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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迷途

时值大梁朝末年,天下纷乱,苛政猛于虎,盗匪横行。官道早已不是商旅通行之途,反倒是那些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径,有时反而能觅得一线生机,尽管那生机背后,往往潜藏着更大的凶险。

赵大牛,一个四十出头的庄稼汉,此刻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崎岖的山路上。他身材粗壮,皮肤黝黑,是典型的山野村夫模样。此刻,他眉头紧锁,脸上布满了汗水和尘土,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襁褓,襁褓里是他刚满周岁的独子,小石头。孩子早已在颠簸中沉沉睡去,小脸因为饥饿和困顿而显得有些苍白。

同行的还有他的内弟,赵二。赵二比他年轻几岁,性子却急躁得多,此刻正一边抹着额头的汗,一边抱怨:“姐夫,我说咱们这又是何苦?那山神庙离镇子少说还有三十里地,天色都快黑透了,咱们不如先找个地方歇歇脚,明儿一早再去不迟?”

赵大牛喘着粗气,声音沙哑:“明儿一早?明儿一早县太爷的衙役就该追到镇子上了!老张家那点事,要是被他们攀扯上,咱们全家都得玩完!必须连夜翻过鹰嘴崖,去青龙镇投奔我那远房表舅才行!”

赵二咂咂嘴,不敢再多言。事情是这样的:三天前,邻村的恶霸张老五带着几个泼皮,意图强占赵大牛家仅有的一亩薄田。赵大牛一时血气上涌,失手将张老五推下了田埂,摔断了腿。那张老五在乡里本就横行霸道,有个远房表亲恰在县衙当个小小的捕快。如今张老五一状告到县衙,说是赵大牛纠集同伙意图谋害,那捕快表亲更是借机生事,欲借此敲诈赵家钱财。赵大牛家贫如洗,哪里经得起这般讹诈?情急之下,他想起镇上开杂货铺的王掌柜曾提过,他有个远房表舅在青龙镇,家境尚可,或许能收留他们父子几天。王掌柜还说,从镇子到青龙镇,有一条近路,只需翻过鹰嘴崖,过一片乱石岗,就能看到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庙祝是个孤僻的老头,或许能提供些食宿,或者至少能指个明路。

眼看天色将晚,山路愈发难行,赵大牛心急如焚。赵二虽然胆小,但也知道事关重大,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山林间起了薄雾,湿漉漉的,带着一股腐叶和泥土的气息。周围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以及他们父子二人粗重的喘息和脚步声。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兽发出一两声凄厉的鸣叫,划破沉寂,更添了几分诡异。

“姐夫,你看……前面是不是有点亮光?”赵二忽然指着前方,压低了声音。

赵大牛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的乱石堆后面,果然隐约有微弱的火光透出,还伴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梵音。

“阿弥陀佛……难道是那座山神庙到了?”赵大牛心中一动,精神不由得一振。

两人互相搀扶着,加快了脚步,朝着火光和声音的方向走去。穿过一片嶙峋的怪石,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庙。庙门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两个黑洞洞的门框,仿佛巨兽张开的嘴。庙宇的墙壁斑驳脱落,露出里面黄泥的墙体,许多地方已经坍塌。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淹没了原本的青石板路。正中央一座三楹的大殿,屋顶塌陷了大半,露出黑黢黢的椽子和瓦砾。只有殿门还勉强立着,门上的漆皮剥落殆尽,依稀可见“显应宫”三个模糊的字样。

而那微弱的火光,正是从大殿的门缝里透出来的。同时,那断断续续的梵音,似乎也是从大殿内部传来,听上去有些飘渺,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嗡鸣。

“有人?”赵二的声音带着颤抖,“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

赵大牛心里也有些打鼓,但他此刻已别无选择。“不管了,先进去看看。总比在外面喂狼强。”他咽了口唾沫,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踏入了庙院。

脚下的杂草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霉变,还夹杂着淡淡香烛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那梵音似乎更近了,仔细听,却又像是女人低低的啜泣和经文念诵的混合体,让人头皮发麻。

赵大牛定了定神,走到大殿门口。门轴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缓缓向内打开。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某种陈腐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第二章 庙中魅影

大殿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残破。原本应该是供奉神像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石砌基座。几根歪斜的柱子支撑着残破的屋顶,缝隙中漏下几缕惨淡的月光,勉强照亮了殿内的一角。

火光的来源,是殿角落里一盏几乎要燃尽的油灯。灯芯只剩下一小截,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随时都可能熄灭。灯光下,隐约可见一个佝偻的身影,背对着门口,跪在一个简陋的蒲团上,面前摆放着一张破旧的供桌,桌上有些香灰和几支燃尽的香烛。

