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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迷途

时值大梁永昌十七年,夏末秋初。

赵客,一个来自南方小城的年轻画师,正迷失在一片茫茫的群山之中。他本欲前往郡城投奔故友,谋求一个绘制壁画的机会,却不想在途中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冲垮了必经的木桥,也冲散了他与同行的商队。待水退之后,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四周皆是陡峭奇崛、云雾缭绕的青色山峦,高耸入云,仿佛连接天际。

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艰难地穿透浓密的、泛着湿气的山林雾气,给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紫色。空气潮湿而闷热,弥漫着草木腐烂和泥土的腥气,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若有若无的甜腻味道,像是某种不知名的花香,又像是……某种东西在暗处发酵的气息。

赵客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里面只有几卷画稿、一支笔、一块干粮和一小袋碎银。他自幼学习绘画,于山水一道颇有天赋,此刻虽身处险境,心中却仍有一丝庆幸——这从未见过的奇险峰峦,倒是绝佳的写生素材。然而,随着天色渐暗,山中的寒意渐起,雾气越来越浓,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他心中也不免生出恐惧。

他记得商队主人曾告诫过,这一带山脉名为“青嶂山”,山中地形复杂,气候多变,常有瘴气弥漫,更有樵夫猎户口中相传的“山鬼”、“木魅”之说,劝诫外人莫入。当时他只当是无稽之谈,如今身临其境,才知传言非虚。

“有人吗?”赵客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空洞,随即被浓雾吞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决定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暂避一夜。凭借着画师对地形的敏锐观察力,他注意到不远处似乎有一条被踩踏出来的小径,便摸索着循迹而去。路径异常难行,藤蔓缠绕,荆棘丛生,不时有冰凉的露水滴落在他脸上、颈间,激起一阵寒颤。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稀疏的星光透过浓雾勉强提供一点微弱的光亮。周围的树木奇形怪状,枝桠虬结,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脚下的泥土松软湿滑,好几次他都差点摔倒。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仿佛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之际,前方的雾气似乎稍微淡了一些,隐约透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走近一看,竟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古庙。庙门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门框,如同巨兽张开的嘴。庙内漆黑一片,只有角落里似乎堆放着一些枯枝败叶,隐约有微弱的火星一闪而逝。

“有人家?”赵客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进去看看。至少,这里能遮风挡雨,或许还能找到一丝人烟。

他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庙宇的规模不大,看样子曾经供奉过某位山神或土地,但此刻早已荒废。正中央的供桌早已坍塌,神像更是只剩下了半截模糊的底座,上面爬满了青苔和不知名的菌类。墙壁斑驳脱落,露出里面黑色的砖石。

赵客借着微弱的天光,摸索着走进庙内。他不敢点火,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靠着一根还算粗壮的柱子坐下,从行囊里摸出那块干硬的麦饼,就着冰冷的露水,艰难地啃着。干粮的味道并不好,但此刻在他口中却如同珍馐。

四周静得出奇,只有他自己的咀嚼声和心跳声。雾气似乎更加浓厚了,将整个破庙包裹得严严实实,仿佛与外界隔绝。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腻气味似乎也变浓了,充斥在空气中,让人闻之欲呕。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庙内残存的烛火(如果那火星算作烛火的话)似乎闪烁了一下,尽管并没有真正的火焰。赵客打了个寒噤,抬头望向庙宇深处。黑暗中,他似乎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在晃动,又像是眼花看错了。

“错觉,一定是太累了。”他低声安慰自己,裹紧了单薄的衣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休息。

然而,疲惫并未带来安稳的睡眠。他似乎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被困在一个无边无际的迷宫里,到处都是粘稠的、散发着甜腻臭味的液体,耳边充斥着低沉的、如同叹息又如同呜咽的声音,还有无数双冰冷湿滑的手在拉扯他的四肢……

他猛地惊醒,冷汗浃背。发现自己仍然蜷缩在柱子旁,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浓雾似乎消散了一些,可以看到庙外模糊的树影。

“还好,只是个梦。”赵客松了口气,但昨夜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和甜腻的气味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让他心有余悸。

他决定不再停留,天一亮就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目光扫过这座破败的古庙。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落在了供桌残骸旁边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似乎放着一个小小的、用黑布包裹着的东西。

第二章 黑布包裹

出于好奇,赵客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那东西被一块洗得发白的粗麻布紧紧包裹着,放在一堆枯叶和尘土之中,显得有些突兀。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其捡了起来。包裹入手沉甸甸的,形状不规则,似乎是一块石头,又似乎是别的什么。

他解开麻布,里面的东西让他微微一怔。那并非石头,而是一块巴掌大小的、色泽深沉的木牌。木牌的材质非金非玉,非石非木,触手冰凉,表面光滑,却又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复杂的纹路。这些纹路看起来并非雕刻而成,倒像是自然生长出来的一般,蜿蜒盘旋,构成一种难以理解的图案。木牌的颜色深邃,几乎呈墨黑色,在晨曦微弱的光线下,隐隐泛着一丝幽暗的光泽。

更让赵客感到不安的是,木牌的中央,似乎镶嵌着一小块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物体,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仿佛拥有生命。

“这是……什么?”赵客皱紧眉头,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木牌散发出的气息,阴冷而诡异,与他昨夜噩梦中感受到的甜腻气味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他仔细端详着木牌上的纹路,试图从中找出一些线索。这些纹路极其古老,隐约能看到一些类似符箓的影子,但又充满了邪异和不祥。他曾在古籍中见过一些记载上古邪物的图画,其中的符号与这木牌上的纹路颇有几分相似。

“难道是……某种镇邪之物?”赵客猜测道。但如果是镇邪之物,为何会被随意丢弃在这座荒废的破庙里?而且,它散发出的气息,更像是某种邪恶力量的源头,而非克制之物。

他越看越觉得心惊,直觉告诉他,这东西绝对不是善物,最好尽快将其丢掉,远离此地。

就在他准备将木牌重新包好,扔到庙外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赵客心中一惊,连忙将木牌揣入怀中,闪身躲到那根粗大的柱子后面。

脚步声在庙门口停顿了一下,接着,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响起:“老朽李老头,住在对面的山坳里。这位小哥,可是昨日遇到的那位画师公子?”

赵客屏住呼吸,心中疑惑,这老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他犹豫着要不要回应。

只听那声音继续说道:“小哥莫怕,老朽并无恶意。只是昨日山洪暴发,听说有商队遇险,老朽放心不下,便出来看看。今日晨起,看到这边有动静,便过来瞧瞧。”

赵客听对方语气诚恳,不像坏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定了定神,从柱子后走了出来,对着庙门口的方向拱手道:“正是晚生赵客。多谢老丈挂念,在下无碍。”

只见庙门口站着一个身材佝偻的老者,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眼神浑浊,手里拄着一根弯曲的木杖。他身后还跟着一条瘦骨嶙峋的黄狗,正警惕地嗅着庙内的气味。

“小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老头点点头,浑浊的眼睛打量着赵客,“只是这荒山破庙,不是久留之地。山中瘴气厉害,夜里有‘东西’出没,公子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瘴气?夜里的东西?”赵客心中一动,这老丈的话印证了他昨夜的遭遇和担忧,“老丈,此话当真?山中究竟有何古怪?”

