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暮鼓晨钟,血案迷踪
大梁王朝,成化二十三年,江南水乡,青河镇。
暮春时节,细雨霏霏,连绵不绝,给这座依水而建的小镇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挥之不去的阴霾。青石板铺就的长街被雨水冲刷得油亮,倒映着两旁粉墙黛瓦的影子,却也冲淡了往日的喧嚣。平日里叫卖声、说笑声不断的早市,此刻也显得有些萧索,只有靠近镇子边缘的「吴家肉铺」门前,依旧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与生肉的腥膻。
天色未明,东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浓雾尚未散尽,如鬼魅般在巷弄间游荡。吴屠户,本名吴奎,年近四旬,身材魁梧,肤色黝黑,常年在肉案前劳作,手臂粗壮有力,手掌布满厚茧,甚至有几处被利刃划破留下的狰狞疤痕。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腰间系着一条沾满暗红色污渍的围裙,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此刻,他正佝偻着背,在自家简陋的肉案后忙碌着。案上的生猪是凌晨从附近的村落收购来的,还带着泥土的气息和未褪尽的惊恐。吴奎神情麻木,眼神浑浊,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已无法引起他的兴趣。他手中那柄用了多年的杀猪刀,在昏暗的油灯映照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这把刀,据说是他父亲传下来的,刀身宽厚,刃口经过无数次打磨,依旧锋利无比,但也似乎沾染了太多的怨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嗬——嗬——」
一阵凄厉的风声卷过,裹挟着远处河面上飘来的水汽和腐烂水草的味道,吹得肉铺门口那面褪色的布幡猎猎作响。布幡上用暗红色的颜料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大字:「吴记肉」。那红色,不知是颜料,还是干涸的血迹,看得人心头发怵。
吴奎似乎对这风声早已习惯,只是抬头瞥了一眼,便又低下头,继续他那熟练而残忍的工作。他先用粗壮的手臂将挣扎的猪死死按住,然后拿起一把沉重的铁钩,狠狠刺入猪的下颌,用力一扯,那猪便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音在寂静的清晨传出老远,惊得尚未出门的镇民纷纷皱眉。
接着,便是开膛破肚,剔骨割肉。鲜血喷涌而出,顺着案板缝隙滴落,在泥地上积起一小滩暗红。吴奎的动作机械而麻木,仿佛这不是在屠宰活物,而是在处理一堆没有生命的物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汗水顺着他黝黑的脸颊滑落,滴在血泊中,晕开小小的涟漪。
「吴屠户,今儿的猪肉可还新鲜?」
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打破了肉铺的沉寂。说话的是镇上杂货铺的王掌柜,一个精打细算的小老头,他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雨帘外,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吴奎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和血水,声音沙哑地应道:「王掌柜,您老来得巧,刚到的好猪,新鲜得很!」
他将一块处理好的五花肉用草绳捆好,递了过去。王掌柜接过肉,凑近闻了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嗯,是不错。就是……这血味儿,似乎比往日重了些?」
吴奎心中一动,但面上不露分毫,只是淡淡道:「凌晨现杀的猪,血气旺,自然是重的。再说,这连绵的雨天,血腥气散得慢些,也属正常。」
王掌柜点点头,也没再多问,付了钱便匆匆离去。吴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很快便又被麻木所取代。
然而,王掌柜心里的那点嘀咕,却并非空穴来风。这吴家肉铺的猪肉,味道确实有些不对劲。肉质似乎比别家的紧实,但口感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仿佛不是纯粹的猪肉。而且,那股若有似无的腥甜气,总让人觉得有些怪异,尤其是在烹煮之后,那股味道会更加明显,让人食欲不振。
但这念头只是在王掌柜脑海中一闪而过。吴屠户在这里做了十几年生意,虽然为人寡言少语,脾气有些火爆,但手艺还算地道,价格也公道。镇上的人,尤其是穷苦人家,图的就是个便宜和新鲜,谁会去深究这些细枝末节?更何况,吴屠户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和他那柄从不离身的、仿佛择人而噬的杀猪刀,本身就带着一种让人敬而远之的煞气,没人愿意去招惹他。
雨还在下,肉铺里的活计还在继续。一头头猪变成了一堆堆分割好的肉块,挂在屋檐下,任凭雨水冲刷。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仿佛凝固了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吴奎默默地工作着,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眼前的猪肉、手中的屠刀,以及耳边挥之不去的、属于牲畜临死前的哀嚎。
然而,这一天,注定不会平静。当最后一头猪被处理完毕,天色已经大亮,雨势也渐渐小了。吴奎疲惫地靠在肉案旁,点燃一袋旱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窗外,眼神空洞而茫然。
就在这时,镇子西边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起初只是零星的惊叫,很快便变成了恐慌的哭喊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出事了!西市那边……出大事了!」一个满身泥水的汉子连滚爬带地冲到肉铺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吴奎眉头一皱,掐灭了烟杆:「什么事?」
「死……死人了!就在河边,一个年轻姑娘……被……被吃得不成样子!」汉子声音发颤,脸上充满了恐惧。
吴奎心中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吃人?这年头虽然乱象频生,但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如此惨绝人寰之事,还是头一遭。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屠刀。
「人呢?官府的人来了吗?」他沉声问道。
「镇长和里正都过去了看了,说是……像是被什么野兽叼走的,可是……现场那血迹,还有残留的……东西,看着不像啊……」汉子说不下去了,脸上血色尽失。
吴奎沉默了片刻,将围裙解下,胡乱搭在案上。「我去看看。」
他拿起那柄沉重的杀猪刀,插在背后的刀鞘里,迈步走出了肉铺。清晨的冷风吹在脸上,带着雨后的湿寒,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疑虑和一丝隐隐的不安。镇子上空的阴云,似乎更加浓重了,压得这座水乡古镇,透不过气来。
第二章:河滩魅影,流言蜚语
青河镇西市尽头,便是缓缓流淌的青河。河水清澈,平日里总有渔船穿梭,岸边杨柳依依,是镇上居民洗衣、淘米的好去处。然而此刻,这里却聚集了一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将河滩围得水泄不通。远远地就能听到女人的哭泣声、男人的呵斥声,以及各种压低的议论和猜测。
镇长周鹤年带着几个衙役和里正李四,正站在人群中央,脸色凝重。周鹤年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面色白皙,保养得宜,平日里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但此刻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地上,用草席半遮半掩着一具残破的尸体。吴奎挤到人群边缘,凭借着他魁梧的身材,费力地探头望去。