那若有若无的梵音和啜泣声,似乎就是从这个身影发出的。

“老……老公公?”赵大牛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他想起了王掌柜说的那个孤僻的老庙祝。

那身影闻声,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来。

借着昏暗的灯光,赵大牛和赵二看清了那人的脸。那是一个老头,头发花白稀疏,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他的眼睛浑浊而空洞,几乎看不到一丝光彩。身上穿着一件满是油污和破洞的灰色僧袍,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馊味和霉味。

看到是两个陌生人闯入,老庙祝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又变得麻木。他没有说话,只是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老人家,您好。”赵大牛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我们是迷路的,想在这里借宿一晚,或者讨口水喝。”

老庙祝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们,目光在他们怀里的孩子身上停留了片刻,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情绪。他依旧沉默着,只是慢慢地摇了摇头,然后又转回头去,继续对着空荡荡的基座跪拜,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声音含糊不清,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

赵二拉了拉赵大牛的衣袖,小声道:“姐夫,这老头不对劲啊,感觉……阴森森的。”

赵大牛心里也有些发毛,但眼下的情况,他没得选。“老人家,您……”他还想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大殿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啊!”赵二吓得怪叫一声,躲到了赵大牛身后。

赵大牛也是一惊,急忙转身去推门,却发现那门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钉死了一样,纹丝不动。他用力推了推,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却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开门!开门啊!”赵二慌了,使劲拍打着门板。

老庙祝却对此毫无反应,依旧跪在那里,口中念念有词,声音陡然变得高亢起来,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韵律。

赵大牛心里越来越慌,他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小石头似乎被惊醒了,开始嘤嘤哭泣。他连忙安抚孩子:“小石头别怕,爹爹在呢。”

他转过身,发现那老庙祝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蹒跚地朝着他们走来。他的动作僵硬而扭曲,像一个提线木偶。

“老人家,您……您别过来!”赵大牛挡在赵二和孩子身前,紧张地盯着他。

老庙祝走到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大牛怀里的孩子。他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泛黄发黑的牙齿,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孩子……”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一样,“好……好久……没见过了……”

“您……您认识这孩子?”赵大牛心中疑窦丛生,但更多的是恐惧。这老头的精神显然不太正常。

老庙祝没有回答,只是伸出一只枯瘦如柴、指甲又长又黑的手,慢慢地朝着孩子的方向抓去。他的动作很慢,但每一下都让赵大牛感到心悸。

“滚开!”赵大牛大喝一声,挥起拳头砸向老庙祝的手臂。

然而,他的拳头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或者说,打在了一团冰冷而富有弹性的东西上。老庙祝的手臂被击中,只是微微晃了一下,却没有收回,反而更加执着地向前探来。

赵二吓得魂飞魄散,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柴刀,颤抖着递给赵大牛:“姐夫,快……快砍他!”

赵大牛接过柴刀,看着眼前这个诡异的老头,心中挣扎着。这老头看起来疯疯癫癫,但毕竟是个人,而且手无寸铁。他真的要下手吗?

就在这犹豫的瞬间,老庙祝的手已经触碰到了小石头的襁褓。他的指尖冰冷刺骨,让赵大牛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突然,老庙祝的动作停住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了看赵大牛怀里的孩子,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流露出一丝……悲伤?

“不……不是……”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是……她……”

就在这时,那盏快要熄灭的油灯,灯芯“噗”地一声爆了一下,火苗猛地窜高,发出“滋啦”一声轻响,然后彻底熄灭了。

大殿内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啊!”赵二再次发出惊恐的尖叫。

赵大牛也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将孩子紧紧护在怀里,同时握紧了手中的柴刀,警惕地应付着黑暗中可能出现的危险。

黑暗中,老庙祝发出一阵低低的、如同梦呓般的笑声,那笑声充满了无尽的悲哀和怨毒,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了……”

第三章 墙中秘语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笼罩了一切。赵大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和孩子急促的心跳声,以及赵二压抑不住的恐惧喘息。空气中那股腥甜的气味似乎更加浓郁了。

“老人家……老人家您冷静点!”赵大牛试图安抚对方,“我们只是路过,无意冒犯!等天亮了我们就走!”

回应他的,是更加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那只冰冷的手,再次从黑暗中伸了过来,这一次,目标似乎不再是孩子,而是赵大牛握着柴刀的手臂。

赵大牛吓得猛地一缩手,柴刀差点脱手。他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开来。

“二弟,你……你带着孩子先退到殿门边!”赵大牛当机立断,压低声音对赵二说。他知道,必须先保护好孩子。

赵二虽然害怕,但也知道轻重缓急,他紧紧抱着哭泣的小石头,一点一点地往门口挪动。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紧接着,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突兀地在他们耳边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

“……冤枉……我是……冤枉的……”

赵大牛和赵二都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谁?谁在说话?”赵二颤声问道。

“……在这里……墙里……”那个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怨恨。

赵大牛心中一动,他想起刚才油灯熄灭前,似乎隐约看到老庙祝一直对着那个空荡荡的基座跪拜。难道……这庙里还有什么古怪?