李老头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唉,说来话长。这片青嶂山,自古就不太平。山中有瘴疠之气,人吸入过多便会头脑昏沉,浑身无力,严重的甚至会丢了性命。更可怕的是……”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一些,“山中传闻,有山鬼作祟。那东西,似人非人,似魅非魅,喜欢在夜间出没,专挑落单的旅人下手。被它缠上,就再也没活着出去的。”

赵客听得心头发毛,联想到昨夜的噩梦和那诡异的甜腻气味,难道……?

“那……那老丈您为何还敢在此行走?”赵客忍不住问道。

“老朽从小生长在这里,对山里的路熟,也知道一些避讳。再说,”李老头指了指身后的黄狗,“有‘阿黄’陪着,多少也能提个醒。那东西……似乎有些怕狗。”

赵客看了一眼那条蔫头耷脑的黄狗,实在看不出它有何威慑力。

“小哥若是信得过老朽,不如随我一同回村。虽然简陋,但总比这荒山野岭安全些。”李老头发出邀请。

赵客心中感激,正欲答应,却忽然想起了怀中的那块黑色木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木牌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警惕起来。

“多谢老丈美意,只是晚生还有要事在身,必须尽快赶到郡城。待晚生办完事后,定会再来拜访。”赵客婉拒道。

李老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也没有强求,只是点了点头:“也好。只是小哥务必多加小心。记住,入夜之后,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应和,不要四处张望,尽快寻个坚固的地方躲藏。若是在山中迷了路,切记,看到有光亮的地方,千万别去,那很可能是引诱人的‘鬼火’。还有……”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如果闻到那股特殊的甜腻气味,或是看到白色的影子在林间飘荡,千万别慌,守住心神,默念‘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或许能暂时避开。总之,千万,千万莫要好奇,莫要靠近!”

李老头一口气说了许多警告,显然对这些事情极为忌惮。赵客一一记在心里,再次道谢。

“老丈保重,晚生告辞。”

说罢,赵客不再停留,转身走出了破庙。李老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嘴里低声嘟囔着什么,随后带着黄狗,也缓缓消失在晨雾之中。

赵客重新踏上了山路。有了李老头的警告,他更加小心谨慎。他回忆着老丈的话,那“甜腻气味”、“白色影子”、“鬼火”,以及那块散发着同样甜腻气息的神秘木牌……这一切似乎都指向同一个源头——山鬼,或者说,是传说中的“魍魉”。

他将怀中的木牌掏出来,再次仔细审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座破庙里?它和山中的魍魉又有什么关系?是镇物,还是……祭品?

阳光透过稀薄的雾气,照亮了前方的道路。赵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继续前行。他必须尽快离开这片诡异的青嶂山。

然而,他并不知道,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那块不祥的木牌,如同一个潘多拉魔盒,已经被他无意中打开了一条缝隙。无形的丝线,已经开始缠绕上他的命运。

第三章 阴风鬼影

离开破庙后,赵客并未立刻走出山林。他发现自己又一次迷失了方向。李老头并未给他指明具体的路径,或许是出于善意的隐瞒,或许是他自己也不确定。茂密的森林遮天蔽日,即使白天,光线也显得昏暗压抑。四周的景物看起来都差不多,高大的乔木、低矮的灌木、纠缠的藤蔓、湿滑的苔藓……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尽的绿色迷宫。

赵客不敢随意走动,只能依靠着太阳的位置和偶尔能透过云层的星光(此时已是下午)大致辨别方向。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李老头的话时刻萦绕在耳边,让他神经紧绷。

他尝试着回忆来时的路,但山洪和迷路早已打乱了他的记忆。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在往哪个方向走。焦虑和恐惧如同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

大约午后时分,他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口渴。他寻觅了许久,终于在一条山涧边找到了水源。山涧的水清澈见底,冰冷刺骨。他掬起水来,喝了几口,稍微缓解了焦渴。正当他准备掬水洗脸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水潭对岸的密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赵客心中一凛,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那个方向。

灌木丛轻轻摇曳,露出一抹白色的衣角。

是个人?还是……李老头说的“白色影子”?

赵客屏住呼吸,心脏狂跳起来。他想起李老头的警告:“如果闻到那股特殊的甜腻气味,或是看到白色的影子在林间飘荡,千万别慌,守住心神,默念‘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或许能暂时避开。”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侧耳倾听,试图捕捉任何可疑的声音。除了山涧的流水声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似乎……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女子低泣般的呜咽声,若有若无,飘忽不定。

那呜咽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哀怨和悲伤,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赵客咽了口唾沫,手心冒汗。他不敢再看那个方向,也不敢再停留,抓起水囊,匆匆转身,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山涧。

他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远离那个地方。然而,那若有若无的呜咽声似乎并没有消失,反而像跗骨之蛆一般,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同时,空气中那股甜腻的气味也再次弥漫开来,越来越浓,甚至盖过了山林间原本的草木气息。

这气味甜得发腻,甜得诡异,吸入肺中,让人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胸口发闷。赵客强忍着不适,捂住口鼻,但那气味仿佛能渗透一切,无孔不入。

“守……守住心神……”他喃喃自语,努力回忆着李老头教的那几句口诀,但越是紧张,越是记不清完整的词句。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脚步也变得虚浮起来。周围的景物似乎在旋转、扭曲,那些树木的影子拉得老长,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耳边除了呜咽声和风声,似乎还多了许多细碎的低语,仿佛有无数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诱惑着他走向未知的深渊。

“不……我不能被迷惑……”赵客咬紧牙关,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他用随身携带的木炭,在路边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画下了一个模糊的太极图案,这是他从古籍中学来的简易辟邪方法,虽然效果未知,但此刻也只能聊胜于无。

画完太极图,他感觉稍微清醒了一些。他不敢再沿着来路返回,怕再次遇到那片山涧,只能硬着头皮,朝着自认为正确的方向继续前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林中的夜晚,比他想象的更加阴森可怖。雾气重新变得浓重,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惨淡光影中。气温骤降,寒意刺骨。那股甜腻的气味和呜咽声也达到了顶峰,几乎化作了实质,紧紧地包裹着他。

赵客感到自己的体力在急剧下降,意识也开始涣散。他知道自己必须找个地方休息,否则不等魍魉出现,自己就会先力竭昏迷。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密林中穿行。突然,他看到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团微弱的、橘黄色的光亮。

是篝火?还是……鬼火?

他想起了李老头的警告:“看到有光亮的地方,千万别去,那很可能是引诱人的‘鬼火’。”

赵客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停下脚步,远远地观察着那团光亮。光亮来自一丛茂密的灌木后面,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在晃动。那光亮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温暖的橘黄色,与这阴森的夜晚格格不入。

是迷路的人?还是……山鬼变化的幻象?

