，在他拼尽全力、几乎虚脱的状态下，才“侥幸”地将嘴套和项圈重新套回巨狼头上，用绳子将它勉强拴住！
苏丹爆发出兴奋的大笑，为自己押中的胜者鼓掌。
很显然，这番鲜血淋漓的表演让他很满意。
夜色已深，按照惯例苏丹该回宫了。
苏丹志得意满地起身，对着场下浑身浴血、奄奄一息的方既明朗声道：“方既明卿，明日清晨朕要看到它学会‘坐下’！”
他带着意犹未尽的笑容转身离去。
方既明瞄到苏丹的身影消失，龇牙咧嘴地倒抽冷气：“嘶……！疼死老子了！”赶紧掏出仅剩的两张治愈法阵激活。
柔和的光芒笼罩伤口，大部分皮肉伤迅速愈合，他想了想，将狰狞的疤痕留在身上。
扶着墙站起来，看着那头依旧挣扎个不停的巨狼，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