“老人家,您……您刚才说什么?”赵大牛试探着问那个发出声音的方向。

黑暗中,老庙祝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更加凄厉和疯狂的嘶吼:“闭嘴!不准说!不准提!”

他猛地朝着赵大牛扑了过来!这一次,他的速度极快,完全不像一个年迈的老人。赵大牛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胸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到,踉跄着向后倒去,后背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墙上。

“噗通!”赵二抱着孩子也摔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赵大牛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感觉胸口一阵剧痛,肋骨似乎断了。他顾不上疼痛,挣扎着抱起滚落在地的孩子。小石头吓得哇哇大哭。

黑暗中,老庙祝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着,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闪烁着幽幽的绿光。他死死地盯着赵大牛怀里的孩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孩子……我的……孩子……”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扭曲的渴望和疯狂。

赵大牛又惊又怒,他不知道这老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说孩子是他的。但眼下保命要紧。他强忍着疼痛,抱起孩子,对赵二喊道:“二弟!快!想办法出去!门一定能打开!”

赵二也顾不上害怕了,他爬起来,用身体拼命撞向大门。但那门如同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姐夫!门打不开!怎么办?”赵二绝望地喊道。

就在这时,墙里那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清晰了许多:

“……东墙……第三块砖……抠开它……”

赵大牛心中一动,难道这墙里有什么秘密?是出路?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他没有时间犹豫。现在唯一的希望,似乎就是这面墙壁。他咬着牙,抱着孩子,踉踉跄跄地走到东墙边。借着从门缝和屋顶缝隙透进来的一丝微弱的月光,他找到了第三块砖。

那块砖看起来和其他的没什么不同,布满了灰尘和青苔。他伸出颤抖的手,用力抠挖砖缝里的泥土。指甲很快就被磨破了,鲜血直流,但他顾不上这些。

“快……快啊……”墙里的声音催促着,带着一丝焦急。

赵二也反应过来,跑过来帮忙。两人合力,终于将那块砖撬了下来。

随着砖块的脱落,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出现在他们面前。洞口不大,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郁尘土和腐朽气息的空气从洞口里涌出。

“……进去……”墙里的声音指示着,“……找到……日记……”

“日记?”赵大牛疑惑,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抱着孩子钻了进去。赵二紧随其后。

他们刚钻进洞口,身后的墙壁就“轰隆隆”地缓缓合拢,将大殿彻底隔绝。最后一丝月光也被隔绝在外,他们再次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第四章 尘封的日记

墙壁合拢后,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条狭窄、潮湿的地道中。地道仅能容纳一人弯腰前行,四壁是粗糙的夯土,散发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霉味。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一些不知名的骸骨碎片。

“姐夫……这……这是通向哪里啊?”赵二的声音在黑暗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别说话!跟着我走!”赵大牛低声命令道。他虽然也害怕,但现在他是唯一的依靠。他记得墙里的声音让他们“进去”,找到“日记”。这或许是唯一的生机。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脚步,脚下踩着松软的灰尘和碎骨,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地道里显得格外刺耳。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有光!前面有光!”赵二惊喜地喊道。

他们加快了脚步,来到光亮处。眼前豁然开朗,原来他们走到了地道尽头的一个小小的石室。

石室不大,大约只有两三丈见方。石室的墙壁似乎是用巨大的青石砌成,严丝合缝。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上方一个天然形成的通风口,透下几缕微弱的月光。

石室的中央,摆放着一个简陋的木桌和一把椅子。桌上放着一个已经腐朽了一半的木匣子。

而那面刚刚合拢的墙壁,此刻正与整个石室的墙壁融为一体,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根本看不出这里隐藏着一条密道。

“日记……应该就在那里……”墙里的声音似乎又响了起来,但这次很微弱,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

赵大牛定了定神,走到木桌前。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腐朽的木匣子。匣子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边角处已经朽坏。他轻轻打开匣盖,里面果然放着一本用油布包裹着的册子。

册子的封面已经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几个墨迹黯淡的字:“心兰……日记”。

“心兰?”赵大牛念出声来。这似乎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册子。里面的纸张早已泛黄变脆,字迹也有些模糊,是用蝇头小楷写成的,看得出书写之人颇有功底。

“这是……女子所写?”赵二也凑过来看。

赵大牛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日记的内容吸引了。他借着通风口透下的月光,借着墙壁上不知何时刻画的模糊符号反射的微光,艰难地阅读起来。