草席下露出的部分,让他胃里一阵翻腾。那是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穿着一身碎花的布裙,依稀能看出原本的清秀。但此刻,她的脖颈处有明显的撕咬痕迹,皮肉外翻,鲜血淋漓。更骇人的是,她的身体被啃食得残缺不全,尤其是腹部和四肢,肌肉组织大量缺失,露出森白的骨头,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尸体周围的泥地上,布满了凌乱的脚印,有大有小,深浅不一,还有几处拖拽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河边的浅滩处。河滩边的水草被搅得一片狼藉,浑浊的河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涌动。
「都让开!让开!」周鹤年挥了挥手,示意人群后退,「衙役们,封锁现场,仔细勘察,任何可疑之物都不能放过!」
几个衙役立刻上前,拉起绳索,将围观的人群驱散到外围。吴奎也被推搡着向后退了几步,但他依旧踮着脚尖,试图看清更多细节。
「周镇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里正李四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地问道,「是狼?还是……山里的精怪?」
周鹤年叹了口气,脸色阴沉:「初步看,不像是寻常野兽所为。普通的狼或者豺狗,撕咬痕迹不会这么……这么诡异。而且你看这里,」他指着尸体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泥地,「有挣扎的痕迹,但是很奇怪,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反抗并不激烈。」
吴奎的心猛地一沉。压制住?反抗不激烈?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屠宰牲畜时的情景。那些猪羊在被宰杀前,也会挣扎,但当刀刃刺入要害,当剧痛和失血让它们失去反抗能力后,剩下的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难道……
他不敢再想下去,连忙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荒谬的念头。
「还有这个,」一个衙役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用布包裹的东西,递给周鹤年,「是在尸体旁边发现的。」
周鹤年接过布包,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布包里是一些碎布和几缕毛发。那碎布的材质和颜色,与地上女尸身上穿着的裙子布料十分相似。而那几缕毛发……呈深褐色,略显粗硬,不像是人的头发,倒像是某种野兽的,但又有些不同,毛尖带着一丝奇异的暗红色。
「这是……什么畜生的毛?」李四凑近了看,也觉得心惊肉跳。
周鹤年沉吟道:「不像狼,也不像豹。倒像是……熊?可是咱们这一带,哪里有熊出没?」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妇人哭喊着挤了进来:「我的女儿!我的翠儿啊!」
原来是死者的母亲。她扑到草席旁,抱着女儿残破的尸体,嚎啕大哭,悲痛欲绝。她的丈夫,一个老实巴交的船夫,默默地站在一旁,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周鹤年走上前去,安慰了几句,但面对如此惨状,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围观的人群,尤其是注意到角落里那个沉默不语、身材魁梧的身影——吴屠户。
「吴屠户?」周鹤年忽然开口叫道。
吴奎回过神来,走上前几步:「镇长,有何吩咐?」
周鹤年看着他腰间那柄引人注目的杀猪刀,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吴屠户,你今早可曾见过什么异常?或者,可曾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吴奎摇了摇头:「天还没亮就在忙活,后来下了点雨,一直在屋里。直到听见外面吵闹才出来。西边河滩离我这铺子,少说也有二里地,中间还隔着几条巷子,我什么都没听见。」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神情坦然,似乎并无可疑之处。
周鹤年盯着他看了几眼,没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行了,你先回去吧。镇上出了这种事,大家都要小心,晚上没事尽量不要出门。」
吴奎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河滩边的水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像一道影子。他心中一动,但连忙收回目光,快步离开了现场。
然而,关于河滩女尸的流言,却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青河镇传开了。
「听说了吗?西市河边发现一个姑娘的尸体,被吃得只剩骨头了!」
「可不是嘛!好惨啊!听说是王家船夫家的女儿翠儿,才十六岁,还没许配人家呢!」
「是被什么野兽咬死的吧?肯定是狼!前阵子不是有人在山里见过狼吗?」
「狼?不像!我听李四说,现场脚印很奇怪,还有遗留的毛发,看着也不像狼毛!」
「不像狼,那像什么?难道是……山魈?或者是河里的河童?」
「河童吃人?那不是哄小孩的吗?」
「谁知道呢?这年头不太平。依我看啊,」一个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声音响起,「恐怕不是什么野兽……」
说话的是镇上绸缎庄的伙计小马,此人平时嘴碎,消息也灵通,最喜欢打听和传播各种八卦。
「哦?怎么说?」周围立刻有人围拢过来,露出好奇的神色。
小马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是不知道,昨儿晚上,我好像看见吴屠户很晚才回家,喝得醉醺醺的,走路都摇摇晃晃。而且啊……你们猜我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快说!」众人催促道。
「我看见……他腰间那把杀猪刀上,好像……沾着血!不是杀猪的血,是那种……暗红发黑的,像是……干涸了很久的血!」
「啊?真的假的?吴屠户天天杀猪,刀上沾点血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那是杀猪的血!鲜红的!能洗掉的!我看见的是那种……黏糊糊的,像是已经凝了很久的!而且,你们没听见吗?从他肉铺里飘出来的味道,这两天是不是特别重?还带着一股……甜腻腻的怪味?」
众人闻言,纷纷回忆起来,好像确实如此。吴家肉铺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似乎确实比往常更加刺鼻,而且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还有更邪乎的呢!」小马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听我那在衙门当差的表哥说,昨天后半夜,他巡街的时候,好像听见吴家肉铺那边传来过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啃骨头!还有……低低的哭声!」
「啃骨头?哭声?」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吴屠户家肉铺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怀疑。
一个平日里和吴奎有过节的米店老板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说吴屠户最近怎么生意这么好,肉总是源源不断的。原来……他用的肉,恐怕不是从正当渠道来的吧?」
「你胡说什么!」旁边有人反驳,但也只是底气不足的嚷嚷。
「谁知道呢?他爹当年就因为杀牛被判过刑,虽然说是误杀,但屠户这行当,本来就沾染血腥气,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如今他儿子,天天跟猪牛羊打交道,会不会……」
「够了!」里正李四厉声喝止了众人的议论,「现在是猜测纷纷的时候,不要乱传谣言,以免引起恐慌!官府已经在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都散了吧,散了吧!」
人群虽然渐渐散去,但关于吴屠户的流言蜚语,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吴家肉铺的生意,肉眼可见地冷清了下来。往日里会来买点便宜肉的镇民,如今都远远地避开,生怕沾染上什么不祥之气。
吴奎自然也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他依旧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杀猪卖肉,只是动作更加机械,脸上的表情也更加阴沉。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只关心一件事——那个死去的姑娘,到底是谁干的?