赵客犹豫不决。极度的疲惫和寒冷让他渴望温暖和光明,但李老头的警告又让他心生警惕。那股甜腻的气味似乎在那光亮处更加浓郁。

就在他迟疑之际,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正是李老头:“小哥?是你吗?小哥?”

赵客心中一动,是李老头!他循声望去,只见李老头拄着木杖,牵着黄狗,正从不远处的另一条小径上走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老丈!”赵客又惊又喜,连忙朝李老头喊道。

听到赵客的声音,那团橘黄色的光亮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迅速暗淡了下去。灌木丛后面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小哥!你果然在这里!”李老头快步走了过来,看到赵客苍白憔悴的脸色,不由得吃了一惊,“小哥,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可是遇到了什么邪祟?”

“我……”赵客刚想说话,突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幸好李老头及时扶住了他。

“哎呀!小哥,你怎么样?”李老头连忙扶着赵客坐下,仔细查看他的情况。黄狗也凑上前来,用鼻子嗅着赵客的衣衫。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赵客挣扎着说道,但他知道自己的状况非常糟糕。那股甜腻的气味和呜咽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李老头看着赵客的样子,又看了看周围阴沉的雾气和渐渐浓重的夜色,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搭在赵客的脉搏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好!小哥,你恐怕是中了瘴气,还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李老头沉声道,“这青嶂山的瘴气,可不是寻常的山岚雾气,其中夹杂着‘阴煞秽气’,最是伤人。再加上……恐怕是遇到了‘鬼影’,吸走了你的精气。”

“鬼影……”赵客想起了山涧边的白色衣角和呜咽声,心中一阵恐惧。

“小哥,此地不宜久留!”李老头果断地说,“必须马上带你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帮你驱驱秽气,否则,等天亮之前,你就危险了!”

“可是……我们怎么走?”赵客此刻头晕眼花,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跟我来!”李老头不再犹豫,搀扶起赵客,同时低声对黄狗说了几句赵客听不懂的方言。黄狗似乎明白了主人的意图,开始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停下来低吠一声,示意方向。

李老头一手扶着赵客,一手拄着木杖,跟在黄狗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的密林中穿行。他能感觉到怀中的赵客身体越来越烫,呼吸也越来越微弱,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小哥……坚持住……马上就到了……”李老头不断地鼓励着,但他自己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这年轻人沾染的,恐怕不是普通的瘴气和鬼影,而是更加凶险的东西。

他们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的雾气似乎稍微稀薄了一些。前方出现了一片稍微开阔的平地,平地的边缘,隐约可以看到几间低矮破旧的房屋轮廓,以及一丝微弱的、橘红色的灯火。

“到了!是老朽的村子,青石村!”李老头松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和欣慰。

黄狗率先冲进了村子,对着其中一间最大的屋子狂吠起来。很快,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探出头来,看到李老头搀扶着的赵客,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惊讶和担忧的神色。

“爹?这是……”

“春丫,快!快把屋子收拾一下,烧热水!这位赵公子受了山中邪祟的侵扰,情况很不好!”李老头急促地说道。

被称为春丫的中年妇女连忙点头,侧身让他们进来。屋子内光线昏暗,陈设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李老头将赵客扶到一张简陋的木床上躺下,然后焦急地对春丫吩咐道:“快去准备!用艾草、硫磺、还有我放在后屋的那块‘雄黄石’,烧成烟,给小哥熏一熏!再看看灶上还有没有‘辟邪丹’,先给他服下一粒!动作要快!”

春丫不敢怠慢,立刻行动起来。李老头则走到床边,伸出干枯的手指,轻轻拨开赵客的眼皮看了看,又搭上脉搏。他的脸色越来越沉重。

“爹,怎么样?”春丫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了过来,担忧地问道。

“情况很不妙。”李老头摇摇头,“瘴气入体颇深,而且……似乎有‘阴煞’缠绕。这恐怕……不是简单的邪祟侵扰。”

“阴煞?”春丫的脸色也变了,“难道是……山鬼作祟?”

“多半是了。”李老头叹了口气,“这孩子,恐怕是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东西。那‘白色影子’,还有那股甜腻气味……是‘傀儡瘴’和‘引魂香’的味道。”

“傀儡瘴?引魂香?”春丫脸色煞白,“那不是传说中用来……用来炼制‘活蛊’或者‘山鬼傀儡’的东西吗?怎么会……”

李老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赵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走到墙角的一个旧木箱旁,从里面取出了一块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石头,正是赵客在破庙中看到的那种。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画着复杂符文的黄纸符。

“春丫,把熏香的烟弄浓一些,注意通风,别让小哥呛到。我去试试能不能帮他暂时压制住‘阴煞’。”李老头说着,将那块暗红色的石头握在手中,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念诵某种咒语。随后,他将手中的黄纸符点燃,走到床边,将燃烧的符纸悬在赵客的头顶上方。

符纸燃烧时发出的轻微“滋滋”声,以及散发出的焦糊气味,让房间内的气氛更加诡异。李老头神情肃穆,额头渗出汗珠,手臂微微颤抖,似乎在承受着某种压力。

赵客的呼吸依旧微弱,但原本苍白的脸上,却渐渐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也鼓起了几条青筋。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梦呓般念叨着什么。

“……木牌……别过来……甜……好甜……”

李老头听到赵客的梦呓,身体猛地一震,看向赵客的胸口。虽然衣物覆盖着,但他似乎能感觉到,那里正散发着一股与这房间内驱邪烟雾格格不入的、阴冷而甜腻的气息。

李老头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看来,这年轻人沾染上的麻烦,比他预想的还要深。那块在破庙中找到的神秘木牌,恐怕就是这一切的源头。

第四章 镜中魅影

夜,深沉如墨。

青石村在沉睡,只有李老头家的小屋还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屋内,烟雾缭绕,艾草和硫磺燃烧产生的呛人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与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氛围。

赵客躺在床上,情况似乎稍微稳定了一些,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呼吸也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不祥的韵律。李老头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双眼布满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眠。春丫则在一旁默默地添着柴火,维持着熏香的燃烧,偶尔用湿毛巾擦拭一下赵客滚烫的额头。

“爹,赵公子他……”春丫看着赵客的惨状,忍不住轻声问道,声音中充满了担忧。

李老头微微叹了口气,声音沙哑:“蛊毒已入髓,阴煞缠心脉。若非我恰好知晓一些克制之法,又有这‘雄黄石’和‘辟邪丹’护住他的心神,恐怕……此刻早已魂飞魄散了。”

“蛊毒?阴煞?”春丫听得心惊胆战,“这……这究竟是何人所为?如此歹毒的手段……”

“此事蹊跷。”李老头摇了摇头,“那‘傀儡瘴’和‘引魂香’,通常是用来引诱和操控心智薄弱之人,或是炼制某些邪异之物。但这赵公子……我看他气质不凡,不像是会主动招惹邪祟之人。而且,他身上那块木牌……”

提到木牌,李老头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赵客胸前的衣襟一角。

只见赵客的胸口皮肤下,隐隐有暗红色的纹路在蠕动,如同活物一般,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同时,一股更加浓郁的甜腻气息从那里散发出来,与空气中的引魂香气味呼应,形成一种诡异的循环。

而在赵客的贴身之处,那块神秘的黑色木牌正静静地躺在他的衣物上。木牌表面的纹路似乎更加清晰了,暗红色的血色核心也在微微搏动,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木牌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扭曲了,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果然是它在作祟!”李老头眼神凝重,“这块‘引魂木’,竟然真的现世了!”