日记的开头,记录的似乎是几年前的日子。

“……今日又去了山下的镇子,买了些胭脂水粉。阿娘说我年纪大了,不该再涂脂抹粉,像什么样子。可我总觉得,我还没老……我还年轻,我应该穿好看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隔壁的张屠户送来了半只猪腿,说是感谢我给他家婆娘接生。那猪腿肥美得很,阿爹很高兴,晚上煮了一大锅肉。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阿爹喝了几杯劣酒,话也多了起来,说等我生了儿子,就把家里的几亩薄田都给我做嫁妆……阿爹真好……”

“……我又梦见他了。那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公子。他在庙后的桃树下,对我笑。他说,等他高中归来,就娶我为妻。我知道这只是梦,可我真的好想他……”

“……今天镇上来了个戏班子,唱的是《牡丹亭》。杜丽娘为情而死,又因情复生,真是感人。我看得眼泪都流下来了。若我也能有这样轰轰烈烈的爱情,哪怕只有一瞬,也甘之如饴……”

日记的字里行间,透露出一个名叫“心兰”的年轻女子对爱情的向往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她似乎出身于一个普通的农家,有一个疼爱她的父亲和一个唠叨但关心她的母亲。她心中爱慕着一个外出的读书人,期待着他的归来。

赵大牛和赵二看得入了神,暂时忘记了恐惧。这个叫心兰的女子,似乎和他们所处的这个破败荒凉的环境格格不入。

日记继续向后翻,字迹开始变得有些潦草,内容也逐渐蒙上了一层阴影。

“……阿爹病了,病得很重。郎中说需要人参续命,可我们家哪有钱买人参?我急得整夜睡不着觉。阿娘偷偷拿了家里唯一值钱的一对银耳环想去换钱,被阿爹发现了,大发雷霆,把阿娘骂了一顿。我看着阿娘哭红的双眼,心里像刀割一样……”

“……张屠户又来了,这次是来逼债的。阿爹欠了他五斗米,利滚利,已经成了二十石。张屠户说,如果还不上,就要拿我抵债。我吓坏了,我怎么能嫁给那个满脸横肉、满嘴秽语的粗人?可阿爹的病……阿娘的哭……我该怎么办?”

“……他……他没有回来。我等了又等,一年,两年,三年……音讯全无。或许,他早就忘了这个穷山沟里的我了吧。我是不是……真的错了?不该做那个不切实际的梦?”

“……今天庙里的老尼姑来化缘,说我可以去庙里做些杂活,换取些粮食。阿爹的病需要钱,阿娘的身体也不好。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看到这里,赵大牛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这个叫心兰的女子,似乎遭遇了不幸。

他继续往下读,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庙里的日子很苦。老尼姑刻薄吝啬,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打扫庭院,劈柴烧水,伺候那些前来上香的香客。那些香客大多是些粗鄙的乡下人,言语粗俗,行为无礼。我常常在夜里偷偷哭泣,想念阿爹阿娘,想念那个早已模糊的梦……”

“……今天,庙里来了一位贵客。是附近镇上的一个大户人家,姓钱。他们家老爷五十多岁了,丧偶多年,听说我们山神庙求子很灵验,特意来上香许愿。钱老爷出手很大方,留下了一大笔香油钱。老尼姑笑得合不拢嘴,对她毕恭毕敬。我却从钱老爷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让我害怕的东西。”

“……钱老爷开始频繁地来庙里。每次来,都会找借口给我一些小恩小惠,一块糕点,一支珠钗。他说他欣赏我的‘清雅’,与我这个污秽的庙祝女儿不同。他的话让我作呕,可我不敢反抗。老尼姑看出了什么,警告我不要惹事,否则就打断我的腿,把我赶出去。我没有选择……”

“……老尼姑开始教唆我。她说,钱老爷是贵人,能攀上他是我天大的福气。她说,只要我顺从他,将来就能过上好日子,离开这个破庙。她甚至……拿来了那些春宫图册,说是教我如何取悦男人。我看着那些污秽的图画,胃里一阵翻腾,却不敢反抗……”

“……那一晚,钱老爷又来了。他说,要带我去镇上。他说可以给我买新衣服,买首饰,让我过上神仙一样的日子。我害怕极了,我想逃,可是老尼姑守在门口,眼神冰冷。钱老爷……把我拖进了他的马车。我拼命挣扎,哭喊,可没人救我……”

日记的字迹在这里变得极度混乱,墨迹斑斑,仿佛书写之人在极度的恐惧和痛苦中挣扎。

“……马车一路颠簸,我不知道要去哪里。钱老爷说带我去他的别院。别院……听起来就像牢笼。我好恨……我好恨啊!”

