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可能?你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
任敏之看了一眼窗外,阿坤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桑晚没想过这个可能,毕竟今天抽签的时候,阿坤还祝她再找个如意郎君呢。这段时间两个人相处,说起来更像姐弟。
她没往那方面想过。
“敏姐,你别玩笑了。”
任敏之笑着看她:“怎么,跟过几个大佬,看不上我们阿坤了?”
桑晚刚喝了杯子里剩下的酒,被这句话呛得说不出话来。她不喜欢任敏之这样说话,冷静了几秒,站起来盯着她:
“任姨太,我以为你对我还有基本的尊重。您要是这样讲话,别怪我真做出对付家不利的事情来!”
任敏之没想到她会突然爆发,嗤笑了一声:“我说错什么了吗?听听,都叫我任姨太了,还在这儿和我大呼小叫的。我最近真是给你惯得无法无天了。”
任敏之看她还冷着脸,没有退缩的意思,知道她的犟脾气又上来了,扭过头不再和她计较:
“好好好,我不该提起旧事。这么凶像什么样子。别让阿坤听见了。”
听到任敏之态度软下来,桑晚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坐了回来。
她不想提起自己那些荒唐的往事,更不想任敏之用这些事羞辱她。
空气中太过安静,桑晚觉得有些尴尬,终于开口解释了一句:
“我怎么可能看不上阿坤,阿坤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清楚。”
后面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阿坤那么纯真的人,未必能接受自己那么复杂的过往。
任敏之走到她身边,给她倒了一杯果汁:“女孩子家家别喝那么多酒,我今天和你说这些,不是要让你和他在一起的。”
桑晚抬起头,正好看到了任敏之高挺的眉骨和饱满的额头,她差点气笑了。
“那您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任敏之反而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
“你们两个在一起,对彼此都没有好处。阿坤还小,心性未定,而且他做事认死理,非黑即白。你不一样,你经历了那么多事,早就不是懵懂未知的少女了。我觉得你们不合适。”
“他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你和他保持点距离,不要害了他。”
桑晚埋下头,没有说话。
她没有认真思考过和阿坤的关系,现在被任敏之点破了,她忽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事。
任敏之看她低头沉默,问了一句:
“怎么不说话,该不会你也看上那小子了吧?倒是我棒打鸳鸯了。”
桑晚发现任敏之管得很宽。
“敏姐,你是不是对我的私生活干预太多了?”
先禁止她和沈砚修有牵扯,现在又让她和阿坤保持距离。下一步,是不是该让她削发为尼了。
她倒是有话直说,直接说自己是她的工具人得了。
任敏之像是读到了她的腹诽,朱唇勾起,笑意凉薄:
“你以后要嫁人,也要嫁一个对新天地最有利的人。感情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我小时候阿麽经常和我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你要是连情关都过不了,将来难以成事。”
桑晚听她娓娓而谈,不置可否,点了一支烟夹在指缝,烟雾将话压得更轻:
“前一句听过,后一句倒是第一次听说。不会是您现编的吧。”
任敏之笑意加深,转到沙发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不会亏待你的,日后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从新天地嫁出去,绝不输给澳门别的千金名媛。”
桑晚忍不住斜了她一眼:“我不需要这些。”
她觉得真有意思:“刚刚您还没信心呢,现在又觉得能拿下新天地了?”
任敏之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你提醒了我。如果沈二公子真如你所说,能将魏家赶出去,那澳岛的格局就不一样了。沈家和文礼会在这块土地上直接碰撞,我觉得,沈二公子或许需要一个缓冲地带,避免大家都下不来台。”
“我就很合适,不是吗?”
桑晚沉思片刻,发觉任敏之确实有天然的优势,她没有成为名副其实的付夫人,反倒让她行事更加灵活了。
她举杯和她相碰:“那就祝您得偿所愿咯。”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想求您一件事。”
她想要赌场新建和扩建的设计权。
“什么事?”