是野兽?还是……别的什么?他脑海中反复回想着那具残破的尸体,那诡异的伤口,还有小马所说的,他刀上那不寻常的血迹……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这连绵的阴雨,开始笼罩在吴奎的心头,并且越来越浓重。
第三章:祖传屠刀,诡异符咒
夜深了。
青河镇渐渐陷入沉寂,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微弱的油灯,或是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在寂静的巷陌间回荡。
「梆——梆——梆——」
吴奎没有点灯,坐在肉铺后堂的一张旧木凳上,手里拿着一杆旱烟,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雾缭绕,模糊了他饱经风霜的脸庞。白天发生的事情,以及镇上那些流言蜚语,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具女尸,那诡异的伤口,还有那若隐若现的「压制」感……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不安。他是个屠夫,宰杀牲畜是他的本分,也是他赖以生存的手段。但他从未想过,自己手中的屠刀,会和「吃人」这种恐怖的事情联系起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腰间那柄陪伴了他十几年的杀猪刀。刀鞘是鲨鱼皮包裹的,入手温润,但刀柄却冰冷坚硬。这把刀,据父亲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传到他这里,已经是第三代了。父亲临终前曾郑重地告诉他,这把刀有灵性,能趋吉避凶,但切记不可滥杀无辜,更不可……沾染不该沾染的东西。
当时他只当是老人的迷信,不曾放在心上。可如今发生的一切,却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这把刀,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嗡……」
就在这时,肉案下方似乎传来一声轻微的震颤。吴奎猛地站起身,握紧了刀柄。他侧耳倾听,除了窗外细微的风雨声和远处隐约的梆子声,肉铺里一片寂静。
是错觉吗?
他皱着眉头,走到肉案前,弯下腰,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一丝微弱的月光,仔细查看案板下面。案板是他用了多年的老榆木,被血水浸泡得油光发亮,缝隙里积满了难以清洗的黑褐色污垢。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案板与地面连接处的一块不起眼的木片上。那木片似乎是新嵌进去的,颜色比周围的略浅一些。他伸手将木片抠出来,发现下面竟然还藏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的纸符!
吴奎心中一惊。这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他经营肉铺十几年,从未发现过。他小心翼翼地将符纸展开。
符纸的材质十分古旧,边缘已经有些破损。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些极其复杂、扭曲的符号,既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又像是道教符箓中常见的镇压、辟邪的图案。但仔细看去,那些符号的笔锋却显得异常诡异,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气,与寻常的道家符箓截然不同。符纸的中央,似乎还用鲜血绘制着一个模糊的图案,像是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野兽,又像是一个扭曲的人形。
整张符纸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令人心悸的寒意,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而阴森的力量。
吴奎盯着这张符纸,脑中一片混乱。这符是做什么用的?是谁放在这儿的?镇压?镇压什么?难道……和他祖上传下来的这把杀猪刀有关?还是说,和最近发生的这起命案有关?
他隐约记得,父亲在世时,似乎也提到过一些关于家族和这把刀的禁忌,但具体内容,随着父亲的去世,早已模糊不清。只记得父亲总是告诫他,屠夫之手,沾染血腥,容易招惹「东西」,行事需格外小心,尤其是在月圆之夜,更是要禁忌颇多。
今天……好像就是农历十五,月圆之夜!
吴奎猛地抬头,望向窗外。虽然乌云遮蔽,看不到月亮,但他能感觉到,今夜的月光似乎格外明亮,也格外……诡异。
难道,今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将符纸小心地收好,贴身藏在怀里。然后,他拿起那柄杀猪刀,缓缓拔出刀鞘。
月光透过门缝,恰好照在刀身上。森冷的寒光在黑暗中闪烁,映照出刀刃上细密繁复的纹路。这些纹路,似乎比白天更加清晰,隐隐构成了某种奇异的图案。吴奎凑近了看,发现那些纹路的交汇处,似乎也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痕迹,与小马所说的他刀上的血迹十分相似。
这把刀……到底是什么来历?
就在他凝视着刀身的时候,一阵极其微弱的、若有似无的声音,忽然钻入了他的耳朵。
那声音很轻,很细,像是……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
吴奎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似乎是从……肉铺的房梁上传来的!
难道是老鼠?
但这声音太轻了,而且听起来……不像是老鼠啃咬的声音,更像是……有人在上面小心翼翼地移动?
吴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悄悄走到墙边,抄起一根用来支撑肉案的长木棍,然后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通往二楼的木梯挪去。
楼梯又旧又吱呀作响,每踩一步,都仿佛能惊醒沉睡的鬼魂。吴奎尽量放轻脚步,但老旧的木梯还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小心翼翼地爬上二楼。二楼堆放着一些杂物,光线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味。
那刮擦声还在继续,似乎是从靠近肉铺后窗的一个角落传来的。
吴奎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木棍,慢慢靠近那个角落。借着从楼下透上来的一丝微弱天光,他终于看清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房梁上,竟然……趴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身材瘦小,蜷缩在房梁的阴影里,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正在轻轻地、有节奏地刮擦着木头。月光偶尔穿透云层,照亮他的侧脸,是一张极其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五官模糊,眼神空洞,仿佛一具没有生气的傀儡。
吴奎心中骇然。这人是谁?深夜潜入肉铺房梁,想做什么?难道是……冲着那把刀,或者那张符咒来的?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梁上的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作猛地一顿。随即,他缓缓地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吴奎所在的方向。
尽管光线昏暗,吴奎依然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梁骨直冲头顶。
黑衣人看到了他!