“……别院比我想像的还要豪华,却也更加阴森。下人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钱老爷对我很‘疼爱’,给我买了好多新衣服和首饰,可他的眼神……让我浑身冰冷。他开始动手动脚,我拼命反抗,被他狠狠打了一顿,关了起来……”

“……我怀孕了。我不知道孩子是谁的。钱老爷很高兴,说想要个儿子继承香火。可我……我宁愿死,也不愿生下这个孽种!”

“……生产那天,天旋地转。我痛得死去活来。接生的婆子告诉我,是个……是个死胎……”

看到这里,赵大牛倒吸一口凉气。死胎?难道……

日记的最后几页,字迹已经潦草到难以辨认,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死胎……他们都说是我的错……说我身子不干净,克死了孩子……钱老爷的脸变得狰狞可怖……他说要把我和这死胎一起活埋在后院……”

“……老尼姑来了……她没有帮我……她只是冷笑着说我这是报应……她说,是我勾引了钱老爷,还怀了他的孩子,现在变成这样,都是活该……”

“……他们把我拖到了后院……挖好了坑……我看到了那口棺材……我知道,那是给我准备的……”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想好好活着……我想回家……”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抗……指甲抠进了泥土里……我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一个冰冷的……像是……玉佩?”

“……钱老爷和老尼姑的笑声……越来越远……我眼前一黑……”

“……好冷……好黑……”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的纸张边缘,似乎有一些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痕迹,像是……血迹。

赵大牛拿着日记本的手不停地颤抖。一个凄惨而恐怖的故事在他眼前展开。这个叫心兰的女子,被父亲卖掉,被老尼姑利用,遭受了钱老爷的凌辱和虐待,最终在生下死胎后,被活埋在了这座荒庙的后院!

难怪这座庙如此阴森诡异!难怪那个老庙祝看到孩子会如此失态!难怪墙里会有声音!

“姐夫……这……这是怎么回事?”赵二也看完了日记,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颤抖。

赵大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来……我们遇到的那个老庙祝,恐怕和这个叫心兰的女子有关。”

“有关系?什么关系?”赵二不解。

“日记里说,心兰是被老尼姑带大的。那老庙祝……会不会就是她的父亲?”赵大牛猜测道。

“什么?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是她的爹?”赵二更加惊恐了。

“很有可能。他可能也被老尼姑控制,或者……他也参与了这件事?日记里说,心兰被活埋的时候,老尼姑在旁边冷笑,却没提老庙祝……也许他被支开了?或者……他根本就是帮凶?”赵大牛越想越觉得心寒。

“那……那墙里的声音……”

“墙里的声音说‘我是冤枉的’,又说孩子是他的……难道……”赵大牛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这时,石室的通风口处,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外面爬进来!

第五章 真相之殇

“谁?!”赵大牛和赵二同时惊呼,警惕地望向通风口。

月光下,一个瘦小的身影缓缓地从通风口爬了进来。那是一个穿着破旧衣衫的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头发散乱,脸上沾满了灰尘,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警惕和……仇恨。

小女孩看到赵大牛和赵二,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小女孩的声音沙哑而尖利。

赵大牛和赵二也愣住了。这小女孩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也是被困在这里的?

“我们……我们是迷路了,误打误撞走到这里的。”赵大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小妹妹,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小女孩警惕地后退了一步,紧紧抱着怀里的一个破旧的布娃娃。“没人……这里没人……只有……只有鬼……”

“鬼?”赵二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挡在赵大牛和孩子身前。

“是啊,鬼……”小女孩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望着他们,“那个老疯子……还有那个老尼姑……他们都是鬼……他们说我是灾星……要把我活埋了……”

赵大牛心中一动,难道这个小女孩……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呢?”赵大牛追问。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小孽种……”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娘……我娘被他们害死了……埋在后院……”

后院!埋在后院!这和小兰日记里写的简直一模一样!

“你娘……是不是叫心兰?”赵大牛试探着问道。

小女孩听到这个名字,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和难以置信的震惊。“你……你怎么知道我娘的名字?!”

“我们看到了你娘写的日记!”赵二抢着说道。

“日记?我娘的日记?”小女孩眼中充满了疑惑和一丝希冀,“在哪里?拿出来给我看!”

赵大牛犹豫了一下。这本日记记录了太多惨绝人寰的秘密,而且现在情况不明,贸然拿出来是否合适?

就在这时,他们之前进来的那个墙壁,突然发出了“咔咔”的声响,似乎在缓缓移动!

“不好!他们回来了!”小女孩脸色大变,惊恐地喊道。

“他们是谁?”赵大牛急忙问道。

“老疯子!还有那个臭尼姑!他们一直阴魂不散地守着这里!他们不许任何人靠近后院!”小女孩急促地说着,同时慌忙地收拾起石桌上的东西,似乎想找地方躲藏。

墙壁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但这次从洞口里出来的,却不是赵大牛和赵二,而是两个佝偻而扭曲的身影!

