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间隙,库里南从收费口驶上港珠澳大桥,四周的风声一下子变了调。夹着海腥味与汽油味的风,掠过车身时低鸣不止,提醒他们正在跨越海峡。
桥面灯光一盏一盏往后退,金色的拱梁线条被夜色吞没,只剩下海面反射的冷光在闪烁。
桑晚听着风声呼啸,想起来回答他:
“当然是在担心你。你在泰国做的事我不好过问,但是你毕竟是新天地出来的人,有些事不要做得太出格。”
她想到了陈警官,又提醒了一句:
“不要让陈警官难做人。”
阿坤在前面沉默不语。
身后,深市的轮廓一点点模糊,成了一团朦胧的橘色。而前方,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璀璨。
阿坤两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脸被仪表灯映成冷色,眉骨的线条凌厉又安静。
“这桥修了十年。”他淡淡开口,“从前我在澳门,等过一整个工期。”
桑晚跟着他感叹了一句:“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你走的时候,这桥还没开通。”
阿坤想起往事,心里空了一块。他知道桑晚始终是最心疼他的。
“宁姐,我不用担心我。我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有分寸。”
他询问了一句:“直接去星玥找敏之姐吗?还是送你回家?我见过雨晴了,长高了不少,小家伙还是那么活泼,一点不给我面子,上来就要骑大马。”
桑晚想到这个画面,表情终于放松下来:
“既然你看过雨晴了,那就先回星玥吧。”
…
两个人回到星玥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任敏之中途接到了桑晚的电话,在客厅等着他们两个。
客厅灯光没有全开,只留了几盏壁灯,柔白的光打在她身后,衬得那身丝质睡袍更显从容。
她靠在沙发上,指尖的烟已经烧到了尽头,烟灰在水晶烟缸边缘轻轻颤了几下。
桑晚一进门,先被那满屋子的贺礼惊了一下。
茶几上、地毯边、甚至玄关旁的角落都堆满了各式礼盒与花篮,包装精致、牌面不凡。
其中有一块缅甸红宝石戒面,还未镶嵌,应该是等着工匠处理。
客厅中央摆放着一尊青铜观音小像,桑晚看到之后眯起了眼,这样规格的贺礼,阿坤现在出手真是阔绰!
“阿坤,下次回来不要带这么贵重的礼物。你这样让敏之姐收还是不收?”
“收啊,他都敢送了,我有什么不敢收的。”
任敏之看到桑晚进来,伸手调低了电视里的声音,淡笑着回复了一句。
桑晚看了一眼电视屏幕,里面还放着《叶卡捷琳娜大帝》第二季的画面。女皇身披金色长袍,走在宫廷的深廊里,脚下的红毯像血一样蔓延。
她很少看任敏之看剧,之前她投资过警匪片,偶尔也会看一两部,但是这样长篇的系列电视剧,倒是很少看。
她不禁多瞥了几眼,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现在客厅就只剩下她们三个人,她嘴上像没把门一样:
“呵,都开始看沙俄女皇了,看来我得跟上您的脚步了。”
任敏之知道她是皮痒了,没事干就讽刺自己两句。
只是今天阿坤回来看她,她心里还是高兴的,也没和桑晚计较,反而和她玩笑起来:
“你没事干可以看看,说不定比我看得更入迷。毕竟这个女人一开始也是一个是彻头彻尾的恋爱脑小女人。”
“是吗?”桑晚没看过,觉得不大可能。
“骗你做什么。”
任敏之也笑她点了下屏幕,画面定格在女皇转身的背影。
“不过人家后来一发不可收拾,身边有二十多个情夫。每个都有用处。你好好跟她学学。”
…
这也是能学得来的?
桑晚将外套脱了,挂到玄关处,听到任敏之的话轻叹了一口气,无言以对:
“阿坤刚回来,敏姐你说话也不知道避讳。”
“避讳什么?你还当他是纯情小男孩呢?他在泰国左拥右抱的,天天不知道过的什么神仙日子。要不是这次我叫他回来,他恐怕都不记得自己是新天地出去的人了。”
话一落,空气顿时有些僵。
阿坤的神情一瞬间冷了下去,他靠在沙发一侧,眼底的笑意渐渐褪去。他没有辩解,抬手慢慢地把香烟按进烟灰缸。
“人在江湖,我那些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任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挖苦我做什么呢?”
任敏之知道他的那些心思,不想让桑晚听到这些事。
她是故意说给桑晚听的,两个人当年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沈家没有追究,已经给了足够的面子。现在阿坤在泰国涉及灰色地带,她不想自己手下的’温经理’和阿坤真的走到一起。
她冷笑了一声,不再和两个人开玩笑,坐回沙发上说起了正事:
“这次是我叫阿坤回来的。这两年我名义上虽然脱离了付家,但是真正做起事来,还是束手束脚。付家那个大公子是个狠角色,我本来想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她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气息变得低沉:
“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沙发上的灯光把她的轮廓照得冷硬。
桑晚靠在窗边,针织衫半搭在肩上,发尾在吊灯下泛出暗金的光。她听着,眼神里除了算计也有一丝疲惫:
“所以您今天才让我去见申育明?”
“没错,申育明在深市经营多年,他的儿子在深市手握实权,如果能和他联手,我们在大湾区将没有对手。我也不用再看付文礼的脸色了。”
任敏之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看着桑晚苦笑了一声:
“你说你当时没打那一枪多好,我现在就看沈太太你的脸色就好了。”
…
桑晚呛了一口烟,平静下来后脸上还有盈盈笑意:
“哟,那您可不能怪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就是没有嫁入豪门的命。桑远峰培养了我那么多年,都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