下一刻,黑衣人嘴角似乎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然后,他手中的东西,朝着吴奎猛地掷了下来!
那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
吴奎反应极快,虽然惊骇,但还是本能地将手中的木棍横在身前。
「铛!」
匕首撞在木棍上,发出一声脆响,溅起几点火星,然后掉落在地。
黑衣人见一击不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夜枭般的嘶鸣,然后双手扒住房梁,身体像壁虎一样,迅速地朝着吴奎这边移动过来!他的动作极其敏捷,完全不像一个普通人!
吴奎心中大骇,这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紧握着木棍,严阵以待。
黑衣人很快移动到了吴奎头顶上方的位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突然,黑衣人张开嘴,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嚎叫!
那嚎叫声不似人声,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怨毒,仿佛来自地狱深处!随着嚎叫声响起,一股浓郁的黑雾,从黑衣人的身上弥漫开来,迅速充斥了整个二楼的空间!
黑雾中,似乎有无数扭曲的面孔在晃动、嘶吼,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和刺骨的寒意。
吴奎感觉自己的呼吸开始困难,意识也有些模糊。他知道,这黑雾肯定有问题!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不适,举起手中的杀猪刀——他下意识地认为,只有这把刀,或许才能对付眼前这种诡异的东西!
他将全身力气灌注在刀上,朝着头顶上方的黑雾,狠狠劈下!
「斩!」
刀光一闪,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仿佛劈中了某种实质性的东西。
黑雾剧烈地翻涌起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如同被什么东西撕裂一般,向两边散开。
借着刀光,吴奎看到,梁上的黑衣人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身上的黑雾正在快速消散。他的身体,似乎正在变得……透明?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吴奎怀中那张刚刚找到的古旧符纸,突然无风自动,散发出一股温和的白光,将那剩余的黑雾迅速驱散。
同时,他腰间的杀猪刀,也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刀身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微微发亮。
梁上的黑衣人,在白光和刀光的映照下,发出一声绝望而不甘的嘶吼,身体如同青烟般,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片淡淡的腥臭味。
周围重归寂静。
吴奎拄着木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湿透了他的衣衫。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杀猪刀,又看了看怀中微微发光的符纸,心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个黑衣人是什么?是鬼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为什么它会攻击自己?还有这把刀和这张符,似乎……能够对付它?
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他走到房梁边,向下望去。黑衣人刚才掉落匕首的地方,除了那把锈迹斑斑的匕首,似乎还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布包。
吴奎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木棍将那个布包挑了下来。
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些零散的、已经发黄的纸页,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还有一些图画,似乎是某种……笔记或者日记?
吴奎翻看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笔记的内容晦涩难懂,似乎记载着一些关于镇压「邪祟」、炼制「血食」的方法,还有……一些关于他祖上,以及这把屠刀的秘密!
其中几行字,引起了他的特别注意:
「……庚申年,血月现世,祖上传下此刀,名曰『屠戾』,可斩妖除魔,亦可……豢养邪祟。切记,刀需饮血,尤以怨气为佳,方能维持灵性。然,血不可滥饮,怨不可过重,否则……刀噬主,祸无穷……」
「……符咒乃镇压刀中邪祟之用,需定期以自身精血祭炼,方能稳固。若符咒失效,邪祟或会反噬,借刀屠戮生灵,以血养怨……」
「……癸亥年,镇压松动,邪祟欲出,以活人血祭,方得暂时安宁。然,怨气已深,恐非长久之计……」
看到这里,吴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祖上传下的屠刀,竟然叫做「屠戾」?是用来斩妖除魔,还是用来豢养邪祟的?还需要用血,尤其是怨气来祭炼?那张符咒,是用来镇压刀里的东西的?一旦符咒失效,刀里的邪祟就会反噬,借他的手去杀戮生灵,以血养怨?
难道……今晚那个黑衣人,就是刀里的邪祟?它失控了,想要出来?
而自己……竟然一直拿着这样一把恐怖的刀,在镇上杀猪卖肉?那些被他屠宰的牲畜,它们的怨气,是不是都被这把刀吸收了?还有……镇上最近发生的怪事,难道……
吴奎不敢再想下去。他看着手中的「屠戾」刀,只觉得这不再是一把普通的屠刀,而是一把随时可能吞噬自己,甚至毁灭整个青河镇的……潘多拉魔盒!
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下一个惨死的,恐怕就是他自己,或者是镇上的其他人!
可是,该怎么做?笔记上只说了符咒需要定期用精血祭炼,才能稳固。难道……他还要继续用这种方法,去喂养这把刀里的邪祟?
不!他做不到!
吴奎握紧了拳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或许……只有一个办法了。彻底毁掉这把刀,连同里面的邪祟,一起埋葬!
打定主意后,他将那张古旧符纸和梁上黑衣人留下的黑色布包,连同那把「屠戾」刀,一起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他迅速清理了二楼的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肉铺,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肉铺后窗的阴影里,悄然探出了一个苍老而阴鸷的脸庞,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死死地盯着吴奎离去的方向。
「呵呵呵……想毁掉『屠戾』?痴心妄想……」一个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低语着,很快便消散在风里。
第四章:血月当空,邪祟噬主
吴奎回到家时,天已蒙蒙亮。他一夜未眠,身心俱疲,但心中却异常清醒。他必须赶在符咒彻底失效,或者那个所谓的「邪祟」再次失控之前,找到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然而,毁掉一把传说中蕴含着神秘力量的「屠刀」,又谈何容易?笔记上只字未提如何销毁,反而强调了它的「灵性」和危险性。贸然行动,会不会激怒里面的东西,导致更可怕的后果?