走在前面的,正是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庙祝!只不过此刻的他,眼神不再浑浊,而是充满了怨毒和疯狂。他穿着一身肮脏的寿衣,手中拄着一根拐杖,拐杖的顶端,赫然镶嵌着一块黑色的、散发着寒气的玉佩!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形容枯槁、面容阴鸷的老尼姑!她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呵呵呵……真是有意思啊……竟然有人能找到这里来……还能找到这本日记……”老尼姑看着赵大牛手中的日记本,发出干枯的笑声,声音如同夜枭。

老庙祝则用那双闪烁着绿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赵大牛怀里的孩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我的……我的……”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赵大牛惊恐地问道,下意识地将孩子护得更紧。

“我们是什么人?”老尼姑走到近前,用匕首指着赵大牛,“我们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至于他……”她用匕首指了指老庙祝,“他是我的傻儿子!一个被我抛弃的可怜虫!”

“什么?!”赵大牛和赵二都惊呆了。老庙祝竟然是这个老尼姑的儿子?

“当年,我为了攀附权贵,不惜用女儿心兰去换取钱老爷的庇护和钱财。”老尼姑的声音充满了怨毒,“可那个贱婢心兰,竟然怀了孕!还生下了一个……一个死胎!她还想指认我,说孩子是钱老爷的孽种!真是愚蠢至极!”

“于是,我就和她那个同样愚蠢的丈夫一起,把她活埋在了后院!至于这个傻儿子……”老尼姑看了一眼老庙祝,“他好像是知道了些什么,或者是因为刺激过度,变得痴痴傻傻。我留着他,一方面是为了掩人耳目,另一方面……也是让他替我看守这个秘密,看守这座庙,看守……我那不争气的丈夫和女儿的尸骨!”

“至于钱老爷……”老尼姑冷笑一声,“他得到了心兰,却嫌弃她是个残花败柳,不久之后就另娶了高门大户的小姐。后来听说他也得了报应,家产败光,暴毙而亡。真是便宜他了!”

“你们……你们这对母子……简直是丧心病狂!”赵二气得浑身发抖。

“丧心病狂?呵呵……”老尼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世上,比我们更疯的人多了去了!为了活命,为了利益,谁不是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

她转向赵大牛,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看到了心兰的日记,知道了这个秘密。按照规矩,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就得死!”

老庙祝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举起拐杖,朝着赵大牛猛地砸了过来!拐杖顶端的黑色玉佩,在月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保护孩子!”赵大牛大喊一声,推开赵二,用自己的身体挡向老庙祝。

“砰!”拐杖重重地砸在了赵大牛的背上。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但他死死地抱住孩子,没有松手。

赵二见状,也顾不上害怕,举起手中的柴刀,朝着老尼姑砍去:“老妖婆!拿命来!”

老尼姑身形诡异,轻松地躲过了赵二的攻击,手中的匕首反手刺向赵二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小女孩突然尖叫起来:“不许伤害我娘的朋友!”

她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朝着老尼姑扔了过去!

那是一个用红线穿着的、小小的八卦形状的银锁片。

银锁片似乎带着某种奇特的力量,划破空气,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准确地打在了老尼姑的手腕上。

老尼姑惨叫一声,手腕上顿时出现了一道焦黑的伤痕,鲜血直流。她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地。

“啊!是……是那个孽种的东西!这不可能!”老尼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腕,那焦黑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起来。

与此同时,老庙祝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影响,他拄着拐杖,痛苦地嚎叫着,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顶端的玉佩光芒大盛,似乎要挣脱出来。

“妈!救我!好痛!”老庙祝对着老尼姑喊道。

老尼姑脸色大变,顾不上手腕的伤,扑过去想要扶住老庙祝:“儿啊!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石室的地面突然开始震动起来,墙壁上出现了裂缝,并且越来越大!一股浓烈的土腥味弥漫开来。

“不好!后院……后院塌了!”老尼姑惊恐地叫道,“钱老爷当年为了掩盖罪行,在埋尸的地方做了手脚,现在……现在都出来了!”

“是心兰……是心兰的冤魂……她要出来了……”老庙祝突然停止了嚎叫,用一种近乎癫狂的语气喊道,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她要来找我们报仇了!哈哈哈哈!”

“快走!”老尼姑拉起疯癫的儿子,想要逃离。

但已经晚了!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他们进来的那面墙壁彻底坍塌!大量的泥土和碎石涌了进来!

与此同时,石室另一侧的墙壁,也就是通往后院的那面墙,也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然后轰然破开一个大洞!