“引魂木?”春丫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随即吓得捂住了嘴,“爹,这……这就是传说中……”

“嘘!”李老头打断了她,“此事不可声张。引魂木乃是至阴至邪之物,传说是上古山魈的魂核所化,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欲望和恐惧,吸取精气,化为傀儡。这赵公子恐怕是误打误撞得到了它,才引来了山鬼的觊觎。”

李老头看着赵客痛苦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忍。他沉吟片刻,说道:“看来,普通的驱邪之法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除。必须找到那‘山鬼傀儡’,毁掉它的核心,才能彻底救他。”

“山鬼傀儡?”春丫脸色更加苍白,“爹,那东西……不是只存在于传说中吗?据说极其凶戾,而且……而且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比如……月圆之夜……”

李老头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窗外浓重的夜色:“没错。根据我的推算,今晚……正是月圆之时。那被引魂木吸引而来的山鬼傀儡,恐怕就在附近徘徊。它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是因为顾忌我这‘雄黄石’和村子的‘镇物’,但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他站起身,从墙角的工具架上拿起一把样式古朴的柴刀,刀身似乎经过特殊处理,泛着淡淡的青光。又在门后取出一盏用竹篾编制的、里面燃烧着特殊油脂的灯笼。灯笼的罩子上,绘制着一些扭曲的符文。

“春丫,你看好赵公子,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离开屋子,也不要让他清醒过来。记住,无论听到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开门,不要应声!”李老头语气严肃地叮嘱道。

春丫用力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恐惧,但还是坚定地应道:“爹,您千万要小心!”

李老头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走进了沉沉的黑夜之中。

外面的雾气比白天更加浓重,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天地间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兽吼,更添了几分恐怖气氛。

李老头一手举着昏暗的灯笼,一手紧握着柴刀,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小心翼翼地在村外的密林中穿行。他要去一个地方——村后山那处废弃的古祭坛。根据他的经验,山鬼傀儡通常会选择在阴气汇聚、与大地灵气节点相连的地方出现。

灯笼的光芒在浓雾中只能照亮周围几步的距离,如同风中残烛。四周寂静无声,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有李老头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那股甜腻的引魂香气味似乎更加清晰了,仿佛就在前方不远处。

他屏住呼吸,放慢脚步,将感官提升到极致。他仿佛能感觉到,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冰冷而恶意。阴冷的风吹过,带来腐朽草木和泥土的气息,其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甜腻。

突然,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前方不远处的密林中,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丝绸摩擦般的“沙沙”声。同时,空气中那股甜腻的气味骤然变得浓郁起来,几乎令人窒息。

来了!

李老头握紧了柴刀,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没有出声,只是缓缓地、一步步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

雾气中,一个模糊的、纤细的白色身影,缓缓地从一棵古树后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女子的轮廓,身姿曼妙,穿着一身破旧的白色衣裙,长发如瀑,遮住了大半张脸。她赤着脚,悬浮在离地面约半尺的空中,缓缓地飘动着。在昏暗的灯笼光芒映照下,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皮肤下隐隐有青色的血管流动,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而诱惑的笑容。

她的身上,散发着浓郁的甜腻香气,正是那“引魂香”的味道。

“桀桀桀……”一阵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尖笑声从白衣女子口中发出,声音刺耳难听,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魅惑力。

李老头心中一凛,知道这就是山鬼傀儡,而且看样子,已经快要成形了。他不敢怠慢,举起手中的灯笼,口中开始念诵起晦涩的咒语。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随着咒语声响起,灯笼上的符文开始微微发亮,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一股纯阳正气从灯笼中散发出来,与周围阴冷邪恶的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衣女子似乎受到了刺激,发出一声更加尖锐的叫声,身上的黑气翻涌起来,空洞的眼眶死死地盯住了李老头和他手中的灯笼。

“擅闯禁地者……死!”

话音未落,白衣女子身形一晃,骤然化作一道白影,朝着李老头扑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李老头早有防备,侧身避过,同时手中的柴刀横劈而出,带着凌厉的风声,斩向白衣女子的腰身。

“嗤啦!”

柴刀砍中了目标,但却如同砍在棉花之上,没有发出任何实质性的声响,更没有伤到对方分毫。白衣女子的身影只是微微一阵扭曲,便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攻击对她毫无作用。

“雕虫小技!”白衣女子发出嘲讽的笑声,再次化作白影,以刁钻的角度攻向李老头。

李老头不敢硬拼,只能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和多年积累的经验,不断地闪避、周旋。他手中的灯笼始终对准白衣女子,那淡金色的光芒似乎对对方有一定的克制作用,让她的动作受到了一丝影响。

然而,李老头毕竟年事已高,体力有限。几个回合下来,他已经是气喘吁吁,险象环生。白衣女子的攻击越来越凌厉,阴气也越来越重,周围的树木开始凝结霜花,地面覆盖上了一层薄冰。

“老家伙,受死吧!”白衣女子狞笑一声,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一股浓郁如墨的黑气,如同波浪般汹涌而出,朝着李老头席卷而来!黑气中夹杂着无数扭曲的鬼脸,发出凄厉的哀嚎,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力量。

李老头脸色大变,急忙举起灯笼,想要抵挡。但那黑气太过庞大,灯笼的金光只能驱散开一小部分,大部分黑气还是朝着他涌来。

就在这危急关头,异变突生!

一直安静地躺在赵客胸口的那块黑色木牌,突然自行飞了出来!它没有飞向李老头,也没有飞向白衣女子,而是……悬浮在了半空中,对准了李老头举着的灯笼!

木牌中央的暗红色核心猛地亮起,散发出妖异的红光!一道无形的波动从木牌中扩散开来。

李老头只觉得手中的灯笼猛地一震,灯笼上的金色符文瞬间黯淡下去,纯阳正气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迅速消散。那盏抵抗阴气的灯笼,竟然在瞬间失去了所有作用!

“不好!”李老头心中大骇。他没想到这引魂木竟然还有这种能力!它能吸收并转化纯阳之力!

失去了灯笼的庇护,李老头顿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要被冻结了。他看到,那白衣女子身上的黑气更加浓郁,而那悬浮的引魂木,则散发出越来越强的红光,仿佛在汲取着什么东西。

他猛地转头,朝着青石村的方向望去。

只见青石村李老头家的小屋方向,突然亮起了一道微弱的、血红色的光芒。紧接着,一个模糊的、扭曲的影子,似乎正趴在窗户上,朝着这边望来……

是赵客!