吴奎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他将「屠戾」刀、符咒和那个黑色布包,藏在床下一个隐蔽的地窖里,用厚重的石板盖住,仿佛这样就能暂时隔绝那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白天,他依旧要去肉铺。虽然镇上的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许多人对他避之不及,但总还有一些老主顾,尤其是一些穷苦人家,图便宜,还是会来买点肉。吴奎只能强颜欢笑,继续着他的营生,但眼神中的麻木之下,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和警惕。
他时刻留意着周围的环境,也更加小心地保管着那几样东西。他不敢再轻易拔出「屠戾」刀,甚至尽量避免去触碰它。同时,他也开始留意镇上的人口失踪情况。那个叫翠儿的女子,并非第一个失踪的人。据他暗中打听,近半年来,镇上陆陆续续有七八个年轻女子,包括一些外来的货郎、走江湖的艺人,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是之前的失踪案,都没有像翠儿这次一样,留下如此惨烈的尸体,所以并未引起太大的恐慌,官府也并未深入调查。
吴奎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这些失踪的人,会不会……都和那把「屠戾」刀有关?难道那些失踪女子的血肉怨气,都被这把刀给……吞噬了?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是那个间接的帮凶!他用这把刀杀猪,吸收牲畜的怨气,而刀里的邪祟,则可能在暗中,将那些失踪女子的气息,甚至她们的……血肉,也一并吞噬,以满足其贪婪的欲望?
这个认知,让吴奎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和恐惧。他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知和麻木,竟然一直与这样一个恐怖的存在为伴!
他必须尽快行动!
他开始尝试寻找关于「屠戾」刀的更多信息。他去了镇上的老书铺,翻阅了许多泛黄的县志、杂记和地方传说,但关于「屠戾」刀的记载,却是一无所获。这种东西,似乎被刻意地隐藏了起来。
他又去了镇子附近的一些古老寺庙,希望能从僧侣那里得到一些关于镇压邪祟、破解诅咒的启示。但大多数僧侣听闻「屠戾」之名,都面露惊惧,不愿多谈。只有一位年过古稀、疯疯癫癫的老和尚,听了他的描述后,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屠戾』……『屠戾』啊……」老和尚喃喃自语,嘴角流着涎水,「血刀,血刀……斩不尽的怨,屠不完的孽……要想解脱,唯有……以身饲刀,或者……以更大的怨,将其彻底吞噬……」
「以身饲刀?以更大的怨吞噬?」吴奎不解地看着老和尚。
老和尚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疯狂:「呵呵呵……你以为那符咒是万能的?那不过是暂时将它封印罢了!符咒一旦失效,或者……遇到更强大的怨念,它就会出来!到时候,整个青河镇,都将成为它的食粮!你想阻止?那就去找到比它更强的怨!或者……」老和尚凑近吴奎,用那双浑浊而疯狂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用你自己的血,你的命,去喂饱它!让它彻底沉睡,或者……同归于尽!」
吴奎被老和尚的话惊得后退了几步,心中一片混乱。以更大的怨念吞噬?这怎么可能做到?难道要再去杀更多的人?这岂不是和他痛恨的邪祟一样了吗?
至于以身饲刀,或者同归于尽,吴奎更是无法接受。他还想活下去,他不想死!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老和尚又用手指了指他的胸口,阴恻恻地笑道:「你怀里那张符,是『镇灵符』,只能暂时压制。真正的关键,在于刀本身。那刀,是用千年槐木做柄,以陨铁混合百种阴兽之骨锻造而成,再经高人以秘法注入怨气炼制……要毁它,难如登天!除非……」
「除非什么?」吴奎急切地问道。
「除非……找到铸造它的原始材料,或者……找到克制它的东西。」老和尚摇了摇头,似乎自己也说不清楚,随后又陷入了疯疯癫癫的状态,嘴里念叨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偈语。
吴奎失望地离开了寺庙,老和尚的话虽然晦涩,但也提供了一些线索。千年槐木、陨铁、百种阴兽之骨……这些东西,无一不是传说中的神物,上哪里去寻找?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时间一天天过去,距离下一个月圆之夜,越来越近。镇上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压抑和诡异。失踪的女子数量,竟然又开始增加了。而且,这一次,失踪的不仅仅是年轻女子,还有一些……体弱的孩童。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青河镇蔓延开来。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将所有的罪责,都指向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屠夫——吴奎。
「一定是他!吴奎!」
「没错!是他!他用的肉根本不是猪牛羊!」
「听说他祖上是杀牛的,犯了煞!」
「我看他就是个妖怪!专门吃人的妖怪!」
各种恶毒的猜测和谩骂,如同潮水般涌向吴奎。肉铺的生意彻底断了,邻居们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就连之前对他还算客气的里正李四,也开始刻意疏远他。
吴奎走在镇上,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恐惧、怀疑和憎恨的目光,心中充满了悲凉和愤怒。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了众矢之的。如果再找不到真相,阻止那把「屠戾」刀,不仅他自己会被撕碎,整个青河镇,恐怕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天晚上,又是一个阴沉的夜晚,没有月亮,只有厚厚的乌云在天空中翻滚,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吴奎独自一人待在肉铺的后堂,他没有点灯,只是坐在黑暗中,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从梁上找到的古旧符纸。符纸已经不再发光,恢复了原本的暗淡和冰冷。
他知道,符咒快要失效了。
他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腥甜气,似乎越来越浓重。肉铺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发出低沉的、满足的……咆哮。
他必须做点什么!就在今晚!
他想起了老和尚的话:「找到克制它的东西……」
克制「屠戾」的东西……会是什么?
他再次想到了那把刀的特性——嗜血,尤其是怨气。那么,克制它的,会不会是……相反的东西?比如……纯净的、充满生机的气息?或者是……某种神圣的力量?
可是,在这小小的青河镇,哪里去找这些东西?
绝望之际,他的目光无意中瞥向了窗外。
窗外,是连绵的雨幕,以及远处墨色的河面。但在雨幕尽头,青河镇的地标——那座古老的石拱桥,似乎在黑暗中散发着一种……微弱的光芒?
不,那不是光芒,是月光!一轮皎洁的、异常明亮的满月,不知何时,竟然穿透了厚厚的乌云,悬挂在西边的天空!
血月!
吴奎心中猛地一跳。他想起来了!父亲临终前的告诫!还有笔记上记载的,「庚申年,血月现世」!今晚……难道就是……血月之夜?!