一股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从破洞中涌出,伴随着刺骨的寒意。

黑暗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穿着白色破旧嫁衣的身影,漂浮在满天飞舞的纸钱灰烬之中。她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脸上,看不清容貌,但她身上散发出的无尽怨恨和悲伤,却如同实质般压迫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发出微弱的、如同婴儿啼哭般的声音。

“啊——!鬼啊!”赵二吓得屁滚尿流,连滚爬爬地朝着唯一的出口——刚才坍塌的墙壁缺口跑去。

老尼姑和老庙祝也吓得魂飞魄散,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跟着赵二往外逃窜。

小女孩吓得尖叫一声,扑进赵大牛的怀里。

赵大牛也吓得双腿发软,但他知道,现在不能跑!如果他跑了,谁来揭开这个真相?谁来告慰心兰的冤魂?

他咬紧牙关,抱着孩子,挡在了那通往后院的破洞前。

寒意越来越重,怨气越来越浓。那个白色的身影缓缓地飘了过来,越来越近。

借着从缺口透进来的月光,赵大牛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年轻而苍白的脸,五官清秀,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美丽。但此刻,她的脸上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怨恨和不甘。她的眼睛空洞无神,两行血泪从眼角缓缓滑落。

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襁褓。襁褓里,隐约可见一个婴孩小小的、青紫色的尸体!

“还……我的……孩子……”一个冰冷而怨毒的声音,直接在赵大牛的脑海中响起,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第六章 寒庙夕照

“心……心兰……”赵大牛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女子,艰难地开口。日记里的文字,此刻化作了眼前这具不散的怨魂,让他既恐惧又同情。

“是你……看到了……我的日记?”心兰的鬼魂漂浮在赵大牛面前,空洞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波动。

“是……是的。”赵大牛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把你死后的秘密也……”

“秘密?”心兰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我的秘密?我只想让世人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让他们知道我娘和我遭受了多么残忍的对待!让那些害我的人,付出代价!”

她的目光转向正在拼命往外逃窜的老尼姑和老庙祝,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杀意。

“不……不要……”赵大牛急忙阻止,“他们罪有应得,但……但冤冤相报何时了?心兰,你死了这么多年,难道不想……安息吗?”

“安息?”心兰凄然一笑,笑容中充满了悲凉,“我的孩子死在我怀里,冰冷而僵硬。我被活埋在冰冷的泥土里,黑暗中只有老鼠和蛆虫作伴。我怎能安息?我要让他们偿命!我要让所有抛弃我、背叛我、伤害我的人,都尝尝我受过的痛苦!”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周围的温度骤降,连赵大牛怀里的孩子都忍不住啼哭起来。石室里的碎石和尘土开始悬浮在空中,随着阴风旋转。

老尼姑和老庙祝已经逃到了墙洞处,正手忙脚乱地想钻出去。

“妈!快走!这女鬼要出来了!”老庙祝惊恐地喊道。

“臭小子!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老尼姑一边骂着,一边用力将老庙祝先推出了墙洞。

就在老尼姑半个身子钻出洞口的瞬间,心兰的鬼魂猛地飘了过去,苍白的手指如同利爪,狠狠地抓向老尼姑的后心!

“啊——!”老尼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被闪电击中,猛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一股黑气从她身上冒出,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而那个疯癫的老庙祝,则趁着机会,连滚爬爬地逃了出去,消失在了黑暗的山林中。

“娘……救我……”老庙祝最后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厉和绝望。

心兰的鬼魂并没有追出去,她缓缓地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赵大牛身上。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怕我吗?”她问道。

“我……”赵大牛看着她怀中那具小小的婴孩尸体,心中涌起一股怜悯,“你……你也是个母亲。我不忍心看你如此痛苦。”

心兰沉默了片刻,眼中的怨毒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悲伤。“我的孩子……他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他来到这个世上,只感受到了寒冷和黑暗……”

她伸出苍白的手,轻轻抚摸着襁褓中的婴儿。“我恨……我恨所有的人……但我更恨我自己……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天真,没有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如果我能勇敢一点,反抗……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的声音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心兰,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赵大牛劝慰道,“你孩子的冤屈,也该洗刷了。那个老尼姑死了,那个老庙祝虽然跑了,但也活不了多久。你的仇,也算报了一部分。”

“不……还不够……”心兰摇着头,“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我要让这座破庙,成为他们的噩梦!”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更加虚幻,周围的怨气也似乎在逐渐减弱。

“心兰,你听我说。”赵大牛鼓起勇气说道,“你死了这么多年,怨气不散,是因为执念太深。但一直沉浸在仇恨里,对你没有好处。你看看你的孩子,他那么小,他需要的是安宁,不是仇恨。”

他指了指心兰怀里的婴孩:“他已经死了,无法再复活。但你……你还有机会。或许……你可以去投胎,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带着你孩子的那份期望,好好活下去。”

心兰怔怔地看着赵大牛,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迷茫和……疲惫。

“投胎……重新开始……”她喃喃自语,“真的……可以吗?”