难道……引魂木的目标,不仅仅是李老头,还有……赵客?它想将他也变成傀儡?

李老头心中涌起一股绝望。他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不仅要面对凶戾的山鬼傀儡,还要保护失去意识的赵客,以及……那块似乎拥有自我意识的邪物——引魂木!

“桀桀桀……”白衣女子发出了得意的笑声,再次化作白影,朝着失去防护的李老头扑来。这一次,她的目标,是李老头的心脏!

李老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将手中的柴刀掷出,同时身体向后急退,口中发出最后的咆哮:“天罡护法!疾!”

这是他压箱底的保命手段,以燃烧自身精血为代价,短暂召唤出传说中的护法神将虚影。虽然只能持续一瞬,但威力巨大。

然而,就在柴刀即将命中白衣女子,而他的“天罡护法”也即将成型之际,那悬浮的引魂木红光一闪,一股强大的吸力突然作用在李老头身上!

李老头只觉得身体猛地一轻,体内的气血不受控制地向上涌去,仿佛要被什么东西强行抽离!他的“天罡护法”瞬间溃散,掷出的柴刀也偏离了方向,远远地飞了出去。

“不!”李老头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几丈外的地上,口吐鲜血,昏迷了过去。

“嘻嘻……”白衣女子发出诡异的笑声,身形一闪,便要再次扑向昏迷的李老头。

然而,就在此时,那悬浮的引魂木红光再次大盛!这一次,它没有理会白衣女子,而是猛地调转方向,化作一道黑红色的流光,射向了青石村的方向!射向了那间亮着血光的屋子!射向了赵客!

它要夺取赵客的身体!完成最后的融合!

第五章 破庙残碑

就在引魂木化作流光,即将没入赵客体内,助其彻底魔化之际,异变再生!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平地惊雷!

青石村外围,那座早已废弃多年的山神庙方向,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一道道金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从庙宇的残垣断壁上浮现出来,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正好挡在了引魂木的路径上!

引魂木似乎遇到了极大的阻碍,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嘶鸣,红光急剧闪烁,如同被灼烧一般,前进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那张由符文组成的金色光网,散发出煌煌天威,充满了镇压、破邪的力量,竟将这至阴至邪的引魂木死死地压制住了!

“什么?!”白衣女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停下脚步,望向山神庙的方向,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不可能……那座破庙不是早就荒废了吗?怎么还会有如此强大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金色光网猛地收缩,如同一个巨大的金色漩涡,猛地一卷!

“啊——!”

引魂木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红光瞬间黯淡下去,黑气狂涌,似乎在与那金光进行着激烈的对抗。最终,它猛地爆开,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色碎片,如同下雨般洒落,一部分被金光净化消散,另一部分则被弹开,四散飞溅。

而那道原本射向赵客的流光,也因此被彻底打断。

几乎在同一时间,赵客胸口的那块引魂木残片(如果那爆开的碎片中包含它的话)也发出一声哀鸣,光芒彻底熄灭,如同死物般掉落在他身边。

紧接着,山神庙方向的金光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庙宇再次恢复了死寂和黑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衣女子呆立在原地,心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那座破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压制甚至击伤了她和引魂木?

李老头也从昏迷中悠悠转醒,挣扎着爬起来,看到了山神庙方向的情形,以及倒在地上的赵客和散落的引魂木碎片,眼中同样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难道是……‘镇物’……动用了‘禁术’?”李老头喃喃自语,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他知道,青石村的后山神庙,确实有一件镇压山中邪祟的古老法器,据说是一位古代高人留下的。但那件法器早已耗尽了灵力,陷入沉寂,怎么会突然……而且,看那威能,似乎远超传说……

他不敢多想,连忙踉跄着跑到赵客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太好了!”李老头稍稍松了口气。引魂木被击溃,那股控制赵客心神的邪力也随之消散,赵客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许多,脸色也恢复了一些血色。

李老头不敢耽搁,迅速检查了一下赵客的情况,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后,才转向那白衣女子。此刻的白衣女子,因为引魂木被击溃,身上的黑气和邪气也消散了不少,露出了她本来的面貌——那是一张极其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五官还算清秀,但眼神空洞,嘴角残留着诡异的笑容,看起来依旧十分诡异。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李老头握紧了手中的柴刀,警惕地问道。

白衣女子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眼神有些迷茫,喃喃自语道:“我……我……我是谁?我在哪里……”

她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魅惑和恶意,反而带着一丝茫然和无助。

李老头皱了皱眉,心中有些疑惑。难道……她并非完全是山鬼傀儡?或者说,她是被引魂木控制,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决定先带回村子再说。他走上前,想要制服白衣女子。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白衣女子肩膀的时候,白衣女子突然眼神一清,猛地甩开了他的手,身形一晃,便要逃跑。

“想跑?给我留下!”李老头岂能让她轻易离开,立刻挥刀追了上去。

白衣女子虽然身法诡异,但似乎因为引魂木被毁,力量大减,又被李老头缠住,一时间难以脱身。两人在黑暗的密林中追逐起来。

与此同时,在青石村李老头家中。

赵客缓缓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灯光下,春丫那张写满了担忧和疲惫的脸。

“赵……赵公子,你醒了?”春丫看到赵客醒来,惊喜地叫道。

赵客眨了眨眼睛,还有些迷茫。他记得自己昏迷前,遭遇了恐怖的甜腻气味和呜咽声,然后……好像看到了一团光亮,接着就失去了意识。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这是在哪里?”赵客挣扎着坐起身,感觉身体依旧有些虚弱,但比起之前失去意识时的状态,已经好多了。

“这里是李老丈的家。”春丫连忙扶住他,“赵公子,你可算醒了!吓死奴家了!你之前中了邪祟,高烧不退,李老丈为了救你,连夜去后山……”

“李老丈呢?”赵客急忙问道。

“李老丈……他还在后山,说是要处理一些事情。”春丫的语气有些迟疑,“赵公子,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客摇了摇头,努力回忆着昏迷前的情景。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触感,但引魂木已经不在了。

“我……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赵客揉了揉太阳穴,“梦里……我看到了一块黑色的木牌……还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

他断断续续地,将自己迷路、进入破庙、发现木牌、遭遇诡异经历直到昏迷前的片段,都告诉了春丫。

春丫听得心惊肉跳,脸色发白:“黑色的木牌……白色的女人……难道……难道是李老丈说过的……山鬼傀儡和引魂木?”

赵客心中一凛,看来李老头所言非虚,那东西果然极其邪门。

“那……李老丈他……”赵客担心地问道。

“李老丈去后山了,说是……好像是山神庙那边出了动静。”春丫回答道,“赵公子,您先好好休息,我去给您端些吃的来。”

春丫转身离开了房间。

赵客躺在床上,心中却无法平静。他想起了昏迷前看到的那道金光,以及山神庙方向传来的巨响。那到底是什么?难道李老头之前说的“镇物”真的存在?它为什么要出手?