血月,通常是阴气最重,怨气最容易滋生的时刻。而对于「屠戾」这样的邪物来说,血月之夜,无疑是它们力量最强盛,也最不稳定的时刻!
今晚,「屠戾」肯定会再次失控!而且,会变得更加强大!
怎么办?去哪里找能克制它的东西?
就在吴奎焦急万分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在后院埋藏过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很小的、上了红漆的木盒子,父亲当时神神秘秘的,不让他碰,只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开。
后来父亲去世,他忙于生计,渐渐也就忘了这件事。那个盒子,还在吗?
吴奎立刻起身,拿起墙角的油灯,快步走到后院。后院杂草丛生,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农具和杂物。他凭着记忆,在一堆烂木头下面,找到了那个早已被遗忘的小木盒。
盒子上的红漆早已斑驳脱落,但看起来还算完好。吴奎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面,铺着一层早已褪色的红色绸缎,上面放着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秘籍功法,而是一块……巴掌大小的、晶莹剔透的……玉佩?
那玉佩通体碧绿,质地温润,隐隐有水光流动。玉佩的形状很奇特,并非常见的圆形或方形,而是雕刻成一种……类似火焰,又像是某种神秘符文的形状。玉佩的表面,似乎还刻着一些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纹路。
更重要的是,吴奎能感觉到,这块玉佩散发着一股极其纯净、温暖的气息,与他怀中那张符纸的阴冷,以及记忆中「屠戾」刀的邪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难道就是克制「屠戾」的东西?
父亲当年,为什么要将这块玉佩藏起来?笔记上为什么没有提到?
来不及细想了!
远处,隐隐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以及野兽般的咆哮!声音似乎是从镇子西边传来的,离肉铺越来越近!
是「屠戾」!它出来了!
吴奎心中一凛,来不及多想,立刻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冲出了后院,朝着肉铺的方向跑去!
他不知道这块玉佩到底能不能对付「屠戾」,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今晚,注定是一场生死较量!而他,将是这场较量的核心!
第五章:人血馒头,最后疯狂
夜色如墨,狂风呼啸。
血红色的月亮高悬在天空,散发出诡异而妖异的光芒,将整个青河镇笼罩在一片不祥的红晕之中。空气中的阴冷气息,仿佛凝结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吴奎狂奔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手心里的玉佩散发着温润的光芒,给他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但更多的,是无尽的恐惧和未知。
肉铺越来越近了。远远地,他就看到肉铺门口,一片漆黑,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怨气,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百倍!还夹杂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更加强大的、令人窒息的邪恶气息,扑面而来!
肉铺内一片狼藉。桌椅板凳翻倒在地,地上满是碎肉、血迹和凌乱的脚印。墙壁上、天花板上,甚至房梁上,都溅满了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而在肉案旁边,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黑影,正在缓缓蠕动!
那黑影,正是之前出现在房梁上的那个黑衣人!不,此刻他已经不再是人形,变得更加庞大,更加狰狞!他的身体仿佛是由浓稠的黑雾和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组成,四肢细长,关节反向弯曲,手中还抓着一根……啃得只剩下骨头的人腿!
他似乎察觉到了吴奎的到来,猛地转过头。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没有固定的五官,只有无数张痛苦、怨毒、疯狂的人脸在其中交替浮现、嘶吼、哭泣!他的眼睛部位,是两个深不见底的血洞,散发着吞噬一切的黑暗!
「桀桀桀……」黑影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那是无数个声音混合在一起的、扭曲而疯狂的噪音,「血月……终于来了……更多的……血……更多的……怨……」
他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气味,目光最终锁定在吴奎身上,准确地说,是锁定在吴奎胸口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符咒的气息?
「是你……」黑影的声音仿佛生锈的齿轮摩擦,「背叛者……你想……毁了我?」
「是你杀了那些人!」吴奎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你借我的手,杀了她们!你这个怪物!」
「怪物?」黑影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屠戾』……『屠户』……我们本就是一体!那些女人的血……她们的怨……多美味啊……比猪羊好吃多了……嘻嘻嘻……」
黑影伸出一条由黑雾组成的触手,猛地朝着吴奎卷了过来!速度快如闪电!
吴奎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玉佩,挡在身前!
就在玉佩接触到黑雾触手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只见那块碧绿的玉佩,突然爆发出耀眼夺目的绿光!一股纯净、温暖、充满勃勃生机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
那绿光似乎对黑雾有着极强的克制作用!黑雾触手一接触到绿光,立刻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啸,迅速收缩、消散!黑影本体也在这绿光下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痛苦的咆哮,组成他身体的无数人脸,脸上露出了极度恐惧和痛苦的表情!
有用!这块玉佩真的有用!
吴奎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举着玉佩,一步步朝着黑影逼近!
「不!不!这不可能!」黑影惊恐地后退着,「这是……这是……『生息玉』?!你怎么会拥有这个?!」
生息玉?吴奎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但他能感觉到玉佩的力量正在急剧消耗,绿光越来越黯淡。显然,对付如此强大的邪祟,这块玉佩的力量,并不够看。
黑影虽然被绿光压制,但并没有立刻溃败。它似乎变得更加疯狂,猛地张开那由无数人脸组成的大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啊——!!!」
随着咆哮声,整个肉铺内的怨气仿佛都被引动起来,化作无数道扭曲的黑气,如同毒蛇般,从四面八方向着吴奎和玉佩涌来!
这些黑气中,夹杂着无数痛苦的记忆碎片和怨念:有被屠宰牲畜临死前的哀嚎,有失踪女子临终前的恐惧,还有……吴奎自己内心深处,那些被压抑的麻木、冷漠,甚至……一丝隐隐的杀戮欲望!
吴奎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也变得不受控制。他看到自己手中的屠刀,正在发出嗜血的红光,仿佛在诱惑他,让他沉沦……
不能放弃!他死死地握住玉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玉佩的光芒对准黑影!
「滚!给我滚出去!」他嘶吼着。
然而,黑影的力量太过强大,玉佩的光芒虽然克制它,但也在飞快地黯淡下去。黑气越来越近,越来越浓,几乎要将吴奎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肉铺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某种奇怪的、充满喜悦的叫喊声!