“可以的。”赵大牛肯定地说,“放下仇恨,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你的孩子在那边,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就在这时,石室外的天空中,传来一阵鸡鸣声。

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随着第一缕晨曦透过通风口照进石室,心兰的身影变得更加透明。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眼中充满了不舍和温柔。

“我的孩子……妈妈……带你来了……”她轻轻地吻了吻孩子的额头。

然后,她抬起头,对着赵大牛露出一丝凄美的笑容:“谢谢你……善良的人。或许,你说得对……”

她的身体开始化作点点白色的光芒,如同萤火虫般飞舞。

“我的心愿……只有一个……”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来自远方,“找到我的骸骨……让我和孩子……合葬在一起……”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彻底消散在晨曦之中,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淡淡的、悲伤的气息。

赵大牛抱着孩子,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百感交集。

石室的震动停止了,墙壁上的裂缝也没有继续扩大。外面的天光越来越亮,驱散了笼罩在这里多年的阴森和恐怖。

赵二不知何时也溜了回来,躲在赵大牛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一切。

“姐夫……那……那女鬼……走了?”

赵大牛点了点头,心情复杂。

他们走出了石室。外面的地道因为墙壁的坍塌而变得残破不堪,但还能辨认出方向。他们顺着地道原路返回,发现通往大殿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

大殿内,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射进来,驱散了黑暗。那个疯癫的老庙祝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逃向了何方,或者……是否还能存活。

赵大牛抱着孩子,和赵二一起走出了这座阴森恐怖的荒庙。

站在阳光下,看着周围生机勃勃的山林,他们才感觉自己真正回到了人间。

赵大牛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饱经沧桑的“显应宫”。经历了昨夜的种种,这座破败的荒庙在他眼中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恐惧之地,而是一个充满了悲情和秘密的所在。

他知道,心兰的怨念已经消散,但她的遗愿还未完成。找到她的骸骨,让她和孩子合葬,或许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二弟,”赵大牛对赵二说,“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心兰的尸骨还在那后院里,我们必须找到她。”

赵二面露难色:“姐夫,这……这太吓人了!那地方……”

“我知道吓人。”赵大牛打断了他,“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心兰生前遭遇了那么多不幸,死后连尸骨都不能安宁。我们如果能帮她完成这个心愿,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或许……这样也能让我们心里好受一些。”

他想起了心兰在日记中对自由的向往,对爱情的憧憬,以及最后那份沉甸甸的母爱。相比之下,自己的那点恐惧和抱怨,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赵二犹豫了一下,看着赵大牛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姐夫,我跟你去!”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了一些必要的工具,再次走进了那座荒庙。

这一次,没有了黑暗和恐惧,阳光洒满了庭院,驱散了阴霾。他们径直走向后院。后院更是荒草丛生,几乎看不出原貌。

根据日记里的描述和心兰鬼魂最后的要求,他们在后院的角落里,靠近那面坍塌墙壁的地方,开始挖掘。

挖了没多久,铁锹碰到了硬物。

他们小心翼翼地清理开泥土和碎石,露出了下面的东西——一副早已腐朽的骸骨,静静地躺在那里。在骸骨的旁边,还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玉佩残片和几缕早已褪色的红线。

毫无疑问,这就是心兰的遗骸。

而在骸骨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小小的、同样腐朽不堪的红布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小巧的婴儿银锁,和几根胎发。

赵大牛和赵二默默地将心兰和她孩子的骸骨收集起来,重新安葬在那个角落里,为他们立了一块简单的木碑,上面只刻了“心兰之墓”四个字。

做完这一切,赵大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仿佛卸下了一块巨石。

离开荒庙的时候,赵大牛回头望了一眼。阳光下的荒庙,虽然依旧破败,却似乎不再那么阴森可怖了。或许,心兰的灵魂,终于得到了真正的安宁。

他和赵二离开了这片令人不安的山林,踏上了前往青龙镇的路途。虽然前路依旧未知,但经历了昨晚的生死考验和揭开真相的过程,赵大牛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知道,有些仇恨如同心魔,只会让人迷失自我;而宽恕和救赎,才是走出黑暗的唯一途径。

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呈现出一种苍凉而宁静的美感。而那座被遗忘在山间的枯骨寒庙,连同那个凄婉的女鬼故事,似乎也渐渐融入了历史的尘埃之中,等待着下一个迷途者的到来,或者……彻底的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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