还有,那个白衣女子……她最后的眼神,似乎并非完全邪恶,倒像是一个迷失了自我的可怜人。难道她也是被引魂木控制的受害者?

赵客心中充满了疑问和不安。他隐隐觉得,这次青嶂山之行,恐怕远没有结束。那个神秘的木牌,那座破庙,那个白衣女子,还有李老头和山神庙的秘密……这一切,都像是一团迷雾,等待着他去揭开。

他挣扎着起身,想要去找李老头问个清楚。然而,就在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房间的角落。

那里,似乎放着一个东西。

是一个破旧的、沾满了灰尘的木盒子。

赵客皱了皱眉,他对这个盒子没什么印象。他记得自己昏迷前,房间里似乎并没有这个东西。

他心中好奇,便走了过去,将盒子拿了起来。盒子很沉,材质是某种不常见的硬木,上面雕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花纹,边角已经磨损得很厉害。盒子没有上锁,赵客轻轻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面,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面布满了铜锈和裂纹的古旧铜镜!

铜镜的镜面已经模糊不清,几乎无法映照出人影,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扭曲的轮廓。镜子的背面,则雕刻着更加复杂和诡异的图案,似乎是一些星辰、符文,以及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扭曲而痛苦的人脸。

这面镜子……给赵客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镜面上似乎弥漫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头发沉。

赵客皱着眉头,想要将镜子放回盒子里,却突然发现,在盒子的底部,似乎还压着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将镜子拿出来,发现盒子底部,竟然用朱砂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那字迹,似乎是用指甲蘸着朱砂,仓促之间写下的,笔画潦草,却透着一股极度惊恐和绝望的气息。

上面写着两个字:

快逃!

赵客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谁写的?什么时候写的?为什么要让他“快逃”?

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房间依旧昏暗而安静,春丫似乎还没有回来。但是,赵客却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窥视着他。而他刚刚打开的这个盒子,还有这面诡异的铜镜,很可能就是……危险的来源!

他下意识地想要立刻离开这个房间,离开这间屋子,逃离青石村!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到了……铜镜的镜面!

尽管镜面模糊不清,但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极其苍白、嘴角挂着诡异笑容的女人的脸!正是他在梦中看到的那个白衣女子!

不!不对!

那张脸……似乎……和他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第六章 镜中之影

赵客瞳孔骤缩,浑身汗毛倒竖!

他猛地转过身,死死盯着手中的铜镜。

镜面依旧模糊,但那惊鸿一瞥的画面,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那张脸……分明就是他自己!可是,为什么会是那样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了惊恐、绝望、麻木和……某种疯狂的笑容!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客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他明明记得,自己昏迷前并没有见过这面镜子,更不可能将它放进盒子里。那么,是谁把它放在这里的?那朱砂写的“快逃”二字,又是谁留下的?

难道是李老头?还是……那个白衣女子?

他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这面镜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似乎能映照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甚至……篡改现实?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铜镜。镜背的那些诡异图案,那些扭曲的人脸,似乎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无知和恐惧。铜镜散发出的寒意越来越重,仿佛有一个冰冷的灵魂,正从镜中慢慢苏醒。

赵客不敢再拿着这面镜子,连忙想要将它盖上,扔回盒子里。然而,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镜盖的瞬间,异变陡生!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传来,似乎是镜盖与镜身连接处的某个老旧部件断裂了。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力,猛地从镜中传出!

赵客猝不及防,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仿佛被一个无形的漩涡卷了进去!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赵客悠悠转醒。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冰冷而坚硬的地面上。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败的气息。

“这……是哪里?”赵客挣扎着坐起身,心中充满了恐惧和困惑。他记得自己明明在李老头的家中,怎么会突然来到这个地方?

他伸出手向前摸索,触手所及,是粗糙冰冷的……石壁?他似乎身处一个狭小而封闭的空间里。

他尝试着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咔嚓”的声响。他低头一看,借着从某个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他看到……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骨头!有人类的骸骨!

赵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是坟墓吗?

他继续往前走,通道似乎是向下倾斜的。走了大约十几步,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他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走出了狭窄的通道。

眼前豁然开朗。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如同天然溶洞般的地下空间。空间的中央,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水色漆黑如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水潭周围的岩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奇形怪状的抓痕和啃噬痕迹,仿佛有某种巨大的怪兽曾经在此栖息。

而在水潭的对岸,岩壁之下,赫然矗立着几座……石棺!

那些石棺样式古朴,上面刻满了和铜镜背面类似的诡异符文。此刻,其中几座石棺的棺盖已经裂开,甚至完全敞开着,露出了里面……空空如也的棺材!

而在那些敞开的石棺旁边,散落着更多的骸骨!比通道里看到的还要多,堆积如山!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难道是某个古代部族的殉葬坑?还是……某种邪恶魔物的巢穴?

赵客感到一阵眩晕,几乎要站立不稳。这里的气氛,比青石村后山还要恐怖百倍!

“有人吗?”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中回荡,显得格外渺小和无助。

没有人回应。只有水潭中传来“咕嘟咕嘟”的气泡声,以及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滴水声。

赵客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他仔细观察着四周,试图找到其他的出口。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些石棺上。尤其是那几座敞开的石棺,似乎散发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朝着最近的一座敞开的石棺走去。他想知道,这石棺的主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留下如此恐怖的景象?

当他走到石棺旁边时,一股更加浓郁的血腥味和腐败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几欲作呕。他强忍着不适,探头向石棺内部望去。

石棺里铺着一层早已腐烂不堪的锦缎,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痕迹。而在锦缎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不是骸骨,也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面……铜镜!

那面铜镜的样式、大小、甚至镜背的花纹,都和他刚才带来的那面……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这面躺在石棺里的铜镜,镜面却异常光洁,清晰地映照出赵客此刻惊恐万分的脸!

赵客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等等……这面镜子……和他带来的那面……难道是……一对?

他猛地反应过来,看向自己手中……那里,空空如也!

他带来的那面铜镜……不见了!

难道……他被吸入这里,是……因为这面镜子?

赵客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朱砂要写“快逃”了!这面镜子,根本就是一个陷阱!一个连接着这个恐怖地方的媒介!

他惊恐地看向石棺里的那面铜镜。此刻,镜面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映照出的赵客的脸,嘴角开始缓缓上扬,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极其怨毒的笑容!

“桀桀桀……欢迎来到‘镜渊’……”

一个阴冷而嘶哑的声音,突兀地在赵客的脑海中响起!这声音,不像是任何人声,更像是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充满了怨恨和疯狂!

赵客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惊恐地问道。

“我?呵呵……我是谁?”那个声音仿佛在嘲笑他,“我是‘魍魉’,是‘执念’,是‘恐惧’……我是这镜中之影,也是这深渊之主!”

“至于这是怎么回事……”声音顿了顿,变得阴森起来,“因为你……打开了不该打开的门!你唤醒了我!现在,你将成为我的新食物……或者……新的载体!”