「吴屠户!吴屠户!我们有救了!我们有吃的了!」
是……是那些失踪者的家属?还是……别的什么人?
吴奎勉强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肉铺门口,出现了几个人影。
为首的,竟然是里正李四!他身后,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手里都提着……灯笼?不,那不是灯笼,而是一种……用竹篾编成的、类似笼子的东西,里面似乎……关着什么东西?
而在李四旁边,还有一个佝偻着身子、满脸谄媚笑容的老妇人。吴奎认得她,是镇上一个以帮人处理「脏东西」为生的……巫婆,姓孙。
此刻,孙巫婆正兴奋地对着李四等人说着什么,唾沫横飞。而李四等人,则满脸贪婪和期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肉铺内的吴奎,或者说,是吴奎手中的……玉佩?
不对,他们似乎看不到黑影,也感觉不到这里的恐怖气息,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
「……看到了吗?里正大人,就是那块玉!祖上传下来的宝贝,能镇宅辟邪,更能……聚阴纳怨!」孙巫婆指着吴奎手中的玉佩,尖声说道,「只要拿到这块玉,再配上吴屠户这『血屠』的肉案,还有今晚这百年难遇的『血月』……咱们就能炼制出……长生不老的『血月人丹』!吃了它,咱们就能青春永驻,富贵无忧!」
长生不老?血月人丹?
吴奎心中一片冰凉。原来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们早就盯上了这块玉佩,盯上了他的肉铺,甚至……可能和最近的失踪案有关?
李四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舔了舔嘴唇:「孙婆子,这话可当真?那玉真有这么神奇?」
「千真万确!」孙巫婆拍着胸脯,「老身祖上就是守护这『生息玉』的传人!后来家道中落,才流落到此。幸好遇到了您这样的贵人!里正大人,只要您助我拿到玉,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您的!」
「好!」李四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孙婆子,你带路!今天,这玉,还有这吴屠户,都别想活着离开!」
说着,李四等人便提着灯笼,凶神恶煞地朝着肉铺内冲了过来!
「抓住他!夺下那块玉!」李四大喊道。
那些被孙巫婆煽动、或者本身就是利欲熏心的镇民,也纷纷呐喊着,跟了进来。
然而,当他们冲进肉铺,看到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满地的血污、扭曲的人脸黑影、空气中弥漫的恐怖怨气时,所有人都吓傻了!
「鬼……鬼啊!」
「妖怪!这里有妖怪!」
「快跑!快跑啊!」
一些人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逃跑。但更多的人,被李四和孙巫婆煽动着,或者被贪婪蒙蔽了心智,依旧挥舞着锄头、扁担,朝着吴奎和黑影冲了过去。
混乱中,孙巫婆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沾满了暗红色粉末的……面粉?不,那似乎是……糯米粉混合了某种东西?
她猛地将手中的粉末,朝着黑影撒了过去!
「邪祟,看招!污秽之物,退散!」
孙巫婆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施展某种邪术。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黑色的粉末,在接触到黑影的瞬间,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驱散它,反而……像是催化剂一般,让黑影变得更加狂暴!
「桀桀桀……更多的……怨……更多的……血……」黑影发出了更加疯狂的笑声,他猛地伸出一条触手,卷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村民!
那村民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身体就被黑雾迅速吞噬、分解,化作一缕缕黑气,融入了黑影之中!黑影的身体,似乎因此又壮大了一分!
「啊!!」剩下的村民们看到这一幕,彻底崩溃了,哭喊着四散奔逃。
李四和孙巫婆也被这恐怖的景象吓住了,但他们眼中更多的是不甘和疯狂!
「怎么会这样?!」李四惊恐地叫道。
「别怕!里正大人!」孙巫婆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吃了一个人,力量更强了!但同时……他也沾染了更多的人气!只要……只要我们给他喂更多的人!用活人的血肉,彻底激怒他!然后……」
她看向吴奎,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然后用吴屠户的血,去喂养那块玉!玉吸收了他的血,再加上这些生魂怨气……就能彻底激发它的力量!到时候……」
李四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凶残的光芒:「好!就用这些刁民,先喂饱这怪物!然后……再杀了这姓吴的!」
于是,在孙巫婆的「指导」下,剩下的几个稍微镇定点的镇民,被逼着,用绳子捆住了一些被黑影吓得瘫软在地、哭喊求饶的村民,将他们一个个地,送到了黑影的「嘴边」……
惨叫声、撕咬声、咀嚼声……肉铺内,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无辜的村民们,成为了黑影和人心中贪婪、恐惧、怨恨的牺牲品。
吴奎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他手中的玉佩,光芒已经极其微弱,几乎要熄灭了。而他自己,也被黑影散发的邪恶气息和周围的怨念所影响,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僵硬。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似乎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一种嗜血的、毁灭的欲望,在心底滋生……
难道……自己真的要和这把「屠戾」刀,一起堕入无边的黑暗了吗?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吴奎的目光,无意中瞥到了肉案下方。
那里,是前几天清理梁上黑衣人时,留下的一滩……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那是梁上黑衣人留下的。
而在那滩血迹旁边,似乎……还粘着什么东西?
他定睛看去,发现那是一小块……碎裂的、染血的……骨头!
那骨头的形状……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对了!是翠儿!那个被啃食得不成样子的姑娘!她的尸骨,被警方带走检验了,但似乎……并没有完全找全!
难道……这块骨头,是……
一个大胆的、疯狂的念头,突然闯入了吴奎的脑海!
如果「屠戾」刀需要吞噬怨气和血肉来壮大,那么……如果给它喂食……蕴含着极其强大怨念的……人骨,特别是……被它自己吞噬过的受害者的骸骨,会不会……产生某种反噬?!
就像……以毒攻毒?!
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这似乎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了!
他看准一个机会,在李四等人再次将一个村民推向黑影的混乱瞬间,他猛地挣脱了那股束缚着他的无形力量,一个箭步冲到肉案旁,抓起了那块碎裂的人骨!
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骨块,狠狠地刺向了……正在疯狂吞噬生魂的黑影!
第六章:玉碎刀折,尘埃落定?
