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留了一句话,说许士杰会和他交代。
沈家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希望他的儿子可以悬崖勒马。
*
病房内,桑晚昏迷了整整一天之后终于醒了。
沈砚修早已经离开了。
睡梦中,她记得有人来看过自己,熟悉的手掌贴着她的额头和半边脸颊,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朦朦胧胧中知道是沈砚修救了自己,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看着她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应该觉得自己很可怜吧。
现在,华庭在她身边小声地啜泣,怕把她吵醒,又怕她永远醒不过来。
全身的钝痛传来,小腿像是被火烧过,肿胀沉重,最轻微的移动都会带来撕裂一样的痛感。
在那个红色老房子的一幕又重新出现在眼前。沈砚国那张让人作呕的脸,脸上对她威逼利诱的神情,以及将她剥了个精光的打量。
还有更多的往事,十六岁的时候,师傅喝醉酒又一次闯进她和师姐的宿舍,她和师姐跪在地上被抽鞭子的样子。
回忆被勾起,最后停留的画面却是她一个人在金铭空旷的房间里,烧得脸颊发胀,自己爱的人却不闻不问,对自己无比嫌弃,说要关她一辈子。
她不想再睁开眼睛了。
沈砚国是对的,她就是一个麻烦精,一个祸害,从来不配光明正大地活着。
华庭的哭声还在耳边,她感觉无比厌烦。
“别哭了。”
她第一次对华庭说出这样不耐烦的话。
华庭听到声音抬起了头,看到桑晚的睫毛动了动,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医生!医生!我姐姐醒了!”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急切。
…
很快,呼啦啦病房围了一圈人。
医生,助理,还有护士,脚步凌乱,指令交错,灯光亮得人晃眼。
她的衣服被撩开,冰冷的仪器一件接一件地压在她的腹部和小腿。
她艰难地伸手,将心电监护仪的导线拔了。
‘滴——滴——’
仪器开始发生刺耳的警报声。
医生戴着口罩,停了手中的动作,沉默地看着她:
“桑小姐,请你配合。”
助理又一次将心电监护仪接通。
桑晚面无表情,开始沉默地拆缠绕在自己胳膊上的绷带。鲜血渗了出来,她好像浑然不觉。
华庭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主治医生:“我姐姐她这是怎么了?”
医生收起手里的工具,沉默片刻,神情罕见地严肃:“这位病人之前应该存在严重的心理问题。她现在应激情绪严重,需要给她找一个咨询师。”
“她这样的状态,我们没有办法给她做任何手术。”
医生转过头,对着助理说道:
“想办法去辉市的医院协调一下,看看能不能调出桑小姐的病理档案两边会诊。”
华庭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她平生第一次后悔自己对桑晚说了那么多言不由衷的话。
从她进桑家的第一天起,她讨厌她,有时候公主脾气起来的时候,也会骂她怎么没死在外面。
骂她为什么要让桑家蒙羞。
还有谭丛林离开她的时候,她指着她的鼻子,说她从此以后再没有她这个姐姐,希望她在她面前永远的消失。
她骂她的时候,她是不是已经病得很严重了。她和沈砚修在一起之后,总是不回家,是不是很早就恨她,不想理她了。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她的姐姐,她的姐姐根本不可能背叛桑家,更不可能背叛自己。
“姐,我错了。你别吓我。”
华庭全身都在往下坠,趴在床头,眼泪流不出来:“爸还在辉市脱不开身。我不想做什么桑家二小姐了。我要你们都好好的。”
医生现在也束手无策:
“二小姐,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姐姐的情况紧急,你要振作起来,尽快找到你她的旧档案。看她的样子,保守估计,病了至少有一年多了。”
“她现在没有求生意志,如果耽误了治疗,她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医生语重心长地向这位桑家二小姐解释。
…
有时候人长大只在一瞬间。
华庭发现无人依靠的那一刻,好像真的成了桑家二小姐。
她和桑远峰通了电话。
沈砚国的死意外地让远峰集团得以喘息。上面不愿意让远峰即刻暴雷,给了桑远峰一些宽限去解释账务问题。
桑远峰远在辉市,也听到了这起绑架案。
“华庭,媒体上的字爸爸一个都不信。到底出什么事了?”
华庭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从消失的那几个财务骨干,到在港岛遇到许士杰,再到自己被绑架。
后面的事,她就不清楚了。
再见到桑晚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医院里没了半条命。
桑远峰听完之后感到一阵心惊胆战:“你姐姐醒了吗?我和她说几句话。”
这几天他频繁被传唤,样子苍老了很多。他没想到沈砚国下手这么狠,要将桑家连根拔起。
更没想到的是,许士杰的人早就盯着远峰集团了。
他闭上眼觉得头疼欲裂,这不知道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他是一个商人,虽然没有沈砚国那样五毒俱全,但是有些操作,恐怕也不是沈砚修能容忍的。
“你姐姐到底怎么样了?”
华庭很犹豫:“她很不好…我觉得,姐姐她好像活不下去了…”
“怎么会这样?沈砚国对她做了什么?”
…
桑远峰最后还是抽出时间从辉市的医院调出了档案。
华庭看到问诊记录的时候,心都凉了半截。
桑晚的镇定剂是从两年前开始的。那时候,她刚去南湾,已经不常回家。发病的时间,应该更早。
最后一次开药的时间,是沈砚修传出订婚消息的前后,她和父亲前往京市找沈砚国的日子。
那之后,她离开了国内,没有机会再去医院。
华庭的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不知道沈砚修知道多少,或者桑晚愿不愿意让沈砚修知道这些事。
但是她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她之前很讨厌沈砚修,但是他就是有种让人无条件相信他的气质。
她拨打了沈砚修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一直无人接听。
过了一会,沈砚修给她打回来了。
“你姐姐怎么样了?”
沈砚修快两天没睡觉了,声音有些低沉吵哑。
华庭握着手机,哽咽了一下才开口:
“姐夫,你不能把她扔在这儿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