载体?食物?

赵客终于明白了。这面镜子,恐怕就是某种传说中的……摄魂法器!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囚禁和吞噬生灵魂魄的容器!而那个所谓的“魍魉”,就是寄宿在这镜子里的邪物!

他之前在青石村外遇到的白衣女子,恐怕也是被这镜子里的魍魉力量所影响,甚至……被吞噬了魂魄,才变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不……不可能!我怎么会这么倒霉!”赵客绝望地喊道。

“倒霉?呵呵……”魍魉的声音充满了戏谑,“你以为,那个叫李老头的乡巴佬,那个所谓的‘镇物’,就能救得了你?他们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引魂木被毁,只是暂时的!只要我还在,只要这‘镜渊’还在,就不愁没有祭品!”

“引魂木……被毁了?”赵客心中一动,想起了山神庙方向的金光和巨响。

“哼,那不过是本座的一具分身罢了!被你们这些蝼蚁摧毁,又算得了什么?”魍魉的声音充满了不屑,“真正的本座,一直都在这里!在镜渊深处!等着吞噬你们这些闯入者的灵魂!”

赵客听得遍体生寒。原来,李老头他们奋力击溃的,竟然只是引魂木的一具分身!而真正的邪恶核心,一直都隐藏在这镜渊之中!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死!”赵客终于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他不想变成这镜渊中的一缕孤魂,或者成为这邪物的新载体。

“死?嘿嘿……”魍魉的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在这里,没有人能活着离开!你会永远留在这里,成为镜渊的一部分,看着一个又一个和你一样的蠢货,被引诱进来,挣扎,哀嚎,最终……被吞噬!”

赵客感到一阵绝望。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他心生绝望之际,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引魂木……李老头说过,引魂木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欲望和恐惧……

镜渊……镜子……映照内心……

难道……这镜渊的力量,与人的心境有关?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着昏迷前看到铜镜时的情景。他看到的镜中的自己,脸上带着那种绝望而疯狂的笑容……那真的是他自己的恐惧吗?还是……镜渊在诱导他?

“你想吞噬我的灵魂?你想让我成为你的载体?”赵客深吸一口气,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空间,朗声说道,“但是,你恐怕……做不到!”

“哦?怎么说?”魍魉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因为……我的心,已经死了。”赵客缓缓说道,声音异常平静,“经历了这么多恐怖的事情,见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邪物,我早已看透了生死,勘破了恐惧。我的灵魂……早已是一片荒芜,没有任何值得你吞噬的价值。”

这是他急中生智想出的办法。他不知道是否有效,但他知道,此刻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恐惧,否则只会被这邪物趁虚而入。

“呵……”魍魉沉默了片刻,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有意思……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吗?我能看到你内心深处的一切!你的恐惧,你的绝望,你的贪婪,你的……色欲!”

随着魍魉的话音落下,赵客眼前的黑暗中,突然浮现出一些画面!

他看到了自己年少时,因为贪玩而差点溺水的恐惧;看到了第一次离开家乡,对未知世界的迷茫;看到了对心仪女子的爱慕和追求不得的苦涩;看到了面对强权时的无力;看到了在山洪中挣扎求生的绝望……

这些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他的心神,试图勾起他内心最深的负面情绪!

赵客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冷汗,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努力保持着内心的平静。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些都是过去的幻影,不是真实的!

“看到了吗?懦夫!”魍魉的声音充满了得意,“你以为你能骗得了谁?你的灵魂,充满了漏洞,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很快……你就会崩溃,挣扎,哀嚎……”

“或许吧。”赵客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他依旧挺直了脊梁,“但你未必能等到那一天。”

“哦?此话怎讲?”魍魉似乎有些意外。

“因为……”赵客猛地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看向那些石棺,看向那面躺在石棺中的铜镜,“我或许无法活着离开这里,但你……也未必能安然无恙!”

他注意到,随着自己话语的落下,石棺中的那面铜镜,镜面似乎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胡话?”魍魉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怒意。

“你刚才说,这镜渊,是囚禁和吞噬灵魂的地方。”赵客缓缓说道,眼神锐利,“那么,如果……有足够多的、强大的灵魂同时存在于此……会发生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着昏迷前看到的那道金光,以及山神庙方向传来的巨响。他想起了李老头最后那句充满不确定的话:“难道是……‘镇物’……动用了‘禁术’?”

难道……李老头他们并非没有准备?他们或许知道这镜渊的存在,甚至知道如何对付它?那道金光,那声巨响,难道就是……

“你想做什么?!”魍魉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你想毁掉这里?你疯了吗?!没有了镜渊,你以为你能活下去?!”

“我不知道。”赵客摇了摇头,眼神中却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但我知道,我绝不能让你得逞!与其成为你的傀儡,或者被困死在这里,不如……鱼死网破!”

说罢,赵客不再犹豫,猛地举起拳头,朝着自己面前的虚空狠狠一砸!

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孤注一掷的办法。他要用自己的意志,自己的灵魂之力,去冲击这镜渊的束缚,去尝试唤醒……或者说,引爆……这镜渊深处潜藏的、可能存在的某种力量!

“疯子!你找死!”魍魉发出愤怒的咆哮,整个镜渊空间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水潭中的黑水翻涌,岩壁上的抓痕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咔咔”的声响!

无数扭曲的、痛苦的怨魂幻影开始在黑暗中浮现,张牙舞爪地朝着赵客扑来!

赵客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起来,口中喃喃自语,念诵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古老而晦涩的音节……

这不是他学过的任何语言,更像是……他内心深处,某种本能的呼唤。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

第七章 青嶂遗训

就在赵客全力冲击,试图与这镜渊同归于尽的危急时刻,异变再次发生!

这一次,不再是柔和的金光,而是一股更加磅礴、更加古老、更加充满毁灭性力量的……青色光柱!

青光如同怒涛般从天而降,瞬间充斥了整个镜渊空间!青光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净化、湮灭!

那些扑向赵客的怨魂幻影,在青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化为飞灰!岩壁上的抓痕扭曲变形,最终寸寸断裂、崩塌!水潭中的黑水被青光蒸发,发出“嗤嗤”的声响,散发出刺鼻的焦臭!

就连石棺和棺中的铜镜,也被青光笼罩,表面浮现出无数裂纹,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粉碎!

“不——!!!”

魍魉发出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绝望。它似乎想要反抗,想要逃离,但在那煌煌青光面前,却如同蝼蚁一般渺小,根本无力抵抗!

赵客也在这突如其来的青光冲击下,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身体要被撕裂开来。但他强忍着剧痛,依旧保持着冲击的姿态。

他不知道这青光是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似乎与他自身的意志产生了某种共鸣!这绝不是外界的力量,更像是……他内心深处,某种被压抑已久的东西,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给我……破!!!”