「噗嗤!」
碎裂的人骨,准确地刺入了黑影的核心部位——那无数张人脸交织的地方!
「呃啊啊啊——!!!」
黑影发出了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痛苦的惨叫!整个肉铺都剧烈地摇晃起来,墙壁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被黑影吞噬的那些村民的残魂,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突然从黑雾中挣扎出来,发出了无声的呐喊!它们汇聚成一团团微弱的光芒,如同飞蛾扑火般,再次冲向黑影!
与此同时,吴奎手中的那块「生息玉」,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强烈的怨念和反噬的力量,在他掌心猛地爆发出最后一道璀璨的绿光!
绿光与黑影的黑暗,人骨的怨念与碎片的残魂,以及吴奎自身血液中潜藏的、属于屠夫的暴戾与麻木,还有「屠戾」刀本身蕴含的邪恶力量……在这一刻,所有的矛盾与冲突,所有的光明与黑暗,所有的善与恶,都在这小小的肉铺之中,激烈地碰撞、交织、湮灭!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肉铺内的一切,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红光散去,绿光熄灭,黑雾消散。
只剩下……一片狼藉。
破碎的木桌椅,散落的血肉,还有……倒在地上的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有失踪的村民,也有……里正李四和孙巫婆。
是的,李四和孙巫婆,也没能在这场混乱中幸存下来。他们被狂暴的黑影和反噬的力量撕成了碎片,如同他们曾经策划的那样,成为了这场灾难的牺牲品。
而在肉案旁边,吴奎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沾满了血污和污泥,看起来狼狈不堪。他胸前的衣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但那块「生息玉」,却已经不见踪影,似乎在刚才的爆炸中彻底碎裂了。
失去了玉佩的压制,那把「屠戾」刀,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的脚边。
刀身依旧闪烁着森冷的寒光,但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了。原本那种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淡薄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仿佛一把耗尽了所有力量和怨气的……普通屠刀。
吴奎怔怔地看着脚边的刀,心中百感交集。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活下来了。那个恐怖的邪祟,似乎……消失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
外面,天已经亮了。
清晨的阳光,穿透了连绵的阴云,洒落在青河镇上。雨过天晴,空气清新,鸟儿开始在枝头鸣叫。经历了昨夜那场如同噩梦般的浩劫,小镇似乎终于迎来了新生。
镇上的居民们,小心翼翼地走出家门,看到肉铺门口的惨状,以及里面倒毙的尸体,都惊呆了。当他们得知,制造了这一系列惨案的元凶,竟然是他们一直怀疑、恐惧的屠夫吴奎时,更是引起了更大的骚动。
很快,官府的人马就赶到了。周鹤年带着衙役和仵作,在里正李四家(幸好他家没人)设立临时指挥部,开始调查和处理善后事宜。
吴奎作为最大的嫌疑人,自然被衙役们用铁链锁了起来,押往了镇公所的大牢。
在大牢冰冷的牢房里,吴奎沉默地坐在角落里,身上伤痕累累,精神萎靡。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再提及昨晚发生的一切。经历了昨夜的生死挣扎和那恐怖的真相,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话语。
人们都说,吴奎被邪祟附身,杀死了李四、孙巫婆和那些村民,然后自己也因此疯癫了。也有人说,他是畏罪自杀,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
至于那些失踪的女子和孩童,官府最终也只找到了部分残缺的尸骨,案件依旧不了了之。青河镇的人们,似乎更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邪祟作祟,是天灾,而不是人祸。毕竟,承认自己身边潜伏着一个如此恐怖的怪物,承认自己的冷漠和猜忌间接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实在太过沉重。
几天后,朝廷派来的仵作和仵婆对吴奎进行了审讯。面对种种证据和质疑,吴奎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牢房的墙壁。
最终,官府以「杀害多人,罪大恶极」的罪名,判处吴奎斩立决。
行刑的那天,天空又飘起了细雨,仿佛是上天也在为这座饱受摧残的小镇哭泣。
青河镇的百姓们,如同过节一般,聚集在镇口的法场周围,兴奋而麻木地看着即将被处决的凶手。他们叫嚣着,咒骂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发泄在这个即将死去的人身上。
吴奎被五花大绑,押赴刑场。他身上依旧穿着那件沾满血污的粗布短褂,脚戴镣铐,步履蹒跚。他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眼神中没有恐惧,没有愤怒,也没有解脱,只有一片死寂。
刽子手举起明晃晃的鬼头刀,高喊着:「午时三刻,行刑——!」
刀光落下,人头滚地。
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法场的泥地。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然而,在那喧嚣过后,有些人心中,却莫名地感到一丝……空虚和不安。
那个屠夫,真的就是一切罪恶的源头吗?
如果不是他,那把刀会现世吗?如果不是他内心的麻木和压抑,那邪祟能够那么轻易地操控他吗?还有那些利欲熏心的镇民,那个贪婪狠毒的里正和巫婆……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没有人去深思。
生活总要继续。青河镇的水依旧流淌,杨柳依旧依依,早市依旧喧嚣。仿佛昨夜那场血腥的噩梦,真的只是一场梦。
只是,在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口中,偶尔还是会提起那个可怕的「血屠」之夜。他们会告诫小辈,不要靠近河边的乱葬岗,那里怨气很重;不要相信那些神神叨叨的巫婆术士,人心有时比鬼怪更可怕;还有……千万不要被仇恨和贪婪蒙蔽了双眼,否则,等待你的,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至于那把传说中的「屠戾」刀,在吴奎死后,便不知所踪了。有人说,被官府收走熔掉了;有人说,被某个路过的神秘道士给收走了;还有人说,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有人看到那把刀,依旧插在吴家肉铺的案板上,刀身上的血色纹路,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故事有很多版本,结局却只有一个。
青河镇的人们,很快就忘记了那个叫吴奎的屠夫,忘记了他带来的恐惧和灾难。他们继续着自己平凡而琐碎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只是,在某些阴雨连绵的夜晚,当风吹过空旷的肉铺废墟,或者当月亮异常明亮地挂在天空时,总会有人,隐约听到从镇子深处,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猪嚎般的声音。
那声音,充满了痛苦、麻木,还有一丝……不甘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