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签结果带来的沉重气压,在影山那石破天惊的十连发球后,并未立刻消散,反而转化成了一种更为凝练的、沉默的斗志。死亡之组与强敌首战的现实像一块巨大的磨刀石,压在每一个乌野队员的心头,也激起了他们骨子里不肯服输的狠劲。
训练结束后,那种无言的紧绷感依旧弥漫在更衣室和走廊。每个人都在消化着这个信息,思考着即将到来的恶战。
第二天是休息日,但几乎所有队员都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学校。没有组织,没有要求,只是一种默契。他们需要做点什么,来对抗那份无形的压力,或者说,来确认彼此并肩的决心。
午后,天空稍稍放晴,连日阴雨后的阳光显得有些苍白,却依旧努力地穿透云层。泽村大地和菅原孝支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大包白色的氢气球。
“喂——大家!”泽村站在体育馆门口,声音洪亮地招呼着聚在操场上的队员们,“过来一下!”
众人疑惑地围拢过去。
“这是要干嘛?”田中看着那包鼓鼓囊囊的气球,一脸不解。
“难道是庆祝?可抽签结果…”山口小声嘀咕。
日向已经好奇地戳了戳一个气球:“哇!要玩气球大战吗?”
菅原笑着摇摇头,拿出几支黑色的油性笔:“不是玩。在全国大赛之前,按照一些队伍的传统,我们可以把愿望或者目标写在气球上,然后一起放飞。算是一种…仪式吧。”
这个提议让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活跃了一些。
“哦哦!这个有意思!”西谷第一个响应,拿起一支笔和一个气球,“我要写‘成为全国最强的自由人’!”
“那我写‘发出最厉害的旋转球’!”田中抢过笔。
“我要写‘打倒所有拦网’!”日向蹦跳着。
连月岛都哼了一声,勉为其难地接过一个气球,似乎嘟囔了一句“麻烦”。
晴也分到了一个气球。光滑的球面触感冰凉,她拿着笔,却一时有些踌躇。愿望吗?她有很多。希望乌野获胜,希望大家平安,希望影山的膝盖无恙,希望他能说出那天被雷声淹没的话…但最终,她低下头,认真地写下了一行清秀的字:
「无憾的晴空」
这是她对队伍,也是对自己最大的期许。无论胜负,只要拼尽全力,无愧于心,便是他们所能拥有的、最广阔的晴空。
她抬起头,恰好看到不远处的影山。他也拿到了气球和笔,但他并没有立刻书写,而是微微侧身,避开了其他人的视线,眉头微蹙,似乎在非常认真地思考着什么,神情专注得如同在构思一个至关重要的战术。
过了一会儿,他才动笔,快速而有力地在气球上写下了一句话,然后立刻用手掌遮住了字迹。
大家都写得差不多了,五颜六色的愿望在苍白的阳光下微微反光。
“好了!大家一起来放飞吧!”泽村大声说道,率先松开了手。
洁白的气球拖着细细的线,晃晃悠悠地开始上升。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气球被释放,承载着少年们炽热的梦想与决心,缓缓飘向天空。
“哦哦哦!飞起来了!”
“我的愿望一定要实现啊!”
“乌野——fight!”
欢呼声和呐喊声在操场上回荡。晴仰着头,看着那片逐渐升空的、小小的白色星群,心中涌动着温暖而澎湃的情绪。她找到了自己那只写着“无憾的晴空”的气球,目光追随着它越飞越高。
就在大家都仰望着天空时,意外发生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不算猛烈却足够调皮的风吹过,几只气球被吹得偏离了大队,晃晃悠悠地飘向了操场边那棵高大的樱花树。
啪!啪!
几声细微的轻响,几只气球,包括晴的那只,不幸地被树枝挂住了。白色的球体在翠绿的枝叶间轻轻晃荡,像被困住的云朵。
“啊!被挂住了!”
“怎么会这样!”
“我的愿望被卡住了!”日向指着树梢自己的气球大叫,上面画着一个巨大的笑脸和“无限高的跳跃”。
几个一年级生试图跳起来够,但树杈太高,根本碰不到。
“啧,麻烦。”月岛推了推眼镜,显然不打算参与这种傻气的救援。
就在这时,影山的声音硬邦邦地响起:“呆子,过来。”
“啊?叫我?”日向扭头。
影山已经走到了树下,微微蹲下身,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踩我肩膀上,去拿下来。”
“哦!哦!”日向眼睛一亮,立刻单脚踩上影山的肩,另一只脚还不敢太用力,“影山!再高一点!左边左边!”
影山稳稳地托着日向,依照他的指挥调整方向。两人虽然嘴上依旧吵吵嚷嚷——
“重死了!你该减肥了!”
“是你太弱了!再举高一点啊影山!”
——但动作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默契。在影山的支撑和下,日向灵活得像只猴子,很快就够到了那几个被挂住的气球。
“拿到了!”日向兴奋地一把抓下好几个气球,包括晴的那个。
下来之后,日向把气球分还给各自的主人。晴接过自己那只失而复得的气球,看着上面“无憾的晴空”几个字,轻轻松了口气。
“谢谢,日向君,影山君。”
“小意思!”日向咧嘴笑,又跑去摆弄自己的气球了。
影山只是“嗯”了一声,目光快速地从晴手中的气球上扫过,随即移开,看似不经意地摆弄着自己那只始终被他用手掌遮掩着字迹的气球。
小小的插曲过去,大部分气球已经飞远,变成了蔚蓝天幕中微不足道的小白点。大家说笑着,三三两两地准备散去,心情似乎都因为这个小仪式而轻松了不少。
晴小心地握着自己气球的系绳,也准备离开。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之后,原本站在她侧后方的影山,极其快速而隐蔽地做了一个小动作——他将自己那只气球上用来固定的、写着他愿望的小纸片迅速而精准地摘下,然后在指尖不着痕迹地一捻,与从晴那只气球上悄然摘下的、写着“无憾的晴空”的纸片调换了过来。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发生在不到一次呼吸的瞬间,被他高大的身形和看似随意的动作完美掩盖。
他面不改色地将那张原本属于晴的、写着“无憾的晴空”的纸片,紧紧攥入手心,仿佛握住了一片珍贵的晴空。
而那张被他换过去的、属于他自己的愿望纸片,则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重新系回了晴那只气球的绳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某个至关重要的战术布置一样,下颌线微微放松,目光追随着那只此刻承载着他真正愿望的气球,看着它越飞越高,直到融入那片湛蓝的天幕,消失不见。
他的愿望,会由她亲手释放,飞往她所仰望的晴空。
而她的愿望,则被他悄悄珍藏,紧握在手心。
风轻轻吹过,扬起他墨蓝色的发丝。没有人知道,在这片看似平常的晴空下,完成了一次怎样笨拙又郑重的愿望交换。
影山飞雄低下头,摊开掌心,看着那张写着清秀字迹的纸片。
“无憾的晴空…”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将纸片仔细地、对折再对折,最终放进了队服胸口内侧、最贴近心脏的那个口袋里。
他抬起头,望向气球消失的方向,目光坚定而遥远,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他们即将共同奔赴的、更高更远的赛场。
而那只飘向远方的、承载着他秘密愿望的气球,此刻正沐浴在阳光之下。如果仔细看,或许能依稀辨认出上面那行力透纸背、和他本人一样直接而锐利的字迹:
「去她仰望的高度」