赵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怒吼出声!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整个镜渊空间剧烈地摇晃、扭曲,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当耀眼的青光渐渐散去,赵客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原本宽敞(或者说空旷)的镜渊空间,此刻已经变得一片狼藉。石棺尽数碎裂,那些敞开的石棺里空空如也,而那面躺在石棺中的铜镜,则彻底化为了齑粉,连同赵客带来的那面铜镜,也消失无踪。

水潭干涸,露出了潭底布满裂纹的黑色岩石。岩壁上的符文黯淡无光,甚至出现了大片的剥落。

而那个曾经在他脑海中发出阴冷声音的“魍魉”,也彻底失去了踪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整个空间,虽然依旧残破,但那种令人窒息的邪恶气息和怨念,却消失了大半。

成功了?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赵客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脱力,但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庆幸。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多久,他就听到通道入口处传来了脚步声,以及焦急的呼喊。

“赵公子!赵公子!你在里面吗?!”

是李老头和春丫的声音!

“我们在这里!”赵客连忙回应。

很快,李老头和春丫举着火把,从狭窄的通道中钻了进来。当他们看到眼前破碎的景象,以及狼狈不堪的赵客时,都惊呆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老头看着眼前如同被陨石轰击过的场景,以及满地的碎石和尘埃,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李老丈……”赵客想要站起来,却使不上力气。

李老头连忙上前扶住他:“赵公子,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我……我没事……”赵客摇了摇头,将自己在镜渊中的经历,以及最后如何引发青光、摧毁空间的过程,简略地告诉了李老头。当然,他隐去了自己念诵的奇怪音节,只说是情急之下,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

李老头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你竟然……毁了‘镜渊’?还……驱逐了‘魍魉’?”李老头声音颤抖,“这……这怎么可能?!那可是上古遗留下来的邪物空间啊!据说,就算是当年的高人出手,也只是将其封印,不敢轻易触动!”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赵客苦笑道,“可能是……运气好吧。”

李老头深深地看了赵客一眼,眼神复杂,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叹道:“不管怎样,赵公子,你……你救了我们所有人,也救了这青石村啊!”

“此话怎讲?”赵客不解。

“唉,说来话长。”李老头示意春丫先扶着赵客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等回到村里,我再慢慢跟你细说。”

他们顺着原路返回。通道虽然也受到了一些波及,但并未完全坍塌。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更多破碎的骸骨和被破坏的痕迹,显然,之前李老头和白衣女子追逐引魂木分身的战斗,以及后来山神庙方向的变故,都与此地息息相关。

当他们终于走出山神庙,重新看到青石村熟悉的轮廓时,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村子里,一片狼藉。许多房屋的门窗都被破坏,显然经历过一场浩劫。村民们自发地组织起来,正在清理废墟,救治伤员。看到李老头和赵客等人平安归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原来,在昨晚李老头离开后不久,整个青石村也遭遇了袭击。村里的牲畜莫名其妙地发疯,攻击人畜,村里的几个壮年男子甚至在睡梦中离奇死亡,死状凄惨,如同被吸干了精气。幸好李老头事先在村口和重要位置布置了一些简易的符文禁制,加上那座山神庙在关键时刻爆发出的青光(李老头后来才知道,那是山神庙地下的“镇物”——一块蕴含着山川灵气的“青罡石”被引动,释放出了守护之力),才勉强将灾祸挡在了村子外面,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

而李老头在得知村子遇袭,又发现赵客带来的引魂木碎片后,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意识到,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彻底解决这个隐患。于是,他不顾春丫的劝阻,独自一人再次返回后山,想要寻找传说中的“镜渊”,与里面的魍魉做个了断。

只是他没想到,赵客竟然也阴差阳错地闯入了镜渊,并且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与镜渊同归于尽了。

听完李老头的讲述,赵客才真正明白了这次事件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无意中扮演的角色。

原来,那块引魂木的出现,并非偶然。它是被某个邪恶的术士,故意放置在破庙中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诱生灵,收集精气,最终炼制成强大的山鬼傀儡,用来开启或者控制某个更大的邪物(很可能就是这镜渊)。而青石村的“青罡石”和山神庙,正是为了镇压这镜渊而存在的。

只是,千百年来,镜渊的力量一直被压制着。直到引魂木的出现,打破了平衡。引魂木分身被毁,反而激怒了镜渊深处的真正魍魉,导致它开始主动出击,试图吞噬更多的生灵魂魄,积蓄力量,最终挣脱束缚。

而赵客的到来,以及他意外携带的引魂木本体(或者说,是引魂木的核心部分),则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为了唤醒他自身潜能的钥匙。他在镜渊中那番关于“心死”的言语,以及最后爆发出的青色光芒,很可能触动了镜渊本身的某种规则,或者……唤醒了沉睡在镜渊深处、与那高人留下的“青罡石”相对应的某种守护力量?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镜渊和引魂木的秘密,恐怕永远也无法完全解开了。

李老头看着赵客,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敬佩:“赵公子,此次若非你机缘巧合,舍身犯险,我青石村恐怕……难逃灭顶之灾!老朽……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赵客摇了摇头,苦笑道:“李老丈言重了。我不过是侥幸而已。况且,若非老丈及时相救,我恐怕早已丧命于山鬼之手了。我们……算是两不相欠了。”

经历了这一切,他对所谓的“机缘”和“宝藏”已经没有了任何兴趣。只想着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李老头似乎也看出他的心思,点了点头:“也好。此地不宜久留。等村民们安顿下来,老朽便送赵公子出山。”

接下来的几天,青石村在李老头的带领下,开始了艰难的重建工作。赵客也尽自己所能,帮助村民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不再画画,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感慨万千。

他时常会想起那面诡异的铜镜,想起镜渊中那无穷无尽的恐惧和怨念,想起那个自称“魍魉”的声音。他知道,这次的遭遇,将会成为他一生都无法磨灭的噩梦。

但他同时也明白,恐惧,并非源于鬼怪,而是源于人心。引魂木能勾起欲望,镜渊能映照内心,真正的“魍魉”,或许一直都潜伏在每个人的心底。

几天后,山路终于被清理出来。李老头准备了一些干粮和水,亲自送赵客出山。

站在青嶂山的山脚下,回望着那片云雾缭绕、充满神秘和危险的群山,赵客心中百感交集。

“赵公子,前路漫漫,保重!”李老头拍了拍赵客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李老丈,您也多保重。”赵客点了点头,“关于这次的事情……还请您不要对外声张。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老朽明白。”李老头郑重地点了点头,“青嶂山的秘密,就让它永远埋藏在山中吧。”

赵客最后看了一眼那巍峨而诡异的青嶂山脉,转身,踏上了离开的路。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他的身上,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他知道,这次的经历虽然恐怖,但也让他对生命和人性有了更深的认识。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更多的挑战和未知在等待着他,但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仅仅是一个沉浸在画笔和幻想中的懵懂少年了。

他的行囊里,还装着几张在青石村附近绘制的风景画。画上是宁静的村庄,是潺潺的溪流,是淳朴的村民……这些平凡的景象,在经历了生死惊魂之后,显得格外珍贵。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对未来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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