桑晚脸色沉静下来:“到时候再说,我们别半场开香槟。”
*
桑晚和任敏之聊完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
花园里的灯光稀疏,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凉风习习,带着一点潮腥气,从海面上飘过来。
她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边上的池塘里开满了荷花,到了夜里,花香钻进鼻腔,溢满胸腔,变得更加清甜。
她还在想着任敏之的话,发现自己终究是没有她那么坚硬的心肠。
她忽然发觉现在的自己挺可悲的,既做不了手段强硬的女强人,也做不了温柔体贴的小女人。
她现在很普通,想要的也很简单。
想要华庭回来,想要雨晴平安,想自己在这个世间赢得一席之地。
想到这儿,她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这点要求已经太过贪心。
…
接下来的几周里,桑晚察觉到各方的气氛都很紧张。
沈砚修比自己预计停留的时间更长。
苏曼文每天都不在办公室。她用脚趾头都知道她和谁在一起。
境内外的媒体的报道不断,真假难辨,一时间,不论是小报还是门户,全都在炒作新天地的消息。
各家立场不同,有盛赞付家的卓越贡献的,甚至隐隐连魏明则都稍上了,也有表示繁华之下隐忧的。
桑晚瞅了了一眼,连《明报》和《南华早报》都下场了。
这两家一向客观公正,其中《明报》刊登了一篇长篇报道,解读新天地的前世今生,桑晚第一次了解到,新天地曾是葡萄牙手里的敛财工具,后来付家祖辈白手起家,机缘巧合之下与当地大户联手,终于接过赌牌。后来又通过联姻,形成了赌牌垄断。
那个年代,赌场像是澳门的血脉,钱水源源不断地从赌桌流进家族金库,新天地就此奠定根基。
这几年澳门当局管控加强,博彩业被迫改革,逐步走向正轨。
澳门的百年风云变幻,新天地已经成了时代更迭的缩影。
她放下手里的报纸,接到了苏曼文的电话。
这几天应酬不断,苏曼文有意刁难她,灌了她不少,她也不好推辞,每天结束的时候都快凌晨了。
这件事阿坤替不了她,开车送她到楼下,看她晕晕乎乎的样子心疼得直骂人。
“下次你别理她,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文哥都不带这么使唤你的。”
桑晚不想让他担心,下车的时候想站直身子,一脚踩空了之后,正好靠在他身上,她使不上力,只好抓住阿坤的袖子。
远远看上去,两个人像是依偎在一起。
“没事,这点算什么,死不了。”
阿坤更生气了:“你总这样。下次去医院的时候别找我!”
一阵风吹过,她酒醒了一点,知道阿坤说的是气话。
她想起任敏之上次说的话,又松开了阿坤的衣服。她不确定任敏之说的是不是真的,也没有那么确定自己的心意。
等风波过了,她想找个机会好好和阿坤谈谈。
这件事上,她并不在乎任敏之的态度。
如果阿坤能接受雨晴的话…其实…
“阿坤。”她低声唤了一句。
“嗯,我在呢。”少年答得很快。
桑晚忍着头疼帮他把衣服整理好,又顺手替他拉开车门:“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来接我。”
阿坤坐了驾驶位,摇下车窗,露出干净的眉眼,黑白分明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不安:“你一个人行吗?”
桑晚向他招了招手,唇角勾出一点安抚的笑意:“没事的,快回去吧。”
引擎轰鸣,街口很快恢复寂静。
风吹动树叶,哗啦啦的声响在夜里格外清晰。昏黄的路灯映在湿润的石板上,折射出斑驳的光。
不远处蛰伏着一辆宾利,黑色的车身与夜色融为一体。
…
桑晚转头上楼,脚步比平日迟缓很多。转动门锁的时候,一阵恶心涌了上来,胃里不断翻涌,她反应很快,双手撑在进门的栏杆上,整个人躬着身子,全吐了出来。
她肩膀微微发抖,喉咙里火辣辣地疼,唇齿间尽是苦涩。
一张面巾纸递到她面前:“喝了酒别在风口站着,我先送你上去。”
话音刚落,一只修长的手臂稳稳将她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